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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诚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寝殿里的药香终于淡了些,混着窗外飘来的晨露气息,添了几分清冽。沈砚辞趴在床边,一夜未眠的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指尖还下意识地握着萧珩的手,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忽然,掌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沈砚辞猛地抬头,心脏骤然收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他死死盯着萧珩的脸,只见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颤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几下,终于,一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刚苏醒的迷茫与虚弱,一点点聚焦在他脸上。
“砚……辞?”萧珩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嘴角溢出一丝痛哼。
“你醒了!”沈砚辞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可刚一动,昨晚那些翻涌的恨意便瞬间涌上心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那份欣喜。他猛地顿住动作,手指也从萧珩的掌心抽回,放在身侧紧紧攥起,指节泛白。
萧珩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被温柔取代。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的沈砚辞,心中满是心疼:“你……守了我一夜?”
“不过是怕你死了,没人跟我算那些陈年旧账。”沈砚辞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冷硬得像块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脏正像被两只手拉扯着,一边是恨,一边是疼,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萧珩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虚弱却温柔,带着一丝无奈:“是啊,该算的账,是该好好算算了。”他想抬手摸摸沈砚辞的头发,可刚抬起一半,胸口的剧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别动!”沈砚辞下意识地呵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萧珩,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靠近时,他清晰地看到萧珩胸前的纱布又渗出了淡淡的血迹,那抹红色像针一样刺进他的眼睛。昨晚萧珩挡在他身前的画面瞬间涌上脑海——长刀刺入身体的闷响,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还有萧珩倒在他怀里时,那句温柔的“别怕,我会保护你”。
心脏猛地一缩,疼得他眼眶都红了。他慌忙别过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医说你不能动,伤口会裂开。”
萧珩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得像一潭湖水,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砚辞,”他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那天在正殿外,你说你不恨我了,是真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沈砚辞的心头。他猛地抬头,对上萧珩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满是期待与不安,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可一想到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是。”沈砚辞的声音硬得像石头,“那天太乱了,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胡言乱语而已。”
萧珩的眼底瞬间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他沉默了片刻,胸口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疼了,他微微蹙起眉,轻声说:“是吗?可我……信了。”
沈砚辞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萧珩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心中的恨意忽然就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疼。他想吼他,想质问他,想让他为那些死去的人偿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冰冷的质问:“你有什么资格信?萧珩,你忘了你是怎么逼我退位的?忘了太傅是怎么死的?忘了皇叔一家是怎么被你满门抄斩的吗?”
每说一句话,他的声音就颤抖一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带着冰冷的寒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仿佛又看到了太傅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看到了皇叔一家被押赴刑场时的绝望,看到了自己签下退位诏书时的屈辱。
“我没忘。”萧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底满是痛苦与愧疚,“我从来都没忘。”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沈砚辞的脸颊,却被沈砚辞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沈砚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你杀了我最亲近的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囚禁在这深宫之中,现在又装出这副愧疚的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珩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看着沈砚辞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强装出来的冷漠,心中的疼比胸口的伤口更甚。“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我对你的好,对你的在意,从来都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沈砚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珩,眼眶却红得吓人,“那你告诉我,你对我好,是为了弥补你的愧疚,还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做你的笼中鸟?萧珩,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只要你为我受一次伤,我就能忘记所有的仇恨,就能像个傻子一样留在你身边,对你感恩戴德?”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与委屈,胸口剧烈起伏着。可话刚说完,他就看到萧珩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胸口的纱布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
“你……别激动……”萧珩艰难地开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伤口……有点疼……”
沈砚辞的心瞬间就软了。他看着萧珩痛苦的样子,看着那不断扩大的血迹,刚刚涌起的怒火瞬间被心疼取代。他慌忙扑到床边,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只能焦急地喊道:“太医!太医!”
“别喊……”萧珩抓住他的手,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我没事,只要你别生气……”
沈砚辞的手指被他攥着,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浑身一僵。他看着萧珩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与温柔,心中的爱恨再次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放开我。”沈砚辞挣扎了一下,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萧珩却攥得更紧了。
“砚辞,”萧珩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沈砚辞看着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他别过脸,声音冷硬:“你说,我听着。但你记住,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萧珩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当年我逼你退位,并非全是为了权力。那时朝局动荡,外戚专权,藩王割据,你年纪尚小,根本无法掌控局面。如果我不站出来,这江山很快就会分崩离析,百姓也会陷入战乱之中。”
“所以你就可以杀了我的太傅,杀了我的皇叔,流放我的亲信?”沈砚辞猛地转头,眼神冰冷,“这些都是你为了‘稳定江山’的借口吗?”
“我没有杀太傅。”萧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太傅是为了护你,被乱兵所杀,我赶到时,已经晚了。还有你皇叔,他勾结藩王,意图谋反,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动手的。”
“迫不得已?”沈砚辞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萧珩,你真以为我会信你的话?所有的错,都能被你说成是迫不得已,那我所承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刚被软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偏殿,看到萧珩独自一人站在宫墙上,望着远方的夜空,背影孤独而落寞。那时他只觉得解气,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可现在想来,那背影里似乎藏着太多的无奈与痛苦。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那一定是萧珩的伪装,是他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萧珩看着他眼中的嘲讽与戒备,心中满是苦涩。“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不会信。”他轻声说,“但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会守护好这江山,守护好你,就像我承诺的那样。”
“不需要。”沈砚辞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江山本来就是我的,我不需要你守护。至于我自己,我也能保护好自己,不劳你费心。”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最后的防线,才能不让那份不该有的心疼再次泛滥。
萧珩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胸口的疼越来越剧烈,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中带着一丝血丝。“砚辞……”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你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吗?”
沈砚辞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能听到萧珩咳嗽的声音,能想象到他此刻痛苦的样子,心中的疼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回头,想看看他,想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他想起了萧珩为他喂药时的耐心,想起了萧珩为他做点心时的笨拙,想起了萧珩陪他看日出日落时的安静,想起了萧珩挡在他身前时的坚定。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温暖的石子,投进他冰封已久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可他又想起了太傅临死前的眼神,想起了皇叔一家的哭喊,想起了自己签下退位诏书时的屈辱。这些画面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让他痛不欲生。
爱与恨,疼与怨,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让他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过往的恩怨。
“我……”沈砚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带着一丝无助,“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太医带着宫女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萧珩咳出了血,脸色顿时变了。“陛下!”太医连忙上前,为萧珩诊脉,“您怎么能激动呢?伤口刚有好转,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砚辞站在一旁,看着太医忙碌的身影,看着萧珩被疼痛折磨得扭曲的脸,心中的愧疚与心疼越来越强烈。他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刺激到了萧珩,是自己害他又受了伤。
“陛下,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再说话了。”太医为萧珩处理好伤口,严肃地说,“沈公子,还请您不要再刺激陛下,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沈砚辞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太医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宫女退了下去,寝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萧珩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他看着沈砚辞,眼底满是温柔与不舍,轻声说:“砚辞,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别说了。”沈砚辞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他走到床边,为萧珩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洒在萧珩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沈砚辞看着他,心中的爱恨依旧在反复拉扯,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些血海深仇,无法彻底原谅萧珩所做的一切。可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对萧珩,早已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那份心疼,那份在意,都是真实存在的。
萧珩似乎累了,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睡。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沈砚辞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想要抚平那道褶皱。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萧珩,”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窗外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温暖而明媚,可沈砚辞的心中,却依旧是一片迷茫。他不知道,这场爱恨纠葛,最终会走向何方。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因为萧珩的存在,变得不再平静。
那些过往的伤痛,像一道道疤痕,刻在他的心上,永远无法抹去。可那些温柔的瞬间,像一缕缕阳光,照亮了他的世界,让他无法割舍。
他想,或许这场“账”,永远都算不清了。而他,也只能在这爱恨交织的漩涡中,一步步沉沦,一点点靠近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寝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温暖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沈砚辞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萧珩,心中的那片湖,早已因为他的存在,泛起了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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