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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钱伤感情
指尖摩挲着剧本边缘，柏文安嘴唇嚅嗫，辩解道：“我这是批注！”
苏延玉故意做出误会的表情，语气淡淡地说：“批注啊，我还以为是在画画呢。”
“你什么意思？”柏文安对这挑衅一样的话十分不服，不爽地皱起眉，“你不做批注吗？”
剧本不似小说一般情绪、动作、心理活动全都告知到位，它上面只展现着对白、基础信息和动作与情绪的简短指示。
拍戏是个很长的拉锯战，为了更好的记住灵感，他们常常会把一些巧思、感悟、想法记录在剧本空白处，这是演员解读剧本最常见的方式。柏文安显然把这一理念贯彻了个十成十。
“做。”苏延玉说。
“那不就……”得了。
柏文安话说到一半，就见苏延玉停下脚步，把他手中剧本拿过去翻开了。
苏延玉一向不喜欢多说，他眉头紧锁地看着批注，翻了两页，过了几秒将剧本反手举在身前，指尖点着批注让柏文安看：“批注是叫你记录灵感，不是任何事都事无巨细的往上面写，你要补全内容出小说吗？”
就跟上课似的，做笔记是为了更好消化课堂内容，灵活运用在不同的题目中。
他上次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柏文安的批注很全面，全面到此处做什么动作，应该是什么表情都一一呈现在了上面。现在发现而且页页竟都如此。
“我提前预设不行吗？”柏文安反驳。
这是他的习惯，他拿到剧本后会无意识的思考这个剧情对方会给出什么动作，他应该提供什么样的反应，以便迅速接戏。
苏延玉把剧本还给他，单手插兜睨着柏文安，讽刺道：“跟你接戏的是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不是你的另一个脑子。”
预设，无非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框架。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别人不会提前告知他接下来将会怎么做，并留出足够的对接时间。
他没管捧着剧本楞着的柏文安，转身自顾自往前走：“你能保证你的对手演员会按照你预设的内容表演吗？如果不能，那么短时间内你能反应过来吗？”
柏文安之前出演的都是剧情简单、情绪单一的小成本网剧或者一些只有几分钟镜头的小角色，演起来一帆风顺，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苏延玉说得没错，表演是及时的反应。他预设的内容都是在脑海中加工过数次的，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旦对手演员做出的行为和他预设的不一样，肯定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他还按照预设的内容接戏必然会导致剧情脱节。
怔愣过后，他惊叹地瞪起眼睛，转头看着苏延玉走在前头的背影。
大师啊！
他把剧本夹在胳膊下，跨步追上去：“你好厉害，我明白了，谢谢。”
苏延玉的目光轻飘飘从柏文安脸上掠过，恹恹地说：“一会记得去找李飞付一下学时费。”
柏文安：“……”如果可以把苏延玉嘴巴缝上就更好了。
“谈钱多伤感情啊。”他从兜里变出一颗糖，放在苏延玉手上。
“我跟你有感情么？”苏延玉低头在那颗糖上看了几秒，随手扔进兜里。
柑橘味儿的。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一干二净，柏文安突然用胳膊碰了碰苏延玉。
“又怎么了？”苏延玉侧目，眉间已是不耐。
一颗糖的交情也是交情，柏文安压低声音，做最后的挣扎：“那个……苏老师，一会儿要是……万一郑导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你能……稍微拦一下吗？对吧，嗯……这样多不好啊。”
苏延玉这次是真的沉默了，用一种看珍稀物种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柏文安好几遍。
柏文安立刻堆出一个讨好的笑。
苏延玉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失语，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你觉得郑成叫我们来干嘛？”
柏文安底气不足：“讲戏啊。”
苏延玉简直要气笑了：“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注水了吗？”
柏文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动摇，但也没完全信：“那他大半夜的，叫我们去他房间讲戏？这正常吗？”
苏延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跟这人沟通简直是在挑战自己的涵养上限：“郑成只是什么时候灵感来了，什么时候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凉飕飕的：“而且，就算他有那意思，你觉得他会看得上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柏文安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我怎么了？我长得不行吗？”
“你还挺遗憾的？”苏延玉自顾自往前走。
“两码事。”柏文安说。
潜不潜他颜值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不好。他不允许有人攻击他的脸。
不过，柏文安转念一想，都有苏延玉在旁了，郑成瞧不上别人也正常。
有苏延玉这句话，他这颗心总算落地了，只要不潜他，让他干什么都行。
孤寡老人郑成在房间里等得昏昏欲睡，觉得可能得放点DJ提提神才能等到那俩小子。他摸了摸日渐稀疏的头发，越发认同熬夜的危害之大。
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两圈，他抓起手机准备再打个电话催促。门就被敲响了。
他不满地去开门：“怎么这么慢啊。”
就见二人前后站在门外。
苏延玉看着郑成红着的眼圈：“都说了叫您明天了，熬不了夜还跟着熬。”
郑成作势要往他头上敲，苏延玉躲了一下，手里的剧本敲了个空落在柏文安肩膀上。
柏文安猝不及防被误伤，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
看着他怔愣的样子，郑成在他肩膀上搓了搓，笑骂道：“少废话，快进来。”
柏文安抖了抖。他飞快地往门里扫视。标准的酒店套房，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暧昧气氛。
郑成：“抖什么？我手通电了？”
柏文安干笑两声：“没有没有。”
苏延玉插着兜往里走，把他故作镇定的台拆了：“他以为你要潜他。”
柏文安脸色瞬间涨红。
郑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了，连夜都熬不了了，想潜也潜不动了。快进来。”
柏文安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多大的乌龙，心说，我不仅以为他要潜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潜了。
得到许可后，他规规矩矩进屋，老老实实坐下。
苏延玉看着这种卖乖的行为，颇为不屑。他就随意多了，先是在果盘里抓了一把葡萄，然后懒懒地陷进了沙发里。
郑成走过去拍了下苏延玉的腿，让他收一点，对着柏文安说：“私下里不用这么拘谨。”
他指了指果盘，推到柏文安身前：“随便吃。”
说着，他又在苏延玉腿上拍了一下：“就跟这小子似的。”
苏延玉被他拍得不胜其烦，猛地往旁边挪了一屁股表达不悦。
郑成欲拍第三下的手悬在半空，一愣。随即眉毛一竖，把手上的剧本照着苏延玉甩了过去：“臭脾气，也就你奶奶治得了你。”
他与苏延玉母亲是旧交，交情甚笃。印象中的小孩只有腿那样高，总是喜欢拽着妈妈的袖子听他和苏母讲剧本。小小的人还没有剧本的概念，只觉的能听到不同的故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柏文安左看看右看看，把自己缩在座位里不敢吱声。心想，这相处模式也确实不像潜与被潜的关系。
苏延玉没躲，任剧本落在身上，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郑成看着苏延玉，恍惚间又看到了他母亲年轻时跟自己拍桌子争论剧本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从小看着他长大，跟亲叔叔似的，见惯了他这混不吝脾气。如今看着他的闲散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才思泉涌，就想来一段全方位脱口秀。
“您年纪这么大了，”苏延玉及时堵住了泉眼，“少上火，注意身体。”
“捡过来。”郑成被气得不轻，没剧本又讲不了戏，于是朝他伸出手，粗着嗓子说。
苏延玉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剧本换给郑成。
半杯茶下肚，郑成将不小心喝进口中的茶梗一口气发射至杯底。
火气消下去一半，看见乖巧坐着的柏文安顺心不少，他顺了顺气：“小柏，别跟他学啊。”
柏文安作为社交达人，深谙跟风站队的重要性，毫不犹豫地乖乖点头。
郑成满意地笑了，终于摊开了剧本，神色一正：“好了，言归正传。叫你们来，是要说说最后那场戏。”
他点着剧本上的字，抬头看着柏文安：“这是许墨这个角色杀青时的片段。”
“你也看到了，这段提示很少，台词也很少，但却有一集的时间。”
柏文安点点头，瞬间反应过来了：“是主眼神戏穿插回忆吗？”
郑成赞同道：“不错，很敏锐。”
他继续说：“我把它提前是因为这个片段是失忆后，你跟延玉目前陌生的状态会好演很多。”
“是不熟吧？”郑成偏头问苏延玉。
“不熟。”苏延玉垂着眼皮，薄薄吐出两个字。
都快打起来了还不熟呢，柏文安心里白眼直翻，脸上却不得不挂着笑。
“这里你要给我一种你的大脑明确告诉你不认识，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你认识并强烈的驱使你问出这句话。你要给我不想忘记却又不得已忘记的挣扎。”
柏文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被猫咪玩乱的毛线，每一个线头都写着“认识”和“不认识”，他楞楞地看着郑成的眼睛点头。
郑成不给他分步思考的间隙，又说：“你可以构建一个场景，你去试着想象一下延玉有一天毁容了，把脸毁得面目全非，只剩个眼睛完好。”
苏延玉：“……”为什么要举这么残忍的例子，他没事为什么要毁容。
眼睛是苏延玉整张脸里最有特点的，几乎代表了这个人整体的气质。
柏文安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企图构建出郑成给他描述的场景。可那双过于出挑的眼睛总是顽强地占据C位，让这个残忍的想象变得无比困难甚至有点搞笑。
隐约的画面马上就要成型了，苏延玉突然把脸一别，避开了柏文安的视线。
被柏文安清亮的眼睛长时间凝视让他有些微妙的不爽。
见他双眉不自觉拧起，柏文安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这只刺猬了。
苏延玉烦躁地说：“他让你把五彩斑斓的黑演出来。”
“谁又惹你了？”郑成奇怪地看了一眼苏延玉，把剧本推到苏延玉面前，“这里你自己掂量着来，但是必须包含遗憾可惜。‘我差点就真正认识了这个有趣的人’，‘他本该有更明媚的未来’。这两种情绪，都给我放在眼神。”
苏延玉声调平直：“知道了。”
“知道就行，”郑成合上剧本，站起来伸了伸腰腿，“延玉眼神戏精湛，小柏可以多跟着学学。”
柏文安觑着苏延玉的脸，只见他满脸写着“别来烦我”，无奈地耸耸肩跟郑成礼貌地道了谢。
郑成把二人送到门边，隔着门板还能听见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真是老了，不能跟着年轻人熬夜了……”
苏延玉显然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走廊一时有些安静。静悄悄的走廊莫名让柏文安想起了607里的苏延玉，那个时候的苏延玉让他觉得有一些……惊悚。
“郑导是你什么人啊？”柏文安在走廊上倒着走。
“我爸。”苏延玉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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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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