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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长眠膏与童尸
天刚蒙蒙亮,陆青禾已经蒸好一笼南瓜饼。
金黄软糯的饼子,掺了点今年新收的糯米粉,入口绵甜。她捡出几个用油纸包好,放进竹篮,上面盖了块干净蓝布。
铁蛋家住在村子东头,三间瓦房带个小院,算是村里体面的人家。
陆青禾到的时候,院门半开,铁蛋正蹲在门槛边玩泥巴,小脸上还挂着鼻涕印。
“铁蛋。”陆青禾走近,声音很温柔
铁蛋抬头看她,眼睛眨了眨,有些怯。这孩子被周大全宠得霸道,但在大人面前还算规矩。
“陆姨。”他小声叫了句,眼睛却瞄向她手里的竹篮。
陆青禾蹲下身,掀开蓝布一角。南瓜甜香飘出来。铁蛋鼻子抽了抽。
“陆姨刚刚蒸的,尝尝?”她递过去一个。
铁蛋犹豫了下,接过,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立刻鼓起来,眼睛弯了弯。
“好吃吗?”
“嗯!”孩子用力点头,几口就把饼子吞了下去。
陆青禾又从篮里拿出一个:“慢慢吃,都是给你的。”
铁蛋这下高兴了,接过饼子,也不再怕生,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吃起来。
“怎么一个人玩?你爷爷呢?”陆青禾也挨着门槛坐下,语气随意。
“爷爷一早就出门了。”铁蛋嘴里含着饼,含糊道,“说去镇上办事。”
“这么忙啊。”陆青禾看着远处田埂,“你爷爷真辛苦,要管村里事,还要照顾你。”
铁蛋撇撇嘴:“他才不陪我玩呢,整天锁在屋里,不知道弄啥。”
锁在屋里?陆青禾心里一动。“是吗?那你无聊了怎么办?”
“去后山掏鸟窝,或者……去找豆子玩。”铁蛋声音小下去,忽然问,“陆姨,豆子真的死了吗?”
“嗯。”陆青禾声音放轻,“你想他吗?”
铁蛋低下头,用脚蹭地上的土。“想。他答应给我看‘亮晶晶’的宝贝的……”
“亮晶晶的宝贝?”陆青禾语气保持平静,“什么样的?我也没见过呢。”
“就是……”铁蛋比划着,“蓝蓝的,对着太阳会闪光,可好看了!豆子说是在后山捡的,还说有好几片,要攒起来换糖。”
好几片?陆青禾心头一颤。她手里只有一片,孙老七死时握着一片,那其他的呢?
“真好玩。”她笑了笑,“那你爷爷见过那宝贝吗?”
铁蛋忽然缩了缩脖子,左右看看,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
“好,不说。”
“有天晚上,我起来尿尿,看见爷爷在堂屋里,拿着个蓝蓝的东西看,还用布包起来,藏到……藏到床底下的木箱子里。”铁蛋声音更小,“后来我问是啥,爷爷凶我,说不准乱说。”
床底下木箱子。
陆青禾记下了。她从篮里又拿出一个南瓜饼递给铁蛋:“最后一个了,吃完要记得漱口,不然牙疼。”
铁蛋高兴地接过。
又闲聊几句,陆青禾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正专心啃着饼,天真无忧。
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家小院,刚掩上门,顾昀便从屋后阴影处转出来。
“如何?”
“有收获。”陆青禾将铁蛋的话快速转述,“周大全床底木箱可能藏有剩余琉璃碎片。另外,豆子捡到的‘不止一片’——孙老七那片之外,应该还有。”
顾昀眼神锐利:“铁蛋说周大全‘整天锁在屋里’,是在处理账册还是联络外界?”
“都有可能。你那边?”
“邻县码头有线索。”顾昀从袖中取出一张简图,“账册上提到的几个交接点,都靠近废弃小码头或偏僻河湾。我派人暗中查访,有船夫说,近半年偶尔有夜船停靠,装卸货都用油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但搬货的人里有跛子。”
“孙老七。”
“对。”顾昀点头,“船夫说那船吃水深,不像寻常货,且护卫的人手不少,有官家气息。”
官家私运。这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周大全一个里正。
“接下来怎么办?”陆青禾问。
“双线。”顾昀果断道,“你想办法确认木箱内容。我继续追查码头和船只,并安排人手监视周家大院。一旦他再有动作——”
话未说完,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慌张的拍门声。
“陆娘子!陆娘子救命!”
柳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青禾与顾昀对视一眼,迅速开门。
柳娘跌撞进来,脸色惨白,发髻散乱,衣袖被撕破一道口子。
“怎么了?”
“有人……有人跟踪我!”柳娘浑身发抖,“我从绣坊出来,绕小路回家,感觉有人跟在后面。我跑,他追,差点……差点在巷子口抓住我!我拼命喊,才惊动邻居,那人跑了……”
顾昀脸色一沉:“看清样子了吗?”
“没……天太暗,他又蒙了半张脸。”柳娘眼泪滚下来,“但我看见他跑的时候,腿脚……有点跛。”
又一个跛子?孙老七已死,难道还有同伙?
“是警告。”陆青禾扶住柳娘,“他们知道你接触过我,也猜到你可能说了什么。”
顾昀走到院门边,向外观察片刻,回身:“此地不宜久留。柳娘,你今晚不能回家。”
“那……那我……”
“去周阿嬷那儿。”陆青禾迅速决定,“阿嬷年纪大,独居,你去借宿合情合理。我送你过去,就说绣坊活儿忙,临时借住。”
柳娘慌乱点头。
陆青禾简单收拾几件衣物,又包了些干粮,带着柳娘匆匆出门。顾昀暗中跟随,保持距离护卫。
周阿嬷见她们深夜来访,听完缘由,什么都没问,只默默铺好床铺,拉过柳娘的手拍了拍。
“安心住下。我老太婆一个,没人惦记。”
安顿好柳娘,陆青禾返回时,顾昀仍在巷口阴影处等她。
“柳娘暂时安全,但周大全那边恐怕已经警觉。”陆青禾低声道,“跟踪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我知道。”顾昀看向黑夜深处,“今晚我去周家探探。”
“太危险。他既然已警觉,必有防备。”
“所以才要趁现在。”顾昀语气冷静,“他刚派人跟踪柳娘,以为我们注意力被引开,正是松懈时。我去确认木箱,顺便看看他屋里还有什么。”
陆青禾知道劝不住。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个带上。若是遇到狗或察觉有人靠近,撒出去,能暂时干扰嗅觉和视线。”
顾昀接过,纸包里是混合的辛辣药粉。“多谢。”
“小心。”
顾昀点头,身影一闪,融入夜色。
陆青禾回到小院,闩好门,却无睡意。她坐在堂屋里,油灯捻得很小,静静听着外面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远处偶尔传来狗吠,又很快沉寂。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落地声。
陆青禾立刻起身,走到门边。
她拉开门。顾昀闪身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但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锐利。
“找到了。”顾昀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布裹着的小包,打开。
里面是三片深蓝色琉璃碎片,与之前发现的质地完全相同。还有一小捆金蚕丝,几张空白但印有特殊水纹的纸,以及一个铜制小印,印面刻着模糊的符号,与黑焱图腾有几分相似。
“木箱里就这些。但我在他书房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顾昀又取出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空白,但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货已损,人已封,风波平后老地方见。”
货已损-一指琉璃碎裂?人已封-孙老七被灭口?
“收信人是谁?”陆青禾问。
“没写。但这纸,”顾昀将信纸对着灯光,是官驿特供的加厚笺,寻常百姓用不起。”
又是官家痕迹。
“周大全睡得很沉。”顾昀将东西重新包好,“我在他茶壶里加了点安神药粉,能让他一觉到天亮。但明天他发现东西丢了,必会翻脸。”
“证据已经足够。”陆青禾道,“琉璃碎片、金蚕丝、私印,加上账册和舆图,足以抓人审问。”
“还不够。”顾昀摇头,“这些只能定他私运和谋杀孙老七的罪。豆子的死、背后的官家网络、三年前的‘骨’一都需要他开口。而他会开口吗?”
陆青禾沉默。周大全老奸巨猾,若咬死不认背后的主使,案子就只能到他为止。
“所以需要一击即中。”顾昀眼神冷下来,“让他没有退路。”
“你想怎么做?”
“明天。”顾昀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我去县衙调人,以核查村务为由,公开搜查周家。你设法让铁蛋‘无意中'说出些话,在孩子面前,他更容易露出破绽。”
“好。”
顾昀起身:“我先回衙门准备。你今日一切如常,但务必警惕。周大全若狗急跳墙,可能对你不利。”
“我有分寸。”
送走顾昀,陆青禾看着桌上摊开的证物。晨光从窗缝透进来,照在深蓝琉璃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她想起铁蛋啃南瓜饼时天真的脸,想起柳娘惊惶的眼,想起豆子冰凉的小身体。
网该收了。
她收拾好证物,吹熄油灯。
她收拾好证物,吹熄油灯。推开屋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炊烟的气息。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有些人,恐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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