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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眠夜
半夜11点,蓝屿的窗户陡然间被车灯照得透亮。明亮的大灯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却切切实实将他给惊醒了。
不用猜,定是裴崇焱回来了。
蓝屿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胳膊遮住眼睛,想要躲避这烦人的灯光。
心里不由微微烦躁。
这么多年,他睡眠一惯浅,得依靠药物入眠,虽然每晚都有按时服药,但总有例外的时候。
例如中途被惊醒时,后面将很难再进入深度睡眠,整个人会陷入一种知道自己在睡觉的混沌状态。这是他最烦的。
裴崇焱进门的时候,蓝屿听到了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行,我先走了,裴总您早点休息,上楼注意安全。”很随意的叮嘱。
车子又开走了。
蓝屿彻底睡不着了。
他猜测裴崇焱今晚一定喝了酒。
事实上也的确是。
过了一会儿,蓝屿还没听到裴崇焱上楼的声音。
他卷着铺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床。
推开房门,隔着楼梯,蓝屿看见昏暗的前厅里,裴崇焱坐在那张很老的红布沙发上,半张脸被窗外的檐灯照着,半张脸陷在屋内的阴影里。
那双漆黑的眼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如同一头隐于丛林深处的野狼,凶狠地盯着前方晃动的草丛,因为他知道,那里即将出现一只可口的羔羊。
蓝屿心猛地一跳,接着按开了前厅的吊灯。
裴崇焱看着他,脸色阴沉:“过来。”
蓝屿过去,先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眸子里迅疾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烦。
裴崇焱想去拉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就往后退了一步:“裴先生,我去帮你倒杯蜂蜜水。”
转身直接去了厨房。
裴崇焱看着空荡荡的手,愣了片刻,蓦地一笑,快气清醒了。
蓝屿认认真真地为裴崇焱泡了一杯蜂蜜水。舀了足足三大勺蜂蜜,先用开水化开,再冲冷水,水便温热了,热气里满满的都是蜂蜜香。
他端出去的时候,裴崇焱正扶着额,很难受的样子。
蓝屿试探性地靠过去,将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裴先生,蜂蜜水冲好了,你要喝吗?”
裴崇焱没动,还是扶着额,垂着头。
“裴先生?”蓝屿又喊了一声。
人还是没动。
怎么了?
蓝屿有些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想回房间,但这好像又不太好。
毕竟他现在和裴崇焱的关系不一样了,不做点什么的话似乎会很对不起裴崇焱付的那二十万。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总得做些什么。
想着,蓝屿将手放在了裴崇焱扶着额头的手上,很轻声地问:“很难受吗?”
裴崇焱这才应了一声:“嗯。”
蓝屿如释重负,问:“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裴先生?”
裴崇焱放下手,抬眼,深沉的眼眸望进蓝屿那双澄澈的眸子里。
“吵醒你了?”他问。
蓝屿摇头:“没,本来也没怎么睡着。”
撒谎。裴崇焱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这小子向来连谎都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有点头疼。”裴崇焱说,“扶我上楼,今晚陪陪我。”
“好。”蓝屿顺手把那杯蜂蜜水送到了裴崇焱手前,“头疼可以喝蜂蜜水缓解。”
裴崇焱接过,刚喝一口,就哽住了。
好甜。齁甜。
喝完,他放下杯子,让蓝屿扶着往楼上慢慢地走。
一边走,他一边问:“你小姨呢?”
蓝屿扶着男人的胳膊,磕磕巴巴地往上走,模样像扶着个老年人。他回答:“城里临时有事,她晚上得过去一趟,明早回来。”
“你外婆病情加重了?”裴崇焱问。
“嗯,恶化了。脾气也不太好,小姨只能亲自过去。”
蓝屿回答的时候并不惊讶,他知道像裴崇焱这样的人,做事一定相当谨慎,只怕背地里早就把他的家庭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只祈祷,裴崇焱不要挖的太深。
有些事,他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
“钱够用吗?”裴崇焱冷不防发问。
正好到301的门口,蓝屿拿出房卡,滴的一声,门开了。
他将人扶到房间里,关上门,说:“够的。”
转身,见裴崇焱正望着自己,他立刻会意,往床头柜的方向走:“我去拿套。”
“不用。”裴崇焱拉住他手腕,那手感简直像握着一根细瘦的小树枝,“今晚不做。”
蓝屿有点诧异,但还是表示尊重:“好。”
“帮我洗个澡。”裴崇焱拉着他进了浴室,“我没什么力气。”
蓝屿下意识地蹙起了眉,他觉得裴崇焱现在的力气也不小。
但还是应下:“好。”
裴崇焱在301里加装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一方宽敞的浴缸。
蓝屿打开水龙头,一边放水,一边帮裴崇焱解衬衣,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男人的胸膛,故意撩火似的。
裴崇焱猛地抓住他的手,眸眼冷着:“会不会伺候人?嗯?”
“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蓝屿有点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了。
到底还要他怎样?
裴崇焱呼吸有些重。
“出去,外面等着。”他沉声说。
手被松开,蓝屿也没犹豫,立马离开了浴室。
浴室并不是透明的那种,蓝屿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生怕裴崇焱哪里又不满意。
他就乖乖地坐在床上,听着浴室潺潺的水声,等着裴崇焱出来。
这个空当里,他终于有时间打量这间被裴崇焱改装过的屋子。
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很顺滑的料子,摸着像是真丝的。床头柜加了个很好看的琉璃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看着很舒服。
屋子里的烟灰缸,盆景,桌椅,茶具,地毯,全都换成了更高档的款式。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台冰箱,和一台跑步机,以及两个哑铃。
蓝屿注意到,柜子里挂着几套崭新的衣服,柜底还有几双鞋,休闲的,商务的,都有。
他立刻意识到——
裴崇焱要在这里长住。
浴室门打开,裴崇焱裹着浴袍走了出来,头发湿着,淋着水。
他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看见蓝屿拘谨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于是他干脆把毛巾扔在人手边,往办公椅上一坐,“过来,我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情人。”
蓝屿拿起带着湿意的毛巾,心里没泛起什么波澜,朝裴崇焱走了过去。
因为洗过澡,男人身上的酒味已经淡了很多,是能接受的程度了。
裴崇焱很自如地命令:“给我吹头发。”
蓝屿便放下毛巾,拿出柜里的吹风机,插上电,把档位调到了最大。
热风猛然吹了过来,当即诱发裴崇焱的不满:“小一点,吵死了。”
“抱歉。”蓝屿只好把档位调小一点。
他的手指穿过男人的发,感受到阵阵凉意,暖风徐徐而来,又将这股凉意吹散。
讲实话,他一点也不熟练,触到裴崇焱头发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异,浑身都不自在。于是他只能尽力将裴崇焱的头发想象成一堆杂草,来逃避这糟糕的现实。
好一会儿,头发终于吹干。
蓝屿关掉吹风机,甩了甩手,“好了,裴先生。”
裴崇焱随意地抓了两把头发,回头看到他的动作,挑起眉:“手酸了?”
“有点儿。”蓝屿老实说,有一秒的时间,他眼里掠过一抹烦躁。
但就这一秒,却被裴崇焱精准捕捉到了。
他笑了笑,“怎么,让你帮我吹个头发,不高兴了?”
“没有,不是。”蓝屿当然否认,半死不活地补救,“就是手酸。”
裴崇焱笑意更深了,拉过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少年的手腕。
蓝屿的手腕很细,很白,时常让裴崇焱感觉,只要稍微用点力道,顷刻间就会碎掉。
“这样好点没?”裴崇焱自认自己的举动很体贴,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殊不知蓝屿此刻却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简直是硬着头皮点的头:“嗯,好多了。”
裴崇焱笑笑,将人整个拉了过来,让人坐在他腿上。
“晚上吃药了吗?”他问。
蓝屿觉得裴崇焱真的很怪,明明刚才心情还很不好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又好了。
“吃过了。”他回答。
裴崇焱抱着他,搂着他的腰身,察觉他似乎又瘦了一点。
这样近的距离,可以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体香,一种很淡的香,似有若无地游荡在鼻息间,拨动着裴崇焱那平静表面下的暗涌汹涛。
如果不是知道蓝屿讨厌用沐浴露,以及一切含有工业香精的东西,他几乎都要以为这香味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杀猪盘。
“下个月什么时候去复查?”裴崇焱继续问,同时轻唤着内心的良知。
蓝屿没立刻回答,犹豫了几秒,才说:“大概,□□号吧。”
“哪个医院。”
“市里的四医院。”
“主治医生是谁?”
“……姓宋。”
“宋远程?”
蓝屿心想,你都挖的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做什么?
表面还是点头,“嗯。”
“困吗?”裴崇焱抬手轻轻拂开蓝屿额前快要遮住眼睛的碎发,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并没什么神采,雾蒙蒙的,还有点红,像裹了一层纱的琥珀。
“嗯,有点。”
又是假话。
“下次不会吵醒你了。”裴崇焱说,“今天是例外。”
“另外,我要离开森海几天,家里有点事得回去看看。后面如果有什么事,你信息里跟我说,或者去景区酒店找君桃他们,他们还要在这儿玩个三四天,到时候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
“好。”蓝屿垂下眸,想了想,又看向裴崇焱,“我会想你的。”
裴崇焱一愣,笑了笑。
“行,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说完,他干脆抱起蓝屿,往床的方向走。
蓝屿勾着他,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问:“裴先生,真的不要吗?”
裴崇焱笑:“怎么,你想要?”
蓝屿低头,没说话,耳廓绯红。
等裴崇焱把他放床上了,才用很小声的声音:“轻一点的话,可以的。”
他不想占裴崇焱的便宜。
一个月二十万,是很高的价钱了。
裴崇焱蓦地一顿,像反应过来什么。
过会儿,他笑了一声:“蓝屿,这可不像你。”
这小子,一向没心肝,现在倒是肯为他着想了?
蓝屿愣住了,不像我?
这话什么意思?
他大脑飞速运转了一圈,但许是吃过药的缘故,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一时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呢?
他现在要怎么做?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裴崇焱俯身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语气难得的温柔:“先睡吧,有事明早说。”
蓝屿怔了一会儿,才回答:“好。”
台灯熄灭,黑夜裹着浓稠的暧昧席卷而来,蓝屿躺在裴崇焱身边,明明周遭寂静得要死,他却一点也睡不着。
脑子里闪现出无数个曾经的、现在的画面,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忽然,身旁人翻了个身,从后面将他圈进了怀里。
裴崇焱胸膛炙热,蓝屿隔着睡衣都能感觉他身上滚烫的热意。
“睡觉,别胡思乱想。”裴崇焱哑着声音说,又补充,“今晚放过你,下次补回来。”
蓝屿嗯了一声,闭上眼,尝试着入睡。
尝试无果后,他烦躁不已。
最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蓝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拿出上衣口袋里的药片,用最小的动作将药片塞进了嘴里。
苦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他却已经习惯般,没费什么劲就吞了下去。
睡吧。
他告诉自己——
睡着就能暂时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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