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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惊魂
安阳王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沐兹头也不回地上了镇国公府派来的马车。
车厢宽敞,铺着软垫,熏着淡淡的苏合香。青黛递上一盏温热的参茶:“小姐,喝口茶暖暖身子。”
沐兹接过,浅浅啜了一口。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柳氏和沐瑶探究的视线——她们母女正站在尚书府的马车旁,脸色都不太好看。
“回府。”沐兹淡淡道。
车夫应声扬鞭,马车平稳地驶离王府。透过纱帘,还能看见柳氏站在原地,似乎在说什么,沐瑶则一脸不甘地跺着脚。
“小姐今日可是把二小姐气得不轻。”云岫抿嘴笑道,“您没瞧见她下台时的脸色,都快赶上锅底了。”
沐兹神色淡淡:“她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不过,”青黛有些担心,“夫人那边……”
“她?”沐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她能奈我何?”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十足的底气。柳氏确实不能把她怎么样。明面上,她是尚书府嫡长女;暗地里,她有镇国公府这座靠山。柳氏但凡有点脑子,就不敢公然动她。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窗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沐兹靠在软垫上,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裴砚知最后那句话。
“你的琴声里有故事——很悲伤的故事。”
他能听出来。
这个认知让她既心惊又恼怒。那曲《流水》,她确实弹得情真意切,因为想起了母亲。可那份悲伤藏得很深,深到她自己都以为掩饰得很好。
却被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一眼看穿。
“小姐,”云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暗香那边有新的消息。”
沐兹坐直身子:“说。”
云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查到了。胡大夫每个月都会去一趟城东的‘春风楼’,那是三皇子名下的产业。”
三皇子?
沐兹瞳孔微缩。
当今圣上共有五位皇子,三皇子赵景明是贵妃所出,最为得宠。胡大夫一个江湖郎中,怎么会跟三皇子扯上关系?
“还有,”云岫继续道,“暗香查到,老爷这些年与三皇子走得很近。上个月三皇子府的赏月宴,老爷是座上宾。而且……从老爷书房流出的一些消息,最终都到了三皇子府。”
沐兹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袖。
父亲与三皇子勾结?
母亲信中提到那些“关乎朝廷机密”的密信,难道与三皇子有关?
“小姐,”云岫的声音更低了,“关于当年那些江湖郎中的死因……暗香找到了当年的仵作。他说,那些人中的是一种南疆奇毒,叫‘百日枯’。这种毒,只有皇宫大内和几个王府才有。”
百日枯。
这名字,让沐兹浑身发冷。
母亲中的是慢心散,那些郎中中的是百日枯。都是南疆奇毒,都是慢性毒药,都能伪装成自然病症。
而且,都来自宫禁王府。
“三皇子……”沐兹喃喃道,眼中寒光一闪。
“小姐,这事牵扯太大了。”云岫担忧道,“咱们还要继续查吗?”
“查。”沐兹斩钉截铁,“为什么不查?都已经查到这一步了,难道要半途而废?”
“可是……”
“没有可是。”沐兹打断她,“让暗香继续查,但要更小心。尤其是三皇子那边,不要打草惊蛇。”
“是。”
云岫退到一旁。沐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思绪纷乱。父亲、三皇子、胡大夫、柳氏……这些人和事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母亲死死缠在其中。而她要做的,就是撕开这张网,看清楚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马车在尚书府门前停下。
沐兹下车时,柳氏和沐瑶的马车也刚到。柳氏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勉强扯出笑容:“兹儿回来了。”
沐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径直往府里走。
“姐姐!”沐瑶忽然叫住她,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甘,“今日在王府,姐姐可是出尽风头了。”
沐兹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平静无波:“二妹妹有事?”
“我……”沐瑶被她的目光看得一窒,后面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柳氏连忙打圆场:“瑶儿,不得无礼。兹儿累了,让她回去休息吧。”
沐兹不再理会她们,带着青黛和云岫回了静玉轩。
一进院子,她就吩咐:“备水,我要沐浴。”
在安阳王府待了一整天,身上沾满了脂粉香和酒气,让她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洗去那种被裴砚知看透的狼狈感。
沐浴更衣后,沐兹换上常服,坐在灯下看书。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闷热。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声声。
远处,正院的方向还亮着灯。父亲应该还没睡,是在书房处理公务,还是在……
沐兹忽然想起一件事。
母亲信中提到,书房暗格里有密信。那些信现在还在吗?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要进父亲的书房看看。
这个想法很危险。父亲的书房是府中禁地,除了他和几个心腹,谁都不准进。柳氏都不能随意出入,更别说她这个女儿。
可如果不进去,就永远找不到证据。
沐兹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吹得她手脚冰凉,才关窗回到桌前。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她配的安神香。这种香有轻微的迷幻作用,能让人昏昏欲睡,但不会伤身。
或许,可以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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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机会来了。
沐怀远受邀去参加一个同僚的寿宴,要很晚才回府。柳氏带着沐瑶去参加一个诗会,府里只剩沐兹和几个姨娘、庶出的弟妹。
晚膳后,沐兹以送醒酒汤为由,去了书房。
守门的小厮是沐怀远的心腹,叫沐安。见沐兹来,他有些为难:“大小姐,老爷吩咐过,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我不是闲人。”沐兹声音冷淡,“父亲今日赴宴,定会饮酒。我送醒酒汤来,等他回来喝。”
她说着,示意青黛将食盒递过去。
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大小姐把汤交给奴才吧,奴才等老爷回来热了给他喝。”
“这汤要现喝才有效。”沐兹坚持,语气不容置疑,“我在这里等父亲回来。”
沐安更为难了。他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更知道她背后的镇国公府。得罪了她,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就在这时,书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沐安脸色一变:“什么声音?”
他连忙推门进去查看。
沐兹趁机跟了进去。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典籍。靠窗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几本摊开的奏折。
沐安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松了口气:“许是老鼠碰掉了什么东西。”
沐兹没说话,目光在书房里扫视。
母亲信中说,暗格在书架后。可这么多书架,究竟是哪一个?
“大小姐,”沐安提醒道,“您看……”
“我在这儿等父亲。”沐兹在椅子上坐下,姿态从容,“你去忙你的吧。”
沐安还想说什么,但见沐兹态度坚决,只好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书房里只剩下沐兹一人。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假装找书,实则仔细观察。书架是紫檀木的,做工精细,每一块木板都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伸手,轻轻敲击木板。
声音沉闷,实心的。
换了另一块,依然如此。
就这样敲了十几块,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听见一块木板的声音有些空洞。
沐兹心头一跳。
她凑近细看,发现这块木板与旁边的接缝处,有一道极细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试着推了推,木板纹丝不动。
一定有机关。
沐兹退后一步,打量整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经史子集,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最上层,放着一个青瓷花瓶,瓶里插着几支孔雀翎。
她心中一动,搬来凳子,踩上去够那个花瓶。
果然,花瓶是固定的,拿不下来。她试着转动,花瓶动了!
随着花瓶转动,那块空洞的木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放着几封信,还有一个小木盒。
沐兹的心跳得飞快。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拿那些信。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老爷回来了!”是沐安的声音。
沐兹脸色一变,连忙将暗格恢复原状,跳下凳子,将凳子挪回原位。刚做完这些,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沐怀远走了进来,身上带着酒气,脸色微红。
看见沐兹,他愣了一下:“兹儿?你怎么在这里?”
“给父亲送醒酒汤。”沐兹神色平静,指了指桌上的食盒。
沐怀远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她,眼神里带着审视:“这么晚了,难为你有心。”
“应该的。”沐兹语气淡然,“父亲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回去了。”
“等等。”沐怀远叫住她。
沐兹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还有事?”
沐怀远走到案前坐下,揉了揉眉心:“听说你今日去了安阳王府的赏花宴?”
“是。”
“弹了琴?”
“是。”
“弹得很好?”沐怀远抬起眼,看着她,“连安阳王世子都称赞你了?”
沐兹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是柳氏告诉他的,还是他在王府有眼线?
“世子谬赞,当不得真。”她声音冷淡。
沐怀远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兹儿,你长大了。有些事,为父本不想说,但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神复杂:“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沐兹猛地抬起头。
他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是病逝的。”她声音有些发紧。
“病逝?”沐怀远苦笑,眼中竟泛起泪光,“是啊,外人都这么说。可事实是,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沐兹的呼吸一窒。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知道了?
“害死你母亲的,是柳氏。”沐怀远语出惊人。
沐兹愣在当场,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他在撒谎。
把一切都推到柳氏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好一招祸水东引!
“父亲……有证据吗?”她轻声问,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有。”沐怀远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当年柳氏买毒药的药方,我一直收着。本想为婉清报仇,可柳氏背后有柳林,有整个户部……为父势单力薄,动不了她。”
他将药方递给沐兹。
沐兹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确实是柳氏的笔迹,写的也确实是几味有毒的药材。
可这药方是真是假,谁知道呢?笔迹可以伪造,时间可以作假。更何况,母亲信里写得清清楚楚——下毒的是他,沐怀远。
“兹儿,”沐怀远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为父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为父找到机会,一定为婉清报仇!”
他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信了。
可沐兹不信。
因为她有母亲留下的信,有赵嬷嬷的证词,有暗香查到的线索。
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人——沐怀远。
“父亲……”沐兹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恨意,“这事……兹儿知道了。”
她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知道了。
沐怀远似乎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他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这些事不要对外人说,免得打草惊蛇。等时机成熟,为父自然会处理。”
“是。”
“去吧,早些休息。”
沐兹福身告退。
走出书房,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好险。
刚才若是晚一步,就被发现了。还有沐怀远那番话……他到底想干什么?试探?还是真的想利用她去对付柳氏?
回到静玉轩,青黛和云岫迎上来,见她脸色不好,都吓了一跳。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沐兹摆摆手,在桌前坐下,“给我倒杯茶。”
青黛连忙去倒茶。
云岫小声道:“小姐,刚才……”
“差点被发现。”沐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不过他没起疑,还跟我说了一番话。”
她将沐怀远的话复述了一遍。
青黛和云岫都听得目瞪口呆。
“老爷他……竟然这样说!”青黛气得脸色发白,“明明是他……”
“嘘。”沐兹示意她噤声,目光扫向窗外。
云岫会意,立刻走到窗边查看,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小姐,老爷这是在试探您?”
“不止是试探。”沐兹放下茶杯,眼神冰冷如霜,“他是想把我当枪使,让我去对付柳氏。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好毒的计策。
若她真信了,去找柳氏报仇,最后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她赢了,柳氏倒台,他少了一个知道秘密的人;要么她输了,被柳氏反杀,他少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无论哪种,他都稳赚不赔。
“那咱们怎么办?”云岫问。
“将计就计。”沐兹淡淡道,“他既然想利用我,我就让他利用。正好,我也需要时间查清所有真相。”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书房是不能再去了。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他肯定会加强戒备。”
“那暗格里的东西……”
“总会找到机会的。”沐兹站起身,走到窗前,“当务之急,是查清三皇子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她有种预感,三皇子才是关键。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了几分凄凉。
沐兹看着黑暗中的尚书府,心中一片冰凉。
这座府邸,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腐朽。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演戏。
而她,要在这场戏里,演到最后。
她要让那些害死母亲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哪怕前路再险,哪怕对手再强。
她不会退。
也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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