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 章
回到那座玻璃囚笼般的办公室,空气似乎都比离开前更滞重了几分。脖颈上被银链勒过的皮肤还隐隐作痛,提醒着昨晚那场近乎撕破脸的冲突。程砚倒是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精英模样,仿佛昨夜那个浴袍松散、眼底燃着骇人怒火的只是我的错觉。
他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工作中,电话会议,文件批阅,下属汇报。我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办公室里,对着陈秘书新送来的一摞关于那个收购案的资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那句“我恨你”,像魔音灌耳。
恨。如此清晰,如此赤裸。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教导”和“继承”,纯粹是报复。用他如今掌控的权力,一点点磨掉我的棱角,剥夺我的一切,让我也尝尝他当年作为“狗”的滋味。
这个认知让我心底发寒,却又奇异地升起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气。
下午的收购案会议,气氛凝重。目标是一家拥有核心技术的初创公司,沈氏志在必得,但对方团队异常强硬,谈判陷入僵局。程砚坐在主位,听着双方唇枪舌剑,手指偶尔在光洁的桌面上轻叩,神色莫测。
我坐在他斜后方,像个摆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之下,银链的痕迹被严谨的袖口遮盖,但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它。看到它如何束缚着他,也如何,通过他,束缚着我。
当对方首席技术官再次以一个近乎刁难的技术细节质疑沈氏的整合能力时,一直沉默的程砚忽然开口,他没有看那位技术官,而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绎,”他声音平稳,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关于他们刚才提到的异构计算架构与现有数据中台的兼容性问题,你之前看过的报告中,预研团队给出的初步解决方案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愕、怀疑、审视,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异构计算架构?数据中台?这些术语我听着都陌生,更别提什么解决方案!他明明知道我对技术一窍不通!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我最不擅长的领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剥光了羞辱!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烧灼起来。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刺得我坐立难安。屈辱感和被戏弄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腾咆哮。
程砚就那样看着我,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等待的意味。他在等什么?等我出丑?等我崩溃?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拍案而起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技术副总似乎想开口打圆场。
程砚却抬手,做了一个微小的、制止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那平静之下,是毫不掩饰的逼迫。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混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几行字——是昨天飞机上,我为了应付他,死记硬背那份度假村报告时,无意间扫过的、关于某个子系统兼容性问题的脚注,里面似乎提到了一个开源框架和某种适配层方案……那内容和现在这个问题,似乎有某种模糊的关联。
电光火石间,我几乎是凭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本能,磕磕绊绊地、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吐出了那个开源框架的名字和一个模糊的“中间件适配”的概念。声音干涩,毫无底气。
说完,我就低下了头,准备迎接更猛烈的嘲笑和程砚冰冷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哄笑并没有到来。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我忍不住抬眼,发现那位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对方技术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陷入了思索。而程砚……他看着我,眼神里那层冰冷的平静似乎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什么极快的光影掠过,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他转回头,看向那位技术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李博士,看来我们的团队并非毫无准备。这个方向,或许可以作为我们接下来深入探讨的基础之一。”
他四两拨千斤,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质疑,巧妙地引导向了更具体的技术讨论层面。会议的气氛,竟然就这样被缓和了下来。
后续的讨论,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恍惚和震惊的状态。我……蒙对了?还是歪打正着?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我僵硬地坐在原地,直到程砚走到我身边。
“走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跟着他走出会议室,回到总裁办公室。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我愣愣地接过,冰凉的杯壁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为什么?”我看着他,声音沙哑,“你明明知道我不懂,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恨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看着他烂泥扶不上墙,是一种。但看着他明明有潜力,却自甘堕落,是另一种。”
他转眸,看向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
“沈绎,你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只是你习惯了用愚蠢来逃避。”
我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我的心。
“所以……你逼我,折磨我,是为了……挖掘我的潜力?”我觉得这话荒谬得可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嘲讽。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抿了一口酒,语气淡漠,“或者,我只是不想沈巍山留下的东西,毁在一个真正的废物手里。那太无趣了。”
又是沈巍山。永远绕不开的沈巍山。
“那你呢?”我盯着他,一股莫名的勇气驱使着我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掌控这一切,报复我,报复他,到头来,不还是在替他守着这份家业?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看到程砚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来。他放下酒杯,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落地窗。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让我看清他眼底翻涌的黑色暗流。他没有动怒,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其冰冷、也极其艳丽的笑容。
“区别?”他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轻轻捏住了我脖颈上那条银链的翡翠坠子,指尖冰凉,“区别就是,他给我的项圈,是束缚。”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翡翠硌着我的皮肉。
“而我给你的这项圈,”他俯身,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带着威士忌的醇烈和一种致命的危险,“是烙印。”
“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是谁的所有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