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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冠之礼
浮西山西湖之事了结后,祁君尧带着空桑烬离,往青岚山苏氏而去。
余秋将当年带走的半魂一魄交还空桑烬离,助他恢复了言语之力。而兮兮因沾染魔气,无法随余秋前往幽都,便化作一枚鬼珠,被空桑烬离收入储物袋中,待他记忆归位后,再设法祛除魔气。
两人走在青岚山的山道上。峰峦如黛,衔着流云漫卷,晨雾似轻纱裹着苍翠竹海,漫过崖壁间垂落的飞瀑。瀑水溅起的碎玉化作雾霭,缠在松枝柏桠间,久久不散。山径蜿蜒入幽,青石上覆着薄苔,踏足时微润沾鞋。两侧修竹万竿,风过处叶叶相击,簌簌声如弦音流淌。
半山腰隐着几处云庐,竹篱绕着半亩药田,晨露坠在龙胆、石韦的叶片上,折射出细碎天光。往上行至绝顶,可见云海铺陈,漫过群峰如白浪翻涌。日升时,霞光染透云涛,金红的光芒洒在肩头,暖意融融;山风携着松针与野兰的清香,拂得崖边迎客松虬枝轻摇。
暮色降临时,山月如钩挂在黛色峰尖,林间流萤点点,映着涧水潺潺。偶有鸟鸣清越,与山寺晚钟遥遥相和,漫过青岚叠翠,坠入无边清寂。
“苏宗主名淮,字闽术。”祁君尧的声音漫在风里,“百年前号月眠君,如今已成月眠仙君,与我兄长是多年至交。”
“我记得。”空桑烬离失笑,“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奇妖秘境。记忆里,他们说你是那一辈的天骄,无人能及。”
祁君尧侧眸看他,眼底盛着温柔笑意:“未遇见你之前,我或许担得起这名号。可与你相比,终究是差得太远了。”
空桑烬离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原来,你也不知道我当年到底有多强?”
祁君尧望着他的笑靥,心头微动,想说的话堵在喉头,竟不知如何开口。
一路笑闹,时光飞逝。待两人行至浮光室门口时,便见祁逸泠与苏闽术立在阶前,含笑等候。
“兄长,苏宗主。”祁君尧拱手见礼。
“祁宗主,月眠仙君。”空桑烬离亦颔首致意。
“君尧,清衍仙君。”两人齐声回礼,引着他们往室内走去。
堂屋里,祁君尧将浮西山之事娓娓道来。话音落时,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依清衍仙君所言,鬼魔要找的,是能控魂炼傀的草药?”苏闽术捻着胡须,眉头微蹙,“只是不知,这草药究竟是何物?”
“抱歉。”空桑烬离轻叹,“我如今记忆不全,只能凭阿瑾提及的百年旧事,做此揣测。”
“是我唐突了。”苏闽术歉然一笑,“只是当年大战后,鬼魔一族销声匿迹,十年前才重新异动。若真是内部矛盾已解,恐怕……人魔之战,又将重演。”
“苏兄不必忧心。”祁逸泠沉声道,“再过不久便是西山会,届时我们可召集各世家宗门,共商对策。纵是大战将至,现在准备,也还不算晚。至于君尧与清衍仙君,便先专心找回魂魄吧。”
四人又闲谈了片刻,便各自散去。空桑烬离与祁君尧辞别众人,往庆安城而去。
“西山会是什么?”空桑烬离感受周围的环境,随口问道。
“六百年前,墟云界遭逢大劫,众修士齐聚浮西山共抗危机。”祁君尧缓声道,“危机平定后,为防后患,便定下规矩——每年八月初三,由各世家轮流主办西山会,互通情报,共御外敌。”
祁君尧看着天边流云,忽而朗声吟道:“云里荡胸看缥缈,溪边洗耳听潺湲。”
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温柔地拉长了彼此的影子。两道影子在青石板路上相依相偎,紧紧相连。无人知晓,是谁在心底默念,愿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庆安城,人间皇城,亦是墟云界最负盛名的繁华地,六大家族之首的水氏皇族,便坐镇于此。
两人抵达时,暮色早已漫过朱红宫墙,将整座皇城笼入一片朦胧的黛色里。最先醒过来的,是庆安大街两侧的宫灯。暖黄的光晕次第亮起,淌过光滑的青石板路,也淌过墙根下堆积的扶桑落花。往来马蹄碾过花瓣,碾出一缕细碎的甜香;戍卫士兵的靴底踏过,脚步声轻得像落雪,却自始至终,守着城墙下的森严秩序。
沿街的楼阁次第掌灯,暖光透过雕花窗棂漫出来,映着酒肆里的喧嚣猜拳、书坊中翻书的沙沙轻响,还有胭脂铺前少女们交头接耳的娇俏软语。市井的烟火气顺着街巷蜿蜒流淌,一路攀援,直至触及宫城巍峨的墙垣,才似被无形的规矩敛去了声息。
宫城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清冷的淡青光晕,飞檐翘角下悬挂的铜铃被晚风拂动,清越的叮当声,与远处钟楼传来的沉沉暮鼓交织在一起,反倒衬得皇城深处愈发静谧。巷陌尽头,青石板路被白日的雨水润得发亮,两侧朱门旁的鎏金匾额在灯影里闪着光,门环上的铜绿斑驳,映着往来官员的锦袍衣角。偶有马车驶过,车帘微动间,漏出一角玉佩的流光,无声诉说着这座城的规矩与繁华——既有宫墙内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寂寥,也有市井巷陌里热气腾腾的人间温情。
空桑烬离感觉有些不对的城中,眉峰微蹙:“皇城没有夜市?这么有些安静。”
“本是有的。”祁君尧颔首,声音轻缓,“十年前鬼魔再现,陛下为护百姓安危,便下令取消了夜市。不过元宵、中秋这类盛节,依旧会特许开禁,热闹上一夜。”
“既如此,我们先寻家客栈歇下,明日再入宫觐见便是。”
祁君尧应了一声:“嗯。”
六月初八,及冠之礼,百家来贺,万民同庆。
“九辞,瞧着还是副少年模样,明日竟就要及冠了。”苏鹿衔勾着唇角打趣。
空桑九辞撇嘴,指尖捻着朵半开的粉荷:“我才十五,明日方满十六。虽不知小叔叔为何要提前行冠礼,但我想与哥哥一同。”
及冠礼前三日,各方世家便已络绎而至,而水上星海早在一月前便已张灯结彩,筹备妥当。
星空垂落,石径蜿蜒处流萤飞舞,鎏金霞光似轻纱裹缠。数千里长街铺着云锦红毯,自宗门山门直抵浩渺海岸,两侧宫灯高悬,灯角坠着灵珠,风过珠摇,碎光四溅,如星子坠入凡尘。满目朱红,满耳笑语,一派盛景,尽是喜庆。
“二公子!这个给你,这个是给大公子的!”
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跑来,将两朵雪白小花塞进空桑九辞手里,话音未落便一溜烟跑远。不远处的孩童们见状,纷纷簇拥而上,人人手里都捏着两朵花,七嘴八舌地叮嘱:“要把这朵带给大公子呀!”
空桑九辞故意拉长脸,做出委屈模样:“合着我的是捎带的,给哥哥的才是真心的?”
“才不是!”不知是谁脆生生喊了一句,“二公子是骄阳,我们日日能见;可大公子是清月,难得一见。太阳般的二公子,能替我们把思念带给月亮般的大公子吗?”
稚童们齐齐点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仿佛他肩上扛着天大的使命。
空桑九辞被这眼神逗笑,对他们眨了眨眼:“放心,定把你们的心意,一字不差送到。”
“二公子最棒!”
听着此起彼伏的夸赞,空桑九辞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他就是这般受人喜欢。
“这‘九思’,究竟是何物?”古牧野在一旁看得好奇,忍不住发问。
“九思,亦名‘情’。”付南荣刚开口,便被言九迟抢了话头。
“九思藏着思恋、爱意与信念,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信仰。六月初八不只是两位公子的生辰,更是我们水上星海的云情佳节。这九思花,便是佳节夜里放飞的祈愿。”言九迟眉眼弯弯,语气带着几分神往,“待到明日入夜,满城宫灯,都不及漫天九思的万分之一璀璨。”
苏鹿衔挑眉,满脸不信:“有这般夸张?”
空桑九辞当即揽住他的脖子,凑近了扬着下巴:“哪里夸张?你瞧瞧我这模样,算不算水上星海的绝色?”
“算。”苏鹿衔毫不犹豫。
“那你可知我排第几?第二。”空桑九辞得意洋洋。
“第二?那第一难道是……”苏鹿衔瞳孔骤缩。
空桑九辞迎着他震惊的目光,重重点头:“没错,就是我哥哥!自我们三岁起,这水上星海的绝色榜,便被我们兄弟俩牢牢占着第一、第二。”
水景渊皱了皱眉,满是疑惑:“大公子常年居于苍雾浊水,鲜少露面,怎会稳居榜首?”
言九迟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神秘:“你们可知,水上星海有‘两景’?”
“哪两景?”众人异口同声。
“说是两景,实则四景——分作物景与人景。”言九迟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才缓缓道,“物景,是苍雾浊水的烟波浩渺,是云林星稠的如梦似幻;而人景,便是我们水上星海的两位公子。”
空桑九辞生怕他再“胡吹”,连忙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我哥哥五岁结丹,六岁入主苍雾浊水,同年便晋阶元婴;八岁通晓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岁时,便已被世人尊称为清衍仙君。你们可知,旁人是如何评价他的?”
他话音未落,对岸传来稚童们清脆的齐声应和——
“天上仙,水中月,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听到了?”空桑九辞扬着下巴,眉眼飞扬,“我哥哥,就是这般人物,此人只应天上有!”
付南荣凉凉地补了一句:“若大公子当真只应天上有,那你日后,岂不是再难见他?”
空桑九辞自知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轻哼一声,扭头不理人了。
这般嬉笑打闹的热闹光景,落入远处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化作空桑烬离唇边一抹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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