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周一的天气并未如预报般放晴，反而更加阴沉。林晚站在“归处”的雕花木窗前，看着雨水顺着黛瓦连成细线。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稳，雨中那把伞下的逼仄空间、陆星河手臂传来的温热、以及他接过伞柄时沉稳的力量，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沈女士送来早餐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早上陆先生过来送资料，我看他脸色倦，又没带伞，就把老陆先生留下的这把伞硬塞给他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不记得带伞，为这事没少挨说。”
　　林晚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沈女士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破了她心中那层薄纱。原来他不是特意不带伞，而是习惯如此。这个认知，让昨日雨中那近乎英雄救美的一幕，瞬间褪去了一些浪漫色彩，变得平常起来。或许，他对谁都这样？毕竟，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那份突如其来的体贴，又有几分是独独给她的呢？
　　上午的会议在雨声中进行。中场休息时，林晚听到项目组里两个年轻女同事在窗边低声说笑。
　　“哎，你发现没，陆总今天这件衬衫挺有品味的嘛。”
　　“是啊，而且他昨天给林总披衣服那下，真的好帅！你说陆总是不是对林总有意思啊？”
　　“难说哦，陆总这样的男人，身边肯定不缺美女。我听说之前那个文旅局的苏科长，还有银行的那个刘经理，都跟他走得挺近的……”
　　“也是，这种成功男人，估计对谁都很绅士吧……”
　　这些窃窃私语像冷水一样浇在林晚心头。是啊，他那样一个英俊、成功且显然深谙与女性相处之道的男人，那些体贴和细心，或许只是他习惯性的绅士风度，是他游刃有余的社交技巧的一部分。自己怎么会因为一把伞、一件衣服，就险些自作多情？想起李晓雯生日宴前他那些意味不明的举动和宴会上他最终的选择性沉默，林晚刚刚有些松动的心防，瞬间又加固起来。她提醒自己保持专业和距离。

　　会议结束，暴雨依旧。众人聚在门口。当林晚鬼使神差地发出同撑一把伞的邀请后，陆星河那一瞬间的怔愣和随即从她手中接过伞柄的动作，确实让伞下的几十米路途充满了无声的张力。他的气息，他手臂偶尔不经意地碰触，都让她心跳失序。
　　然而，一坐进车里，那通来自“周先生”的电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所有暧昧的火花。林晚看到陆星河眼中迅速褪去的暖意和重新筑起的疏离。看，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也在衡量，在试探。他的热情，原来如此收放自如。 这让她刚刚冒险迈出的一步，又怯怯地缩了回来。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一种掩饰。
　　车子停在“归处”门口。林晚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甚至没有去接陆星河递过来的那把伞。
　　“晚上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陆星河握着那把被拒绝的伞，看着林晚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瞬间变化——从伞下的柔和，到车内的紧绷，再到此刻的逃避。是因为那个电话吗？还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又把她吓回了壳里？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谜题，每当以为接近答案时，题目又变了。
　　商务宴的夜晚终于到来。林晚穿着那条沉香色连衣裙出现时，陆星河眼中无法掩饰的惊艳是真实的。他那句低沉的“很漂亮”，也确实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宴会的主办方是李晓雯的伯父，因为生日刚刚过完，伯父很宠李晓雯，所以这次宴会也成了李晓雯的第二个生日宴，宴会初段，当他摆脱李晓雯来到她身边，为她挡掉其他邀舞者，并向她伸出手时，那一刻，林晚几乎要沉溺在他深邃的目光里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她只能看到他的手，和他眼中那份看似专注的期待。
　　她几乎就要把手放上去了。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李晓雯那带着不满和嘲讽的尖锐笑声突兀地刺入她的耳膜：“哎呀，星河，你可真不够意思，把我这寿星晾一边，原来是急着请林总跳舞啊！”
　　这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浪漫的泡泡。林晚猛地清醒过来。她看到了李晓雯眼中的敌意，也看到了周围宾客们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些许看好戏的目光。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充斥着陆星河过去和现在人际关系的复杂圈子里，自己就像一个闯入者。这支舞一旦跳了，就等于公开站到了所有潜在“对手”的对立面，尤其是李晓雯。而陆星河，他此刻的邀请，有几分是出于真心？又有几分是出于生日宴上那种微妙的竞争心理或是绅士风度的又一体现？
　　巨大的不确定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在那电光火石间，做出了选择。
　　她的手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得体的、却疏离的微笑，目光避开了陆星河瞬间变得深沉的眼眸，转向刚才邀舞的那位企业家，语气轻快却难掩一丝仓促：
　　“王总，刚才不是说要跳舞吗？我们去吧。”
　　说完，她几乎不敢再看陆星河的表情，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位有些错愕的王总手中，任由他带着，旋入了舞池。她能感觉到，一道深沉而灼热的目光，始终钉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
　　音乐在耳边回荡，王总在说着什么，林晚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舞池的灯光有些刺眼，周围的空气有些稀薄。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陆星河依然站在原地，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李晓雯走到了他身边，似乎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回应，只是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他，伤害了他，可是，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先保护自己。那条归途，眼看就要看见对岸的灯火，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浪，让她再次缩回了船舱里。风声依旧可闻，但岸，似乎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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