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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19天破局
倒计时19天破局
四月二十六日,卯时。
晨光熹微,工部的院子里传来鸟鸣声。
云图没有睡,她站在窗边,看着天色渐亮。
脑海中还在不断闪过那些数字——三尺、八千方、三万方……
"云图。"谢长风走过来,"吃点东西,我们出发。"
小吏端来了早饭,云图吃了几口,就上了马车。
"先去东城。"谢长风说,"那里的问题最严重。"
马车驶出工部,街上行人还不多。半个时辰后,云图清楚地闻到腐臭的气味,她知道,到东城了。
晨光中,她掀开车帘,往外看。
东城的街道比西城窄得多,两旁的房屋也破败得多。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土坯;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有的干脆就是几块木板搭成的。
这样的房子,哪里能挡得住三尺深的水?
马车停在城墙边上。
云图跳下车,看到了东城主渠的出口。
那一刻,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出口处的淤泥堆积得几乎和地面平齐,只剩浅浅的一道缝隙。渠壁上,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底部一直延伸到顶端,像是有人用刀劈开了一道口子。
裂缝旁边,几块青石摇摇欲坠。
云图慢慢蹲下身,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块石头。
石头晃了晃。
她收回手,手指微微颤抖。
"这里……已经撑不住了。"她抬头看向谢长风,声音很轻,"可能用不了多少水,就会垮。"
谢长风的脸色也变了。他走过来,仔细查看那道裂缝。
"去年秋天我来巡查,裂缝还没这么大……"
"半年时间。"云图说,"可能是冬天结冰,把缝隙撑开了。"
她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东城主渠出口,渠壁主裂缝长三尺,宽约半寸,深度……"她用手指探了探,"至少有两寸。石块松动,轻推即动。"
记完,她站起来,看着那道裂缝,眼神凝重。
"继续往上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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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主渠往城内走,每走一段,云图就要停下来观察。
渠底的淤泥厚度,渠壁的裂缝位置,石块的松动程度……
所有的细节,都被她仔细记录下来。
走了约两百步,到了那个弯道。
云图蹲下身,一寸寸地检查渠壁。
弯道处的水流冲击最大,渠壁的损坏也最严重。大大小小的裂缝纵横交错,把整面墙分割成无数块。有些裂缝是新的,边缘还很锋利;有些是旧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几块石头已经完全脱离了砂浆,只是靠着周围的石块挤压才勉强固定在墙上。
"二伯,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块。
谢长风凑过来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块石头大约一尺见方,表面布满裂纹。云图伸手轻轻一推——石头动了。
不是晃动,是整块都在往外移。
云图赶紧收回手,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水流再大一点……"她喃喃道。
不用说下去,谢长风已经明白了。
这块石头会脱落,砸进渠道里。它会改变水流的方向,增大对其他地方的冲击。其他的石块也会跟着松动、脱落……
整个渠壁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接一块地垮塌。
云图在本子上记录着,手指握笔的力度大得指节发白。
"东城主渠弯道,渠壁严重损坏,多处石块脱离砂浆,随时可能整体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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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们又看了几个支渠的分流口。
每一处都让云图的后背发凉。
有的地方渠壁开裂,有的地方淤积堵塞,有的地方石块松动……
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看完东城,已经是巳时了。
"去西城。"云图说,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还要看第三支渠的分流口,和侯府的山洪渠。"
马车驶向西城。
路上,云图一直看着手里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
她在脑海中把这些数据和昨晚的计算对照,试图推算出每一处的承受极限。
但越算,心越沉。
这些地方的情况,比她最坏的预期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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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第三支渠的分流口,问题和她之前判断的一样——角度太大,水流拐不进去。
但更严重的是,入口处的石壁已经被常年的水流冲刷出一个深坑。
云图用手探进坑里,能感觉到里面的砂浆已经松软了。
"这里撑不了多久了。"她说,"一旦水流加大,石壁会被掏空,整个入口会塌。"
她记录着。
最后,他们来到侯府北侧。
那条山洪渠,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条渠了。
淤泥、碎石、枯枝败叶……各种杂物堆积在一起,把渠道彻底堵死。渠壁坍塌了大半,只剩东一块西一块的残垣断壁。
云图站在那堆乱石前,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山上下大雨,这些水会怎么走?
答案很明显——会直接冲进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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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部时,已经是午时了。
云图顾不上吃饭,直接去了院子。
"把库房里的旧石块搬出来,有裂缝的,没裂缝的,都要。"她对小吏说,"再找几块木板,还有绳子、桶……"
小吏愣了一下:"云书吏,您要做什么?"
"做实验。"云图不知道这个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说法,解释了一下,说,"我要知道那些渠壁,到底能撑多大的水流。"
很快,院子里就堆满了各种材料。
云图挑了几块和渠壁类似的旧石块,有的完好,有的有细小的裂缝,有的裂缝很大。
她让人用木板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水槽,把石块砌进去,模拟渠道的结构。
"先测没有裂缝的。"她说。
小吏提着水桶,慢慢往水槽里倒水。
水流冲刷着石块,发出哗哗的声音。
云图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水流越来越大,石块纹丝不动。
"加大水流。"
小吏又提了两桶水,同时倒进去。
水流变得湍急,拍打着石块,溅起水花。
石块还是很稳固。
云图点点头,让人停下。
"再试有裂缝的。"
这次,她选了一块有细小裂缝的石块。
水流刚开始还好,但随着水量增加,裂缝开始渗水。
云图屏住呼吸。
水流继续加大——
"咔嚓"一声轻响。
裂缝扩大了。,
云图示意停水,走过去仔细查看。
原本只有发丝粗的裂缝,现在已经有筷子粗了。
她在本子上记录着,心里快速计算。
"再试裂缝更大的。"
这次用的石块,裂缝已经有半寸宽,和东城主渠出口那块差不多。
水刚倒进去,石块就开始晃动。
水流加大——
"咔"的一声,石块裂成两半。
云图看着那块碎裂的石头,手指紧紧攥着笔。
她知道了东城主渠出口那块石头能承受的大概的水量:可能只需要比平时稍大一点的水流,它就会碎。
而它一旦碎了,整个渠壁就会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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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做了接近两个时辰,不同程度的裂缝,不同的水流量,不同的冲击角度……还有西城的山洪实验……院子里的地面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角也溅了不少水。
直到酉时,云图才停下来。
回到公房,她把所有的实验数据整理出来,和早上记录的实地情况对照,她摊开钦天监的降雨记录,找到历年各种雨势的描述。
那块裂缝最大的石头,在相当于中雨流量的水流冲击下,就裂成了两半。而东城主渠出口那块石头,裂缝程度和它差不多。
也就是说……
云图在纸上写下:
"东城主渠出口,若遇中雨及以上雨势,渠壁必然崩溃。"
"东城主渠弯道,若遇大雨及以上雨势,石块脱离严重,若遇中雨,部分石块即会脱落;若遇暴雨,整面渠壁将会坍塌。"
"西城第三支渠分流口,若遇大雨,石壁将被掏空,入口崩塌。"
"西城后山,若遇暴雨,极易引发山洪。"
她把这些数字,和昨晚算出的系统总容量对照。
如果降雨达到暴雨级别,主渠的流量会是平日里流量的六倍以上,而这些薄弱点,连一点五倍都撑不住。
也就是说……
云图放下笔,闭上眼睛。
也就是说,一旦下暴雨,这些地方会在系统满负荷之前就先崩溃。
而它们崩溃的顺序……
她睁开眼,在纸上写下:
"西城,入水口"
"第一处,西城后山,若遇暴雨,极易引发山洪。"
"第二处,西城山洪渠,河道淤堵,多年未清,承受能力弱,洪水易漫出,导致西城积水。"
……
"东城,出水口"
"第一处,东城第三支渠分流口,承受能力最弱,最先超负荷,导致街道积水。"
"第二处,东城主渠出口,积水压力增大后崩溃,主渠倒灌,积水加剧。"
"第三处,东城主渠弯道,水流改道后冲击力增大,渠壁坍塌,后主渠破裂。"
……
一个接一个,像多米诺骨牌。
云图看着这张纸,手指微微颤抖。
"二伯。"她抬起头,看向谢长风,"我有结论了。"
---
酉时,工部。
谢长风问:"紧张吗?"
"有点。"云图老实地说。
"别怕。"二伯拍拍她的肩,"周尚书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说得有理,他一定会听。"
云图点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听说你已经有结论了……"周明远在椅子上坐下,"说说看。"
她展开第一张图纸,放在周明远面前。
"周大人,您请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云图详详细细地讲解了整个京城排水系统的问题。
从地势分析到水系走向,从蓄水池被填的影响到主渠承载能力的计算,从危险节点的判断到施工方案的设计……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判断都有依据,每一个数字都能解释。
"这里,"周明远指着第三张图上的一个节点,"你说要改分流口角度,从四十五度改成三十度。为什么是三十度?"
"因为主渠水流速度大概是每秒三尺,水要拐进支渠,角度太大会冲过去,太小又分不了多少水。"云图解释道,"三十度是最优解,既能有效分流,又不会影响主渠。"
"你怎么算出来的?"
"根据前朝沈大师笔记里的流速记录,结合实际地势坡度……"云图在纸上快速演算,"大概是这样。"
周明远看着那些计算,沉默了。
他很兴奋,工部找到了这样的营造天才;但是他又有些无力,他没有办法把这些方案落成现实,这些测算,很可能会被浪费。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周明远看完所有图纸,又问了十几个专业问题。
云图一一作答,没有一个回答不上来的。
"云书……对吗?"他终于开口,"我信你。"周明远说得很坚定,"你的分析专业,方案可行。但我能做的有限。"
云图心头一沉——这是拒绝的前奏。
他在桌边坐下,沉吟片刻:
"你的图纸给我,我再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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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祖母在云图的院子里等她。
见到云图,祖母拉着她进了房间,坐做桌子旁,她一手拉着云图,一手一遍一遍用力在云图的脸颊上磨搓:"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夜里,云图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周尚书带走了她的图纸。
还有十九天。
她不知道周明远会想出什么办法,但至少,她前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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