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骄阳俯首

　　王磊捂着脸，鼻血从指缝不断渗出，火辣辣的疼痛和难以置信的羞辱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含糊地低吼，声音因肿胀的鼻腔变得怪异：“都瞎了吗？！给我……给我废了他！”
　　那几个小弟被吼得一个激灵，仗着人多，再次凶狠地扑向范茸！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并非一边倒的殴打，而是一场近乎艺术的、高效的暴力演绎。
　　面对扑来的几人，范茸眼神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计算般的冷漠。宽大的外套在他身上不再显得累赘，反而成了迷惑对手的工具。他侧身、格挡、反击，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精准地击打在人体最吃痛的部位——胃脘、软肋、膝窝。
　　“呃啊！”
　　“砰！”
　　闷响与痛呼接连响起。不过眨眼工夫，冲上去的三人已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范茸微微调整着呼吸，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因动作而滑落的外套袖口，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衣上的灰尘。他转向脸色惨白如纸的王磊，那双总是弯着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里面没有丝毫怒气，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
　　“你们以为……”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感冒的鼻音，却平添了几分瘆人的磁性，“我真的只是那个柔弱的‘好学生’吗？”
　　他向前一步，不是暴怒的逼近，而是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嗯？”尾音轻扬，像羽毛搔过心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很可惜……”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猜错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蝼蚁，最终落回王磊惊恐的脸上。
　　“我只是，”他顿了顿，仿佛在挑选最合适的词语，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后半句，“不乐意惹事罢了。”
　　“……”
　　极致的寂静再次降临。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震惊，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恐惧。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被逼反抗的受害者，而是一个……主动撕下伪装，露出锋利獠牙的捕食者。
　　而在教室的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江驰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置身事外。
　　但如果有人此刻能看清他的眼睛，会发现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不再是全然的冷漠与隔绝。一丝极淡的、如同冰雪消融时折射出的微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他看着范茸干脆利落的身手，看着他那份隐藏在“不乐意惹事”下的强大掌控力，看着他那份撕破伪装后，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对周遭蠢货的漫不经心。
　　原来……是这样。
　　江驰的心底，某个一直紧闭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叩响了。
　　他为什么不讨厌范茸？
　　不是因为那瓶汽水，不是因为那件外套，甚至不是因为那看似莽撞的维护。
　　而是因为他在范茸那层阳光快乐的皮囊下，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种精心算计的从容，一种将真实自我深深隐藏，并在必要时能毫不犹豫亮出爪牙的……冷酷。
　　他们都是演员，在这个令人作呕的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个扮演孤僻的怪物，一个扮演无害的暖阳。
　　内核里，都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清醒地旁观着这场闹剧。
　　活的透彻？不。
　　江驰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个比范茸方才更冷、更难以察觉的弧度。
　　是看得太透，所以才选择用最省力的方式——伪装，来应对这个无趣的世界。
　　范茸似乎心有所感，他转过头，目光越过地上瘫倒的躯体，精准地捕捉到了江驰的视线。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火花，没有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如同两位顶尖的棋手，在混乱的棋局中，终于辨认出了对方才是值得对弈的同类。
　　狼，遇到了另一头狼。
　　哪怕披着不同的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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