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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清闲
而他需要做的,似乎就只剩下提供银钱这一项了。
这倒是容易。
肃玉朝虽是孤家寡人一个,并无什么家族底蕴,也无雄厚财力,但他终究是与寻常人不同的。他那一身本事,便是最大的依仗。偶尔,当察觉囊中略显羞涩时,或是觉得该添置些什么东西了,他便会独自出城一趟,踏入那些普通人视若畏途的荒山野岭、幽深险境。
他去得随意,归来时却从不空手。
有时是几株灵气盎然的珍稀草药,有时是几块蕴含特殊元气的矿石,有时是某些强大妖兽身上最值钱的部位,甚至有一次,他还带回了一柄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不凡波动的古剑,也不知是从哪个废弃的洞府里顺手捞出来的,就那么随意地用布裹着。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样到西市专门的铺子里,或是到某些隐秘的坊市上,都能换来足够普通人家数年衣食无忧的银钱。
因此,他们二人的日子,虽谈不上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但也绝对算得上衣食无忧了,甚至堪称宽裕。
阿海身上那洗得发白的旧衣早已换成了合体的新衣,脸上也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色泽。
只是肃玉朝为人实在懒散,若非有需要了,他更愿意窝在小院那张藤椅里,晒着太阳,看着云卷云舒,将手中几页闲书,来佐壶中酒。那城外可能存在的丰厚收获,于他而言,吸引力远不如这一方安宁的天空。
而阿海,则默默接手了“财政大权”。
肃玉朝随手丢给他的银钱,这孩子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会仔细地将铜钱、银锭分门别类放好,计算着每日的用度,哪些该花,哪些该省,何时该去采买米粮,何时该添置柴火油盐。他自己做了几个漂亮的小木匣,榫卯严合,打磨光滑,将肃玉朝带回来的、暂时不打算出手的“宝贝”们擦拭干净,一件件妥善收藏起来,还在匣子外贴了一张自己写的清单。
肃玉朝某次无意中看到那清单,上面连一块看似普通的黑色矿石都标注了“疑似玄铁,重三斤四两,戊戌月拾于西山”。字迹稚嫩却工整,一笔一划,严谨认真。
他看看那清单,再看看院子里正踮着脚,努力将一件洗净的衣衫抻平晾晒的阿海,唇角不由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般日子,倒也闲适。他提供一方屋檐和足以立足的银钱,阿海则回报以细致入微的照料和一丝琐碎的烟火气。
各取所需,彼此安然。
………………………………………………………………
暮色渐沉,小院内只剩下风吹过草叶的簌簌声。
肃玉朝坐定于临水的石台上,周身气息幽邃而沉静,仿佛已与周围流水、修竹,与这一小方天地融为一体。
但若有修为精深者在侧,便能感知到,天地间精纯的元气,正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和速度,悄无声息地汇入他体内,融入经脉,化为奔流不息的精纯真元。他大部分的心神,都沉浸在内景之中,引导着这股力量,一遍遍冲刷、拓宽、夯实着修行路上的根基。
重走一遍修行路,于他而言,全无瓶颈桎梏。他已然攀登过那巅峰了,如今虽需重新丈量,但路径早已熟稔于心,所欠缺的不过是些水磨工夫和时间积累罢了。他那进度,若让外界知晓,足以惊世骇俗,堪称一日千里了。
短短时日,就无声无息地从凝气境,跨入了真罡境。真元化为护体罡气,开始与外界天地进行有限度的交互。
继而,又开始向着化域境冲击。
这便是肃玉朝平日里,最常在做的事情了。
偶尔,他会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目光落在院中另一角。
阿海也在一块较小的蒲团上静定,姿势标准,呼吸绵长。
肃玉朝并未传授他多么高深莫测的功法,只给了一套最中正平和、夯实基础的吐纳之术。然而这孩子展现出的天分与心性,却让他暗自点头。
阿海修行时极为专注,心无旁骛,对气感的捕捉、对元气的引导,都显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他的进步或许不及肃玉朝这般骇人,却胜在步步扎实,稳如磐石,气息一日比一日沉凝。
除了修行,肃玉朝渐渐发现,阿海在彻底习惯了这份安宁后,在放下了最初的警惕与不安后,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开始焕发出另一种光彩。
他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到那些细碎而充满烟火气的事情上,而他新开发出来的爱好竟然是——拾掇肃玉朝。
这……他是着实没有想到的。
但他平日实在懒散,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闭嘴绝不多言,对于这种懒到连说话都嫌累的人,对这些身外之物就更是不甚上心了。以前独自一人时,除了去见某人,他一件衣衫能穿到洗得发白,头发也是随意一束了事。如今见阿海乐此不疲,他也便由着他去了。
这孩子似乎有无穷的耐心和一双巧手。
起初只是缝补浆洗,后来,阿海不知从何处买来了价格实惠却质地柔软的棉布、细麻,甚至一些颜色素雅但纹理好看的绸缎。
见肃玉朝没有反对,他便开始尝试着给肃玉朝做新衣。他不仅做衣服,还会用院子里那棵老桃木掉落的枝杈,耐心地打磨、雕刻成木簪。簪子的样式,复杂起来的时候很是复杂,让人难免惊叹,这真的是一个小孩儿能做出来的东西?!简单起来,或许就只是一根光滑的圆柱,尾端稍微削出点弧度,或者刻上几道浅浅的、连贯的旋纹,打磨得温润趁手,插在发髻间,自有一股疏朗气度。他甚至会用编绳、打磨光滑的小石子,做成剑穗、玉佩络子之类的小饰品。
晨起时,阿海会捧着搭配好的干净衣物安静等候;他躺在院中看书时,阿海会拿着木梳过来,轻声问:“先生,我帮您重新束发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对肃玉朝那束发手艺,实在看不过眼了。
没得这般糟蹋那好相貌。
阿海似乎有种独特的天赋,他并不特意追求什么昂贵的料子、华丽的饰品,却总能通过剪裁、配色、以及一些小配饰的巧妙运用,将肃玉朝本身那种落拓与冷冽相伴、慵懒里藏着锋芒的特质,恰到好处地烘托出来。
这一日,肃玉朝从半日的入定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修为又精进了一丝。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院中的水缸旁,掬水洗了把脸。
阿海正坐在廊下的阴凉处,膝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手里拿着一件新做好的月白色夏衫,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银白色的丝线,在衣襟的内侧,绣一个极其小巧、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柳叶般的标记。那是他独有的习惯,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见肃玉朝醒来,阿海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屋里取了木梳和那根他最近新雕的桃木簪,走到肃玉朝身后。
肃玉朝从善如流地在廊下坐下。
阿海的手指很轻,解开他随意束着的发带,用木梳沾了点清水,从他墨黑的长发间缓缓梳过,动作轻柔而熟练。梳通后,他灵活地将长发拢起,挽成一个简洁而不失洒脱的发髻,然后用那根温润的桃木簪稳稳固定住。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梳齿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和风吹过院中野花的轻微摇曳声。
束好发,阿海又退后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确认无误,这才将目光落回肃玉朝洗过脸后还有些湿漉漉的额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将他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无比。
肃玉朝微微一怔,抬眸看向阿海。
阿海却已垂下眼,端起针线笸箩,轻声说:“先生,晚食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肃玉朝看着走向小厨房的阿海,那瘦小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知道的,阿海心中从不与人言说的仇恨与刻骨的痛楚,知道那片沉甸甸的、血色的过往。
阿海并非生来就是无根浮萍,他来自某个遭了灭顶之灾的小世家,是小世家的家仆。虽然说是家仆,但自小在主家长大,与主家感情深厚,名虽为仆,实则已是与亲人无异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碾碎了他拥有过的一切温暖与安宁。
眼前这一切——这方宁静的天地,这规律的起居……阿海自然是发自内心喜欢的。
这平静的生活,是他挣扎求生许久后,终于抓住的浮木。
但肃玉朝知道,阿海也在透过这些熟悉又琐碎的日常,小心翼翼地,回望从前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回望那些温暖与快乐。
肃玉朝收回目光,望向天边最后一抹将被夜色吞没的霞光。
他并非不能点破,也不是不能给予更直接的安慰或指引。但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自己一点点愈合,不需要旁人苍白无力的言语。
如果这是他的寄托,那便让他寄托着吧。
肃玉朝想,在这片刻安宁中,在这看似重复的日常里,巨大的悲恸总会一点点消化。
终究有一天,当时光慢慢冲淡尖锐的痛楚,当新的记忆足够覆盖旧的伤痕,那孩子便会慢慢走出来。可能不会完全忘记,但至少,能够与之和平共处。
更何况……肃玉朝微微侧首,能听到小厨房里传来阿海轻轻哼着的、不成调的模糊乡音,以及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他重新拿起膝头的书卷,指尖拂过书页,书画就酒。
生活琐事有人代劳,于他这般懒散的性子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他自是乐得这份浮生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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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在故事开始,尤其是故事接入主线、顺利展开前,是个很重要的视角。
而且阿海还负责朝朝的妆造、负责有些关键道具的提供,还有些“精准”的“吐槽”……
所以多花了一点篇幅来铺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