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如繁花

　　苏研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通过了那个微信好友申请。这是她地推两天以来，第一个“有效客户”。是她顶着保安的白眼、路人的侧目，用双脚和厚脸皮换来的第一颗希望的种子。

　　对方的头像是个可爱的卡通婴儿，昵称叫“小米粒妈妈”。她说话很客气，先是为自己捡了传单没及时联系而道歉，然后简单咨询了几个关于堵奶的问题。苏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自己认为最专业、最严谨的语言，一一进行了解答。

　　或许是苏研的专业态度打动了她，“小米粒妈妈”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和苏研约好了第二天下午□□的时间和价格——350元。

　　挂断语音，苏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这两天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抱着芃芃，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忍不住转了个圈。

　　“芃芃，听到了吗？妈妈开张了！明天我们就有钱了，等再多赚点，就可以给你买更贵的尿不湿了！干爽舒适不会红屁屁的哦！”

　　芃芃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挥舞着她的肉嘟嘟的小拳头，“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苏研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做准备。她把所有的工具都用酒精棉片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又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自己的开场白和微笑。她甚至还奢侈地给自己涂上了那支新买的口红，希望给客户留下一个专业、干练的好印象。这次她没穿羊绒大衣，而是选择了一件赶紧利落的卫衣，为了保暖，里面又穿了件毛衣。翻衣服的时候，苏研想还好自己“出逃”时尽量多地拿衣服，不然自己就要没衣服穿了。

　　下午两点，她背着芃芃，提前半小时到达了客户所在的小区，她在包里准备了50份传单，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捞”两个客户。这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新小区，绿化很好，楼栋也很新。苏研一边照着人多的地方溜达，一边寻找目标，心情像阳光一样明媚。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问了个阿姨找到客户所在的那栋楼，准备上楼前给对方打个电话。就在这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小米粒妈妈”发来的微信。苏研点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上面写着：“不好意思啊苏老师，我婆婆刚刚带了她一个老姐妹过来，说会‘祖传推拿’，非要让她试试。今天……今天就先不麻烦您了，实在对不起。”后面还跟了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苏研站在楼下，看着那条微信，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动。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吹得鼓鼓的气球，被一根针，轻轻一碰，“啪”的一声，就炸了。所有的希望、憧憬、喜悦，都在这一瞬间，碎得无影无踪。

　　她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走出了小区。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上，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这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行业的“不确定性”有多么可怕。客户的一个念头，婆婆的一句话，就能让她所有的准备和期待，都化为泡影。

　　她失魂落魄地在小区外的马路上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出租屋吗？那个狭小的空间，只会让她的挫败感更加无处遁形。

　　就在她茫然四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了过来。

　　“哟，小苏？”

　　苏研抬头，是物业李经理，本来苏研不认识他，他们那个老小区也没有专门的物业。一些需要办的事是挂靠在这边的。是之前沈知意带她来租房时找的那个张哥后来特意找到她，并把李经理介绍给她，苏研记得张哥当时说过：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这个李经理，他人不错。

　　看样子他刚从外面巡查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对讲机。

　　“李经理。”苏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了这是？看着无精打采的。”李经理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催乳师的生意，怎么样了？”他也是听老张说的，让他平时看到照顾着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做事挺不容易的。

　　苏研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苦，因为她知道，对李经理这种务实的人来说，抱怨是最没有价值的情绪。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一个死局，盘活。

　　她坦诚生意不太顺利，随即话锋一转，将自己与物业之间那种“互相为难”的对立关系，清晰地摆在了台面上——她偷偷摸摸地发传单，既影响小区环境，又给保安添麻烦；而物业的驱赶，又让她无法接触到那些真正有需求的潜在客户。

　　紧接着，她提出了一个将“对立”转化为“合作”的解决方案：由她，在小区的活动室，为业主们举办一次纯公益的免费母婴护理讲座。

　　她告诉李经理，这是一个“三赢”的方案——既能提升物业的增值服务，成为他的政绩；又能服务业主，提高满意度；同时，也解决了她“非法宣传”的问题。

　　李经理被苏研这一番话说得愣住了。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着顺手帮个忙，却没想到这个在老张口中可怜极了的小姑娘，脑子里竟有这么一套清晰的商业逻辑。他看着苏研，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把坏事变好事，有点意思。”他沉吟了片刻，算是做了评价。

　　“那您的意思是？”苏研追问。

　　“你先出个方案给我看看。”李经理拍了板，“可行的话，公告栏我给你留个位置。”

　　“太感谢您了，李经理！”苏研激动得差点鞠躬。

　　这真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被客户放了鸽子，却意外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更稳定、更高级的宣传渠道。

　　苏研一扫之前的颓丧，兴冲冲地跑回家。她用最快的速度，设计出了一张比传单更精美、更专业的海报，找到那个“工厂”，这次老板没嫌弃她是零单，不过告诉她海报30，如果做成易拉宝加架子，收她80块钱。苏研迅速核算成本，海报只能用一次，易拉宝可以重复利用，虽然贵了点，但总体来说更有信价比。决定后紧急回去改内容，把时间地点等不可改的地方删去。又写了一份详尽的讲座方案，用邮件发给了李经理。并注明，她做的是易拉宝不是海报，这样更显眼更有吸引力，让李经理给她个位置摆放。

　　把宣传画发给打印店老板后，苏研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即将出现在小区公告栏的宣传画，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觉得，自己的事业，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但生活的剧本，从来不会按你的预想来演。它最擅长的，就是在你看到希望的瞬间，给你一记猝不及防的暴击。

　　晚上，她准备给芃芃换尿布，弯下身时闻到芃芃嘴里一股酸臭味，解开尿不湿看到便便颜色味道都不对。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拿出手机搜索这是什么情况。还没等她搜索明白，芃芃就张开嘴嚎哭起来，苏研赶紧把她抱起来哄。

　　这次芃芃没有被她哄乖，她开始频繁地拉肚子，起初是绿色的稀便，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水样。一次，两次，三次……不到一个小时，就拉了五六次，刚换上的尿不湿，转眼又得扔掉。孩子的小脸很快就蔫了下去，哭声也变得有气无力，像只可怜的小猫。

　　苏研瞬间慌了神。她所有的冷静、专业、逻辑思维，在女儿生病的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怎么办？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孩子生病。没有前夫可以商量，没有父母可以求助。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沈知意，但随即又否定了——知意带孩子，只负责玩，对这些病痛之事，怕是比她还不懂。问了，她只会第一时间带她们去医院，她不能再欠她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苏研就给了自己一下，这个时候还想什么欠不欠，孩子要紧！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拨了出去。关机。再打，还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对对对，还有王老师，苏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王老师的电话也打不通，只收到一条设置好的自动回复，说正在培训中。

　　情急之下，苏研想到了那个同城的宝妈群。她颤抖着手，在群里发了一条求助信息：“急！宝宝三个月，一直拉肚子，怎么办？”

　　群里瞬间涌入七嘴八舌的建议，有人让她快去医院，有人推荐丁桂儿脐贴，还有人分享各种偏方，比如用煮熟的苹果水。这些混乱的信息，让苏研更慌了。她不知道该听谁的，也不知道哪种方法才是对的。她抱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芃芃，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就在她濒临崩溃之际，手机又“叮”的一声，是一条私信。

　　发信人，是之前推荐她培训班的那个宝-妈张敏。

　　张敏告诉她，别急，看症状很像是小儿推拿里说的“脾虚泻”，并推荐了一个她去过好几次的、专治这个的推拿师，说效果特别好，还不用吃药。

　　紧接着，一个地址被推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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