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入颜心

　　颜回盯着表盘上晃动的卡通猫耳，满眼嫌弃，抬手拒绝，摘下铂金表丢在车台上，眉头拧成死结，“不戴就是了，是有多变态才戴女式表？”

　　“上周帮学妹搬行李的谢礼。”钱莱嘟囔着将粉色女表丢进置物箱，“维持你‘穷鬼学霸’人设容易吗？”

　　他忽然扯住颜回手臂，“鞋！Berluti的手工皮鞋是穷鬼能穿的？”

　　颜回瞥向自己锃亮的鞋尖，无声叹气。

　　钱莱已甩来双帆布鞋，鞋帮还沾着污点，“上周慈善义卖淘的，奢侈品意大利全手工，外观足够普通看不出价值。”

　　路边停放的荧光绿兰博基尼，引得晨跑的白领们频频侧目。

　　颜回踏着帆布鞋走向江畔。

　　身后传来钱莱的喊叫：“限时九分半！违停罚款你赔啊！”

　　颜回在距长椅五米处灌木丛后驻足，江风送来断续的对话。

　　“乳酸堆积成这样还敢逞强？”应少的嗤笑混着筋膜枪嗡鸣。
　　“要你管……”姜沫的闷哼像只炸毛的猫。

　　卖艺老人小提琴声忽从榕树下飘来。姜沫摸索裤袋，摸出枚硬币。硬币落进琴盒，老人浑浊的眼睛骤然发亮，“小姜沫？”

　　姜沫僵在原地。老人枯槁的手攥住她腕骨，“我当年在剧组拉过提琴！你还记得吗？梦归、梦归剧组……”

　　应少闪身挡在中间，眼神散发着犀利的光，“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老人激动地翻找琴盒，抽出张发黄的剧组合影，“你看！这是你梦归剧组时，我还和你拍了合照……”

　　姜沫瞥见照片里：梦归剧组摄影棚的背景，穿着戏服的童年自己。头轰然疼痛欲裂，胃部再次抽搐，她捂着头蹲下身，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应少倏地扶起她，揽着她大步离开，琴声追着他们的影子，如同撕开淌血的旧伤疤。

　　直到看不到老人的身影，应少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焦急地询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微风拂过，吹散姜沫额头的冷汗，她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声音低沉，“生理反应，看到以前的剧照我就忍不住回想，但是一想就头痛，没事，不想就没事了。”

　　应少的眸光微微暗了，眼神晦涩。

　　他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眼底浮现一抹心疼，声音放轻好似安抚，“那就不想。”

　　人行道指示灯刚刚泛起绿光。姜沫看着缓缓停下的车流，马路对面就是任星娱乐，她还沉浸在老头的询问中，呢喃：“你有害怕被人记住的过去吗？”

　　应少松开手，剧本页角在风中哗哗作响。“我花了十年才让媒体忘记‘应少奇’这个本名。”他忽然低头与姜沫对视，“现在，你确定要用‘姜沫’这个名字杀回去？还是考虑一下任哥说的取个艺名？”

　　“童星姜沫是我的荣耀，我从未想过否定过去，跌倒，爬起，华丽转身，我还是姜沫。”她的刘海俏皮地翻起，一本正经的眼神突然八卦起来，“原来你本名叫应少奇啊，资料上都没有这个名字，是哪个‘奇’字？为什么要隐瞒？你以前干了什么？”

　　“闭嘴。”惊觉失言的应少，慌张地疾步离去，“我收回刚刚的话，就当没听过。”

　　姜沫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追在他身后，小嘴叭叭不停，“和你的疤有关吗？还是你当过叛逆的小混混……”

　　颜回目送二人离去转身回到车上，瞥见后视镜——应少的手拽着姜沫的手腕过马路，她仰头说笑的侧脸浸在晨光里，与记忆深处扎马尾的小女孩重叠。

　　“怨夫收收眼神。”钱莱嚼着口香糖揶揄，“要不要哥教你挖墙脚？”
　　“空调调低两度。”颜回扯松领口，后视镜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兰博基尼咆哮着漂移调头。
　　路过“任星娱乐”时，钱莱突然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青烟停在“任星大厦”门口。

　　“快看！年度大戏！”

　　玻璃大门敞开，三个练习生正将姜沫逼至墙角。应少抱臂倚着大理石柱，镜片反光遮住眼底寒芒。

　　“应老师的新宠好手段啊。”红发练习生转着房卡，“昨晚听见你在十一楼惨叫呢。”

　　姜沫攥着剧本的手在抖，“我们在对戏……”

　　颜回指节叩响车门，却被钱莱锁死中控，“‘任星娱乐’的家务事少掺和。”

　　任星娱乐LOGO背景墙前，三个练习生步步逼近，脸上露出狰狞的凶相。应少眼见她们举止过分，口水都要喷到姜沫脸上了，大步上前将姜沫护到身后，眼神冷冽地从女孩们脸上划过，“王总没教你们规矩？”他声音严肃，“任星娱乐第一条——”

　　“禁止在外与人冲突。”红发女接得飞快，“但应老师，是她，是她害我丢了工作。”她突然指着姜沫，“上周试镜我得罪了她，若不是她跟李崇山导演说了我坏话，导演怎么会突然拒了我？明明是我先选上的，偏偏拒了我选了她，她做了什么得到的角色她心里清楚……”

　　应少突然笑了。他摘下眼镜，一双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却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你颠倒了顺序，李崇山导演先选上她了，是她拒了，才轮到你的，至于你被拒了，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才对，李崇山导演最讨厌不守规矩的演员。”他点开手机相册，红发女溜进副导演房间的视频正在播放。

　　尖叫声中，女孩们落荒而逃。姜沫仰头望着应少，突然发现他紧绷的脸，满眼寒霜。

　　“看够了吗？”应少重新戴上眼镜，“今晚把淋雨戏分镜画了。”

　　“你早就知道她们……”

　　“不知道，一个练习生我关心她干嘛？只是听说了一嘴，她被选上了，突然又被导演拒了，私下有人传是你害的，谣言这种事情就是越传越奇葩。”应少走进电梯，嘴角泛着讥诮的笑，“防患于未然，问了一下原因，导演发给我的。”

　　颜回看着姜沫抱着剧本跟在应少身后，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心疼了？”钱莱吹着口哨打方向盘，“要不要哥帮你查应少黑料？”

　　“要。”颜回阖眼靠向椅背。江风卷着琴声钻入车窗，他想起七岁那年，小姜沫将百花奖杯塞进他装满编程金牌的展柜，草莓蛋糕的甜香浸透了整个午后。

　　－

　　兰博基尼驶入隔壁“蓬莱酒店”总店地下车库，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沉闷声响。顶楼十三楼行政层的玻璃幕墙外，“任星娱乐”的霓虹灯牌在晨光中明灭。

　　总经理室内，整面监控墙闪烁着雪花噪点。钱莱陷在真皮老板椅里，镶钻袖扣磕着红木桌沿叮当作响。“右边三个屏不亮！上面那两个色差是给人看的？”工程师们手忙脚乱调试线路，汗渍在衬衫后背洇出深痕。

　　颜回独自坐在落地窗边的乌木茶台前。紫砂壶嘴腾起袅袅茶烟，龙井的清香裹着江风，将室内的喧嚣隔成另一个世界。碧绿色茶汤在杯中荡开涟漪，他独自斟茶，目光紧锁隔壁“任星大厦”顶楼某扇亮灯的窗——那是应少的居所，任星顶流明星的宿舍，或许姜沫也在那里。

　　小姜沫踮脚将水晶奖杯塞进展柜，奶声奶气宣布：“这个放最中间！”
　　小颜回从奥数卷中抬头，展柜里塞满他的竞赛金牌，唯独留出中央空位。他默许了这份侵占，继续演算公式，余光却追着女孩晃动的羊角辫——她正趴在地毯上啃草莓蛋糕，奶油沾了满脸。
　　“沫沫。”他忽然开口，“柜门要锁吗？”
　　“才不要！”女孩鼓着腮帮子，“等我拿更多奖杯填满它！”
　　那天的夕阳透过飘窗照射进来，将水晶奖杯镀成暖金色。

　　“喂！”钱莱的吼叫劈碎回忆，红木老板桌被拍得啪啪响，“养你们不如养扫地机器人！”工程师们抱着工具鱼贯而出，室内只剩兄弟二人。

　　颜回抿了口茶，目光掠过监控墙——十六块屏幕中有五块黑着，“你非要改造成监控室？”
　　“本少就爱坐拥全局。”钱莱窝进老板椅，鳄鱼皮鞋翘上红木桌，“说说吧，怎么突然对应少感兴趣？”

　　茶烟袅袅升起白雾。颜回摩挲杯沿的手顿了顿，“他和姜沫走得太近。”
　　“吃醋了？”钱莱双眼放光，“早看出你不对劲！特意查她在荣华，特意去送手机，今天还想演英雄救美——”

　　“她戴着族戒。”颜回截断话头。晨光漫进室内，照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十年来，她一直戴着。”
　　钱莱的笑容凝固了，他摸出鎏金打火机把玩，火苗在眼底跃动，“老爷子知道族戒在外头，能掀了江市。”

　　“外公一直都知道，好歹我姓颜，颜家人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颜回起身走向监控墙，指尖在键盘翻飞。黑屏的监控逐一亮起，江景、大堂、后厨画面如星子铺陈。他在某块屏幕前停驻——姜沫和应少穿过蓬莱酒店大堂，马尾辫随步伐轻晃。

　　钱莱突然将手机拍在桌上，通话界面显示“公关部经理”，“五分钟内，我要应少全部资料。”
　　“别动她。”颜回声音骤冷。
　　“动你心头肉了？”钱莱痞笑，“查情敌叫战略部署，懂？”

　　颜回凝视着监控屏里姜沫的身影，十指在键盘敲出残影。代码如瀑流泻，酒店安防系统在他手中化作温顺的兽——这是独属于他的王国，而那个戴着族戒的姑娘，是他藏在数据洪流中最隐秘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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