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雪

　　风声在山间深处突然断裂。

　　仿佛被某只无形的手扯断了一般。

　　沈令雪被宋明湛抱着，跨过最后一段碎石坡，踏入雾中时，那一瞬间——
　　世界像被切开了。

　　雾壁之后，是一个与外头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风变轻。
　　雪变慢。
　　所有声音都像被吞掉。

　　谷地很大，却安静得像一个被遗忘的坟。

　　令雪被寒意逼得缩紧身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明湛没有回答。

　　他在雾中落地，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下来了。”
　　他低声。

　　令雪环顾周围。

　　雾翻卷在谷底，像层层薄布。
　　岩壁被岁月劈出深痕，仿佛曾有极大的力量在这里撕扯天地。
　　树木残枝覆盖着薄雪，像残骨。

　　“这里曾是三脉大战的旧场。”
　　宋明湛轻声道，语调平淡，却带着压抑的危险。
　　“埋着太多死在这里的人的怨意。”

　　他指尖擦过她额侧的雪，忽然抬眸看她：

　　“你不能离我半步。”

　　令雪心里发紧：“为什么？”

　　他平静地回答：

　　“我抱着你，你就活；你离开我一步，你就死。”

　　令雪抿着唇，没有反驳。

　　宋明湛放下她，将她扶稳站在他身侧。

　　雾色在脚边轻轻漾开。

　　而在雾底深处，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冷波纹，像是某个古老的冰湖在低声呼吸。

　　……

　　他们往谷中深处走。

　　每跨出一步，霜纹就跳一下。

　　令雪感觉那跳动越来越明显，像有什么在她胸腔里苏醒。

　　她忽然停住。

　　“……你听到了吗？”

　　宋明湛回头，看见她神情恍惚，霜纹在衣襟下微亮。

　　他瞬间皱眉，将她拉进怀里。

　　“听到什么？”

　　令雪贴着他的胸口，声音轻软：“雪声……它在叫我。”

　　宋明湛的手僵了一瞬。

　　是那种“听到禁忌之名”的僵硬。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他的眼神深沉得像要吞掉她。

　　“沈令雪——”
　　他低声、压抑、危险，“它叫你，你就回应？”

　　令雪呼吸微乱：“它……不像是恶意。”

　　“它没有恶意。”
　　宋明湛冷笑，“可它会杀你。”

　　令雪怔住。

　　他低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声音沉得像埋在地底的雷：

　　“我说过什么？”

　　令雪被他逼得退了一步，但被他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你听见的，不准信；
　　你看见的，不准信；
　　你唯一能信的——”

　　他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

　　“是我。”

　　令雪的心跳是一瞬间被抓住的。

　　这种抓住不是心动，是——
　　她被迫意识到：

　　他在强行重写她的世界。
　　而她竟无路可退。

　　……

　　外头忽然传来爆裂声。

　　令雪猛地转头。

　　雾壁之外，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震动山谷，火光将雾边烧成血红色。

　　“归火殿来了。”她轻声道。

　　宋明湛却没看那火光，只是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发。

　　那动作极轻，却带着冷烈的占有意味。

　　“看我。”
　　他说，“别看他们。”

　　令雪不解：“为什么要——”

　　“因为他们来，是夺你。”
　　他声音低得像刮在骨头上，“我在，是夺你回来。”

　　令雪呼吸微紧。

　　他忽然低声笑了。

　　“你不想被他们带走吧？”

　　“当然不想。”令雪脱口而出。

　　宋明湛眼里瞬间沉下来，像暗潮。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很好。”

　　他贴着她的耳，语调低沉而危险：

　　“你不想，那你就是我的。”

　　令雪心口一震：“宋明湛——你……你不能这样逼我。”

　　“不能？”
　　他低声反问，“你看看你现在离我几步？”

　　令雪意识到：

　　在无名谷这种地方，她连站着都难，霜纹随时会爆。

　　她确实只能靠他。

　　宋明湛看懂了她的心思。

　　他忽然伸手，轻轻按在她心口霜纹的外围。

　　那是危险的触碰，却让她呼吸真正稳住了。

　　他低声说：

　　“你怕风、怕痛、怕死，都可以。”
　　“但你不能怕我。”
　　“你一怕我，我就忍不住……想锁死你。”

　　令雪低下眼，心口微颤。

　　她不是不怕他。
　　但她更怕霜纹失控、怕那些白影、怕归火殿的追杀。

　　宋明湛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这一次，不是为了压霜纹。

　　是他主动。

　　令雪呼吸一窒：“你又做什么——”

　　他在她侧耳轻声：

　　“我在告诉你——”
　　“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用怕世界。”

　　“你只需要怕我。”

　　令雪想反驳，却没来得及。

　　谷底深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像某条古老的大河在地底苏醒。

　　令雪的霜纹猛跳。

　　“宋明湛——！！”
　　她痛到跪下。

　　霜纹像要透过皮肤炸出来。

　　宋明湛瞬间抱住她！

　　“看我！”
　　他低声怒喝，“沈令雪，看着我！”

　　令雪抬头，泪眼朦胧。

　　他用手掌摁住她心口的位置，冷声道：

　　“你敢往那来源走一步——我就抱你回来，打断你的腿。”

　　令雪愣住，痛意在那个瞬间倒有些被这句话冲散。

　　那句不是威胁。

　　是疯批的保护本能。

　　他扣住她，让她头埋在自己颈窝里。

　　“别乱动。”
　　他声音低得能融进她骨头里，“你动一次，我命就乱一次。”

　　令雪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本能想伸手抓住他衣裳，却还没碰到——
　　他的手已经反握住她。

　　力道冷硬，却透着隐忍的颤。

　　“宋明湛……”
　　她轻声，像怕惊动什么，“你疼吗？”

　　“疼。”
　　他的声音第一次透露出不稳，“但我忍得住。”

　　“你忍不住。”
　　“所以我替你撑。”

　　雾壁外，归火殿的火声越烧越亮。

　　无貌者的影子在雾里浮现，被火逼得扭曲。

　　谷底白光越来越强，像要吞没整个谷地。

　　而宋明湛抱着她，像唯一一道不肯被世界撕开的影。

　　“沈令雪。”
　　他贴在她耳侧轻声，
　　“跟着我。”

　　“我带你离开所有想夺你的人。”
　　“带你离开雪脉的命。”
　　“带你活。”

　　“你不跟我——”
　　他顿了一瞬，轻轻咬住她耳尖，声音低得几乎沉在她颈窝里，
　　“我也会抓着你。”

　　“你逃不掉我。”

　　令雪的心跳乱得不像样。

　　她想反问一句“为什么非要我”，却没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离他一步也走不了。

　　不仅是霜纹。
　　不仅是雾谷。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

　　宋明湛抱紧她，踏入谷地更深处。

　　“走。”

　　“今晚风声深，我带你进更深的地方。”

　　“直到——”
　　他低声，
　　“你再也离不开我。”

　　雪落得更密。

　　两人的影子被雾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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