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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爻的共振
时间:2025年10月9日子时正(00:00)
地点:老法院审判庭,阵法核心
八字流盘:乙巳年丙戌月癸亥日壬子时(交子时)
奇门局象:天心星与开门同落乾宫,值使临乙奇——绝处逢生,然生机需以珍贵之物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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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片嵌入空洞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青铜与陈年木头摩擦,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不像是物理接触,更像是两种不同维度的规则在彼此咬合。苏简的手还按在爻片上,她能感觉到那片金属正在剧烈地升温,不是火烧的烫,而是一种从内部透出来的、脉动般的灼热。
紧接着,整个法台亮了起来。
不是现代灯具那种刺目的光,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从木头深处渗出来的青铜色辉光。光芒沿着法台的木质纹理蔓延,迅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那不是什么装饰雕花,而是一个用微刻技术隐藏在木材内部的巨大卦阵。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的符号依次亮起,但排列方式并非传统的先天或后天八卦,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被强行掰弯的环形结构。在八卦中央,还有一个更小的、由十二地支符号组成的轮盘,正在极其缓慢地逆时针旋转。
“这是……”江焰的呼吸屏住了。
“逆八卦。”陆离的声音在颤抖,但带着一种接近狂热的兴奋,“乾天在下,坤地在上,震雷右行,巽风左旋……全反了。这是颠倒乾坤的格局,你母亲她……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补全’司徒家的阵法,她是要重构整个规则!”
话音未落,穹顶上那个嵌着十一枚爻片的金属结构发出了尖锐的蜂鸣。空着的那个凹槽剧烈震动,仿佛在召唤苏简手中的履卦爻片归位。与此同时,玻璃墙外的灰黑色雾气开始加速翻涌,像有生命的触手般拍打着透明屏障。
“没用的!”司徒翰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逆八卦启动需要巨量的‘秩序能量’作为燃料!你母亲当年算到了这一步,但她找不到足够的‘燃料’——除非献祭一个完整的、纯洁的‘社会人格’!你有吗?”
苏简没有理会他。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法台的共鸣中。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些发光的卦象时,奇异的画面涌入脑海:她看见母亲伏在这张法台前,用特制的刻刀一点一点将卦阵刻入木头深处;看见母亲将一滴血滴在中央的“履”位,血珠没有晕开,而是沿着卦象的纹路流淌,最终点亮了整个阵图;她还看见母亲抬起头,对着虚空——不,是对着未来的她——轻声说:
“简儿,记住:法律的重量,从来不是条文本身,而是佩戴徽章之人所背负的‘契约’。”
契约……
苏简猛地睁眼。
“江焰!”她转头,声音急促却清晰,“《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三条,关于‘辩护人权利与义务’的核心是什么?”
江焰愣了一瞬,但检察官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忠实于事实真相,忠实于法律,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
“具体条文!背给我听!现在!”
虽然不明所以,江焰还是迅速调整呼吸,以一种近乎庭审陈述的肃穆语气开始背诵:“‘辩护人的责任是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证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无罪、罪轻或者减轻、免除其刑事责任的材料和意见……’”
随着他字正腔圆的背诵,法台上的光芒开始同步闪烁。每一个法律术语被念出,对应的卦象就跳动一次,像在记录、在呼应。
司徒翰在监控室里猛地站起:“不可能!法律条文……怎么可能成为‘秩序能量’的载体?!”
“因为法律本身就是人类社会最庞大的秩序契约。”陆离喃喃道,他终于看懂了,“条文本身没有力量,但当它被一个坚信其神圣性的检察官,以守护的意志朗诵出来时……”
他话音未落,苏简又转向他:“陆离!奇门遁甲的‘开、休、生’三吉门,对应的天干和地支是什么?原理是什么?”
陆离立刻接上:“开门属金,对应庚辛,位在乾兑,主开创进取;休门属水,对应壬癸,位在坎宫,主休养生息;生门属土,对应戊己,位在艮坤,主生机利益。其原理在于……”
玄学的体系,同样是一种古老的、描述天地运行秩序的“契约”。
当法律条文与玄学原理被同时、同频地注入法台时,八卦阵的光芒越来越盛。中央的十二地支轮盘开始加速旋转,发出“咔哒咔哒”的机械咬合声。
玻璃墙外的黑雾发出尖啸,像被灼烧般开始后退。
“还不够!”苏简感到法台对“能量”的渴求像一个无底洞,她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腕上还戴着律师徽章式样的手链,那是她通过司法考试后母亲送的礼物。
徽章。契约。社会人格。
她忽然懂了母亲那句“献祭一个完整的社会人格”是什么意思。
律师资格,不仅仅是一张证书。它是社会对一个个体“遵守规则、维护秩序、担当责任”的人格化认证。当她选择以这个身份为祭品时,献祭的不是技能,不是知识,而是她被社会规则所认可、所塑造的那一部分“自我”。
这意味着,即便她能活着离开这里,也将永远失去站在法庭上为他人辩护的资格。她的律师证会被注销,她的名字会从律师名录中消失,她所信奉并赖以生存的“程序正义”殿堂,将对她永远关闭大门。
“苏简,不要——”江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伸手想拉住她。
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苏简摘下那条手链,轻轻放在法台中央,履卦爻片的旁边。然后,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滴在律师徽章的图案上。
“我,苏简,执业律师编号 *******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在此,以我的职业身份为祭,请求启动‘逆审判’程序——不审肉身之罪,而审规则之恶;不判一人之生死,而判此局之存废!”
血珠落在徽章上的瞬间,化作一缕猩红的光,渗入法台的木质纹理。
整栋建筑开始剧烈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结构性的共振。穹顶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十一枚爻片同时从凹槽中弹出,悬浮在半空,围绕着中心那个空位疯狂旋转。玻璃墙“哗啦”一声全部碎裂,但外界的黑雾并未涌入——反而像遇到克星般开始蒸发、消散。
法台上的八卦阵光芒冲天而起,在审判庭的穹顶投射出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立体卦象。乾天在上,坤地在下,天地归位。
逆八卦,被纠正了。
或者说,它完成了一次短暂的“颠倒”,只是为了积蓄力量,最终回归它本该在的位置——天在上,地在下,雷行于左,风拂于右。秩序,重新建立。
监控屏幕前,司徒翰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一丝暗红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阵法反噬。
“你……你怎么敢……”他盯着屏幕里那个站在光柱中央的年轻女人,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苏明珏决绝的背影。
历史在重演,但这一次,走向截然不同。
法台的光柱中,苏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灵魂中被抽离——不是记忆,不是情感,而是一种更抽象的、与社会连接的“身份锚点”。她感到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江焰冲上前扶住她。他的手臂很稳,掌心滚烫。
陆离则快速检查着悬浮的爻片:“十二枚爻片全部激活了!它们在……重组!看!”
十一枚悬浮的爻片和法台上的那一枚,开始按照某种复杂的轨迹移动、拼接。最终,它们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完美的球体,球体表面,十二个卦象交相辉映。
球体中心,投射出一束光,打在对面墙壁上。
那是一幅地图——海渊市的完整地图。上面清晰地标记着十二个红点,以及第十三个、正在剧烈闪烁的金色光点。
金色光点的位置,正是他们所在的老法院。
“这是……”江焰眯起眼。
“阵法的‘总控图’。”苏简虚弱地说,“母亲留下的……最后的指引。”
话音未落,地图上的金色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流,涌向其他十二个红点。每一个红点被光流触及后,都从暗红色转变为暗金色,然后……缓缓黯淡,但并未熄灭,而是像被一层金色的薄膜包裹、封印。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红点被封印,整栋建筑的震动逐渐平息。外界的黑雾彻底消散,露出窗外清冷的夜空。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终于,外界的救援到了。
“煞位……被暂时封印了?”陆离难以置信。
“不是封印,是‘标记’。”苏简看着那些被金光包裹的红点,感到一阵明悟,“‘逆审判’没有摧毁它们,而是在上面打了一个‘秩序印记’。就像在污染源上盖了一个检疫章。从现在起,任何试图从这些节点抽取或注入异常能量的行为,都会被这个印记记录、甚至反噬。”
她抬起头,看向监控探头的方向。
“司徒翰,你听到了吗?”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建筑,“你的‘锁龙局’,现在变成了‘标记局’。你想继续,每一步都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监控屏幕猛地黑了下去。
几秒钟后,评议室的门被从内部推开。司徒翰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踉跄。他看起来更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胸口有一片明显的暗色濡湿——那是内出血浸透了衣衫。
他走到破碎的玻璃墙边,看着空中悬浮的爻片球体和墙壁上的光图,眼神复杂。
“苏明珏……还是留了一手。”他低笑,笑声里满是疲惫,“用我的局,养大了破局的刀,还在我的棋盘上,钉下了她的棋子。不愧是她。”
他转向苏简,目光深沉:“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逆审判’一旦启动,献祭就无法逆转?你再也做不了律师了。”
“我知道。”苏简站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但谁说追求正义,只有站在法庭上这一条路?”
司徒翰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喊。
“地脉的隐患,只是被暂时标记和压制。”他终于说,“‘逆审判’的能量,最多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印记会逐渐淡化。而如果在那之前,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冲击这些节点,印记可能会被提前打破。”
“三个月,够了。”苏简说。
“够做什么?”司徒翰的眼神锐利起来。
“够我们找到你背后的人。”江焰忽然开口,他一直在观察司徒翰,“你不是最终的黑手,对吧?一个八十多岁、用邪术续命的老人,不会有精力布这么复杂的直播局,也不会对舆论操控如此熟练。你背后,还有一个更了解现代规则、更擅长利用人心的‘合作者’。”
司徒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悬浮的爻片球体突然震动了一下,投射出的光图开始闪烁,紧接着,一幅全新的图像被强行插入——那是一张复杂的、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图,无数代码和IP地址在其中穿梭,最终指向一个模糊的、位于境外的服务器集群。
图像下方,浮现一行血红色的小字:
“直播信号源真实轨迹追溯(已脱敏)——关联用户:‘HiddenJustice’,真实跳板服务器位于开曼群岛,最终操作指令来源:海渊市,滨江新区,天玺国际大厦顶层。”
天玺国际大厦——海渊市最顶级的商业写字楼,租金以每天每平方米计价,里面驻扎的都是跨国金融公司和科技企业。
陆离倒抽一口冷气:“他……他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用最现代的技术,玩最古老的仪式?”
司徒翰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那不是计划被打乱的恼怒,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恐惧的警惕。
“你们……不该追查这个。”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人……他和我不同。他不在乎地脉,不在乎长生,他甚至不在乎司徒家的传承。他要的东西……更危险。”
“他要什么?”苏简追问。
司徒翰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苏简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有怜悯,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你们已经掀开了幕布的一角。”他最后说,“但幕布后面的东西,可能会毁掉你们现在珍视的一切。好自为之。”
说完,他猛地转身,冲向评议室的暗门。
“拦住他!”江焰喝道。
但已经晚了。暗门在司徒翰身后关闭的瞬间,整个评议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随即是砖石坍塌的巨响。烟尘弥漫过来。
他炸毁了通道。
几乎同时,审判庭的大门被轰然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涌了进来,强光手电照亮了残破的大厅。
“不许动!举起手!”
江焰立刻举起自己的检察官证件:“市检察院江焰!现场已控制,需要医疗支援和排爆专家!疑犯通过暗道逃逸,方向不明!”
陆离也亮出法医证件。
只有苏简,静静地看着特警身后——那里,几个穿着司法局和律协制服的人正在走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他们的表情严肃,眼神里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她知道那是什么。
《律师执业资格注销预先告知书》。
命运在她按下爻片的那一刻,就已经转向。而此刻,社会的齿轮终于碾到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出示了证件:“苏简律师?我是司法局律师工作处的王处。根据相关情况和紧急程序,现依法向你出示这份文件。你的律师执业资格,因涉嫌利用非正当手段干预司法活动、造成重大社会不良影响,现予以临时吊销,并启动正式调查程序。请你配合,立即交出律师执业证书。”
临时吊销,启动调查。
这比直接注销更残忍——它留下了一丝理论上的可能,却用漫长的程序和社会的审视,将她悬在半空。
苏简感到一种冰冷的麻木。她从包里拿出那个深蓝色的证件夹,递了过去。
王处接过,仔细核对后,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上前,用执法记录仪拍摄了整个过程。
“苏……女士,”王处的称呼已经改变,“在调查期间,请你保持通讯畅通,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海渊市。另外,关于你今晚的行为,以及你与嫌疑人司徒翰之间的关系,后续会有专案组同志向你了解情况。”
他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开,步伐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眼神。
江焰想说什么,但被苏简轻轻摇头制止了。
她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转过头,望向墙壁上那幅尚未消失的光图。金色的标记点依然在闪烁,爻片球体在空中缓缓旋转。
她失去了一个身份。
但好像,握住了更危险的真相的线头。
“苏简,”陆离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我母亲笔记里提到过‘天玺国际’……她说那里是‘新世界的祭坛,旧规则的坟墓’。我们可能……捅了一个比司徒家更可怕的马蜂窝。”
苏简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空中悬浮的爻片球体。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球体微微颤动,然后,所有光芒瞬间收敛。十二枚爻片“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恢复成普通的青铜片模样。
只有她手中那枚“履”卦爻片,依然温热。
窗外,警灯的红蓝光芒闪烁不定,映亮了她苍白的侧脸。
远处的天边,启明星刚刚升起,寒露的晨光,还躲在厚重的地平线之下。
漫长的一夜,似乎结束了。
但真正的序幕,或许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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