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 章
这个回答当然是有漏洞的。
然而,当张小龙狐疑地皱起眉,移开身去的时候,许山川却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修理的肩膀。
“我闺女也这样,平时学习挺好,一到考试就紧张,经常都快要发卷子了还往厕所跑。”老许呵呵一笑,“修医生,感谢你的配合。要不是你发现及时,那姑娘的情况可能会更糟。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看什么时候,还得请你到所里再做份详细的笔录。”
“没问题。”修理和许山川握了握手,“不过,我真的没做什么,多亏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好心人。要不是他,现在躺在清创室里的就是我了,而且——还得是运气好的话。”
许山川点点头:“放心,我们会尽力看能不能找到他。不过修医生,你也要注意安全,下次别这么冲动,有情况,先给我们打电话。”
张小龙原本低头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些什么,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你有我们所号码吗?或者,你可以加我微信。”
“对对。”许山川附和道,“加一个,方便联系。”
修理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张小龙早已打开二维码,将屏幕斜斜地递过来。大约是看出这人对他有些不满,他就那么平静地等着,并未计较修理的拖沓。
许山川走开几步,到垃圾桶摁灭了烟头。
张小龙划拉着屏幕,忽然开口:“你朋友圈这么干净。”
修理瞥他一眼:“张警官,除了抓罪犯,你对别人的私生活也很感兴趣?”
张小龙收起手机,沉静的目光中似乎多了点什么。就在这时,急诊大厅内一阵喧哗,夹杂着几声惊叫。
张小龙动作极快。许山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进了大门。修理紧随其后。
大厅一角,几个人正试图拉住一个醉醺醺的壮汉。那人满脸通红,嘴里骂骂咧咧,显然醉得不轻。
“都是废物……滚开!”男人嘶吼着,站都站不稳了,还踉跄着要往前冲。
修理一眼看见了小湉。在她身后,是怀胎五月的张姐。张姐护着肚子,脸上惊魂甫定。修理知道,年近四十的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对此无比珍惜。
地上倒着一辆小推车,物品散落一地。修理快步上前,听见小湉正在向张小龙解释:“张姐只是路过,他突然就骂人,冲过来踢了她一脚……”
修理赶紧扶住张姐:“没事吧?”
工作上一向雷厉风行,是大家坚强后盾的张姐,此刻却微微红了眼眶。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吓着了。”
身后的骚动突然加剧。醉酒的男人终于挣脱了束缚,大声怒吼:“看什么看?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他撞开身旁的人,冲着小湉扬起了手——
“住手!”张小龙一个箭步,扣住对方手腕,反手一推,将人按在了墙上,“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男人拼命挣扎。在许山川的帮助下,张小龙勉强才能制住他。突然,男人拱了拱身子,喉咙剧烈痉挛。许山川见状,往后一退,避开了那阵骇人的“喷射”。
而张小龙,就没那么幸运了。
男人吐过后,瘫软在墙边,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呕吐物中掺杂着鲜血。修理见了,立即朝小湉喊道:“快,准备抢救!”
男人很快被送进了抢救室。闹哄哄的大厅总算安静下来。
修理看着从洗手间出来后一直眉头紧锁的张小龙,走到他身边:“张警官,我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一下吧。”
张小龙没说话,沉默地跟着修理走进休息室。
修理平时喜欢穿宽松些的衣服,T恤尤其买得大些,对张小龙来说,应该刚刚好。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T恤:“这是我放这儿备用的,凑合一下。”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张小龙直接脱下警服,露出精瘦的上身。修理背过身去,找了个干净袋子,帮他将警服包起来。
出门时,张小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修理:“谢谢你,修医生。”
修理笑笑:“不客气,张警官。”
黑衬衫和花臂男,一个包着手,一个包着脚,被押走了。修理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又去看了看张姐。张姐已经恢复了忙碌的工作,头也不抬地跟他说,我没事,你快回家吧。
“对了。”就在修理转身时,张姐叫住他,“那姑娘抢救回来了,我想你应该是第一个有资格知道的人。”
凌晨十二点半,修理独自走出医院。摸出手机,才看见吾名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信息十分简洁:“谢谢你,我走了。”
兵荒马乱的这个夜晚,似乎终于在这条短信的送达中,画上了句号。
身上黏糊糊的,几层汗水,几层雨水,还有一层新添的寂寥。胳膊撞在砖墙上该是受了点挫伤,现在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才忽觉得疼了。
修理走进常去的便利店,绕着货架转了一圈。面对冰柜里琳琅满目的饮料,他呆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拿,转身,买了一块巧克力。
走到楼下,挪开雨伞,他又仰头看了看五楼的窗户——窗户竟不是黑的。那光芒虽然黯淡,却仿佛有着温度,烫得他心口一紧。
牛皮纸袋依然原封不动地立在茶几上。水杯洗净了,放在厨房里。沙发上的那张薄毯,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吾名为他留了一盏餐厅的吊灯。正是那点灯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了夜行人的眼睛里。
而此时,城市的另一端,另一个夜行人,正穿过高楼环伺下寂寥的街道,推开了一扇隐藏在高档商厦一隅的玻璃木门。
明亮的光线,充盈在用玻璃隔开的宽敞的后厨里。清一色洁净照人的不锈钢器具,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
对吾名来说,置身其间,仿佛回到了天庭。
“啸天。”
“哟,吾名。”
隔着巨大的不锈钢台面,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合身的衬衫、马甲,系着围裙——围裙正面,一条黑色中华田园犬咧开大嘴,开心地吐着舌头——正单手举着一只面粉筛,像制作什么了不得的工艺品似的,匀速朝桌面洒下一层白花花的面粉。
“喂,想试试吗?”
“不了。”
“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可爱啊!”啸天放下筛子,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吾名简短地回答。
“不要着急嘛。为了躲你,那只笨猫已经用过了隐身符。天庭上次派发的那批,也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偷工减料,用不了几次就会失灵。等符咒失灵,它自然无处遁形。说起来,他们让你下来抓猫,却没给你什么法宝吗?”
吾名摇头。
啸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我还想着借来用用呢。”
他卷好袖子,开始优雅地揉搓起面团。
“手怎么回事?”
“小伤,不碍事。”
“我是问你怎么弄的,”啸天动作不停,“和那个医生有关?”
吾名的沉默给了对方答案。
“长缨似乎在故意引你接近他。”啸天掀了掀眼皮,“当心点。”
吾名抬起左手,随意看了两眼:“我暂未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似乎只是一个普通医生,他也并不认识长缨。只是,长缨数次出现在他附近,很难说是巧合。”
啸天沉思了片刻:“你上次下界,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百年前。”
“三百年,这么久了……沧海桑田,人世已完全变了样。既然来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体验一番。”
吾名倚着冰凉的柜门,沉默着。他的目光虽然追随着啸天的动作,却渐渐游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受伤的滋味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外面那喧嚣的世界,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然而,身体上的感触却如此真实——即使身为神官,他的□□也会受到凡间的影响。他会饿、会困、会冷、会疼。
差一点,那块玻璃就把他的手割断了。他只是一介小小神官,不得使用法力伤害凡人,否则,必遭天谴。然而那时,那块玻璃即使砸下去,刺穿一个人的心脏,也与他毫无干系。可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一刹那,做出了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下那个混混的性命。一个坏人从这世上消失,不是更好吗?
但或许,人间的事情,就该交给人间的规则。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他在这里,没有归处。
啸天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将面团揉搓成形,一一排列在台面上。
“有时间帮我做几个任务,把你买手机的钱先还了。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你总得存点香火吧,回去该孝敬谁就老老实实地孝敬,不然,你准备一直守着南天门?”
“守南天门挺好。”吾名淡淡道,“清净。”
“你啊。”啸天瞪他一眼,用下巴示意他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只小卷轴,“这是《下界章程》的补充版,上次忘了给你。这些无用的东西,在哪儿都少不了。规矩你懂的,看完按个手印,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好。”
“等通知吧。其余时间,自己看着办。”
吾名将卷轴拿在手中把玩,仍然站在原地。
啸天:“还有事?”
吾名:“……你能教教我,微信怎么用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