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悖论

　　电视总归还是看不进去，老太太老太爷困觉，先一步去休息了，徐承舒独自回房间办公。于是沙发旁边空出了很大的位置，只剩下他和季嘉乐两个人尴尬沉默着。

　　季明琛和季景瑜接了好几个电话，公司有急事要他们赶回去一趟。俩兄弟回来也就吃个饭又要走，对沙发上假装看电视的两个弟弟告别。

　　季清越点头说再见，季嘉乐则没有说话。季明琛叹了口气，过去捏了捏季嘉乐的脸说：“跟哥哥说再见。”

　　季嘉乐往后躲了一下季明琛的手，又被季景瑜在沙发后锁住了脖子。

　　两个哥哥前后夹击，要他说话，季嘉乐不高兴道：“快滚，你们俩烦死了。”

　　季景瑜趁机揉乱了季嘉乐的头发，骂他：“没大没小，迟早收拾你。”

　　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以家人相伴二十一年，熟稔的亲昵不会因为看不见的东西而改变。这是季清越在他们身上看到的。

　　他假装不在乎，不去看一旁兄弟之间的打闹。

　　兄弟俩走之前很自然地嘱咐季嘉乐，要他好好照顾弟弟。

　　这个弟弟自然指的是季清越，因为晚出生了几个小时，季嘉乐成了哥哥，季清越成了弟弟。

　　可笑又可悲。

　　季嘉乐不自在地应了句知道了，兄弟俩才放心离开。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家里的女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囫囵收拾了一下纷纷跑去了后花园，整理花卉草坪。

　　客厅只剩电视里的两个主角在对话。

　　季嘉乐突然出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出现在你面前。”

　　他盘腿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自然，松弛，是往日宅家时最喜欢的姿势。

　　季清越坐得板正，脊背紧绷，像个外人，说：“没有。”

　　季嘉乐嘟囔：“明明就有。”

　　“那就有吧。”

　　“……”

　　季嘉乐揪着抱枕的流苏，有些委屈：“我其实想回去上学的，奶奶不让我走……我也不想在这碍你的眼。”

　　“我没觉得你碍眼，爷爷奶奶舍不得你，我能理解，毕竟你跟他们生活了那么久。”

　　“你不讨厌我吗？”

　　季清越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们俩的事情，本来就怪不到你头上。”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季嘉乐坐直了身子，侧过身对着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让那个人留下来。”

　　季清越眸光一暗，终于看向季嘉乐，问他：“我不愿意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爷爷奶奶他们那么在乎你。”

　　“可我不想让大家都不自在。”

　　“那你自在吗？”季嘉乐露出难过的表情：“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了，我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真的。”

　　两人相互对视着，季清越觉得季嘉乐的眼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他沉默了一瞬，说：“不用。”

　　能好好生活，可以有学上，未来可以过得好一点，这些事情对于季清越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东西，没有也可以，毕竟他从前也没有拥有过。

　　他不会去期待所有人都爱他，凡是向外求的东西，得到了也容易失去，季清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他来时的每一步，靠的都是自己，从前是这样，未来也一样。

　　一场对话，不了了之。

　　季嘉乐觉得季清越太沉默，太孤僻，看起来不健康，也不快乐，他有很多话想说，可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俩人无话可说，就枯坐在沙发上，各自沉默。

　　徐承舒拿着空杯下来接水。季嘉乐闻声回过头看他，季清越也是。

　　俩个人如出一辙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徐承舒想到了什么，朝季清越说：“过来。”

　　季清越一顿，犹犹豫豫地朝Alpha走去。

　　徐承舒带着他去厨房接水，而后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堆零食和饮料，神情自然地把它们都塞到了季清越的怀里。

　　季清越抱着满怀的零食，满脑子问号。

　　徐承舒单手握着水杯同他说：“走吧。”

　　鬼使神差地，季清越听话地跟在了徐承舒后面，随之进了他的房间。

　　徐承舒在季家有独属于他自己的一间客卧，每次来看望季家两位老人的时候，他都住在这一间。

　　与其说它是一间客卧，不如说它是徐承舒在季家的属于自己的房间，毕竟这么多年，除了他，没人再住过这间屋子。

　　早年两家人定下徐承舒和季嘉乐的婚约，徐老太爷希望徐承舒和季家多来往，逢年过节总把徐承舒赶来给季家俩位老人问好，打的其实是希望他能跟季嘉乐培养感情的算盘。

　　徐承舒愿意配合家里人的期许，从不拒绝却也不会主动，大家便都以为他愿意。直到两年前，季嘉乐在学校偷偷谈恋爱被两个哥哥看到，众人才意识到，培养了那么多年感情的俩人其实一点感情都没有。

　　季嘉乐领着男朋友回家，同众人表明自己未来会配合医生为徐承舒治病，但多的没有了。

　　这几年来，季家靠着徐家让利，在世家之间站稳了脚跟，季嘉乐却在还没分化的时候出尔反尔，季老太爷被他气得不行，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徐承舒那时候站出来替季嘉乐说话，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永远是那副随和淡然的表情。总之最后以解除婚约收场，俩家人关系冷淡了一段时间。季老太爷心怀愧疚，经常邀请徐承舒来家里做客，徐承舒也不会拒绝，愿意来陪陪两位老人家，于是这间屋子就那样变成了他的房间。

　　房间不是很大，甚至没有多余的椅子，季清越抱着零食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徐承舒坐在一旁办公，回过头说：“去床上。”

　　季清越便将那些零食丢去了床上，又呆站在了原地。

　　徐承舒问他，“电视好看吗？”

　　季清越回答他，“不好看。”

　　徐承舒便丢给他一个平板，给他打开了游戏。

　　季清越犹犹豫豫的坐在了他床头边，拿起平板一看，徐承舒给他打开了小程序游戏，他看了眼身旁的那堆零食，突然明白了零食是给谁准备的。

　　Alpha忙于工作没空理他，季清越自己玩了一会。平板太重，举着累手，等会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了徐承舒床上，玩了很久。鼻尖传来被子上，留香珠干燥的香气，明明是和徐承舒的信息素全然不同的味道，却仍有让季清越感到脸红心跳的魔力。

　　腺体处有些发烫，发情期的后劲显然还没过去。季清越觉得身体很累，但是精神亢奋。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办公的Alpha发起了呆。

　　难以形容徐承舒的脸，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位Alpha都要好看，眉眼疏淡，有种落落寡合的距离感。季清越想起他的眼睛，里面装着岁月绵长的温柔，看久了会陷进去。

　　季清越没有为Alpha失控过，往往都是Alpha为他失控。

　　徐承舒是第一个，让他失控的人。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俩人一同从楼上下去，家里两位老人觉得季清越喜欢同徐承舒呆在一块不是什么坏事，高高兴兴地给俩人夹菜。

　　饭桌上季嘉乐同俩位老人家表示自己要回去上学。

　　季老太爷怪他不老实，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否则怎么会逼他在家里修养这么多天。

　　季嘉乐看了看季清越的眼色。

　　老太爷反应过来，转移话题问季清越：“越越最几天有没有复学的想法？”

　　学校已经开学快两个月了，季清越不太确定能否中途复学，他倒是想问，但睡一连睡了好几天，也没找到机会询问。

　　想了想还是道：“我得打个电话问一下学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复学。”

　　季老太爷表示学业不能荒废，明天就派人打电话过去问一下。

　　老太太闻言叹道：“不用着急的，慢慢来就好，只要愿意读，不论想读多久，读到什么程度我们都愿意供着你。两个哥哥现在把公司管理的很好，咱们家不需要你们俩个孩子有什么顾虑，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

　　季嘉乐是不用着急，他正常上学，准备考研，什么都没有耽误，而季清越不一样，他休过两次学，哪怕现在复学，也还是在念大一，和新生没什么两样，年纪却大了他们不止一岁。

　　季清越有属于自己的焦虑，这种焦虑目前没有解决办法。

　　季嘉乐实在想去上学，老人家拦不住他，给他定了机票，叮嘱了他半天，要他在学校注意身体。

　　身为外人的徐承舒没怎么说过话，默默注意着季清越的表情。

　　晚上季清越睡不着，在房间瞎晃悠，脑子里想着复学的事情，心烦意燥。

　　季清越觉得，人有了渴望的事情后，等待就成了一种折磨。

　　实在睡不着，索性从房间里出去，打算去后花园呆一会。

　　季清越喜欢后花园休息区的沙发。觉得夏天的夜晚待在那边吹风会是很舒服的事情。

　　可惜现在是冬天，晚上风还大。他独自一个人呆了一会，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过，看到了徐承舒。

　　Alpha问他：“睡不着吗？”

　　“有点。”

　　“想不想出去？”

　　“去哪？”

　　“带你去逛逛你的学校。”

　　季清越闻言瞪大了双眼。

　　徐承舒笑着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问他：“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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