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鸣（4iGB）

　　　　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

　　宿舍楼外的风卷着冬末的灰色，吹得走廊的铁窗轻轻颤动。

　　木本华醒来时，房间里还有昨夜残留的暖意。

　　但暖意之外，是一种淡淡的疼——不是身体的，而是胸腔深处的。

　　沈清澈睡在床沿，侧身，头发乱得像一团黑雾，呼吸平稳。

　　她静静看着他几秒。

　　像看一段陌生又危险的风景。

　　昨夜的事情，她并不后悔。

　　也不沉迷。

　　她从来不是会被欲望牵着走的人。

　　她只是——

　　允许自己在人生长夜里偶尔点起一团火。

　　只是火烧过之后，她依旧清醒。

　　她起身，披上外套，走到窗边，拉开半面窗帘。

　　北方的风正从山口吹来，带着寒冽的味道。

　　她深吸了一口。

　　昨夜的狂烈冷却下来，

　　骨子里那种“必须继续前行”的力量又重新恢复。

　　像火箭冷态测试后的冷却钢壁，

　　依旧坚不可摧。

　　沈清澈被风声惊醒。

　　睁眼时，他看到落地窗前站着的女人。

　　背影笔直，肩线清晰，像在冬天里独立成一棵树。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头开始疼。

　　他坐起身，声音沙哑：

　　“你醒得这么早？”

　　木本华没回头，只淡淡说：

　　“习惯。”

　　“去跑步？”

　　“去工作。”

　　沈清澈挑眉：“大清早？”

　　她转过身来。

　　窗外北风吹动她的发尾，她的脸被淡光勾着，冷静得像一幅画。

　　“嗯，早上跑模型速度会快一些。”

　　她说。

　　沈清澈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一开始我以为你就是个助教。”

　　“助教只是学校给我的兼职。”

　　她拉上外套的拉链，

　　“正式工作是在研究院，动力组，做初始设计。”

　　沈清澈盯着她，眼眸微慢地收紧。

　　“动力组……”

　　“你搞发动机？”

　　“不是。”

　　她轻轻摇头，

　　“我做基础模型、控制逻辑、仿真算例，为后期总装提供参数。”

　　她顿了顿，语气淡得像在读任务书。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沈清澈突然问：

　　“昨天那个人是谁？”

　　女生的手一顿。

　　但只是一瞬。

　　她像按掉开关一样，把所有情绪收回。

　　“我学长。”

　　她淡淡，

　　“高我两级。”

　　“他喜欢你。”

　　他盯着她。

　　“他只喜欢他自己。”

　　她反驳得干净，

　　“不过他回国确实是他帮了我。”

　　“我还是想知道。”沈清澈皱眉，“你离婚是因为他吗？”

　　她看着他，眼神冷得像一片晨霜：

　　“你没有资格问。”

　　沈清澈愣了一秒。

　　她走近，步伐轻、稳，却带着压迫感。

　　“我们昨晚发生关系，并不代表你了解我。”

　　她说，“也不代表我会让你靠近我的人生。”

　　沈清澈冷冷眯眼：

　　“你在防我。”

　　“防所有人。”

　　她纠正他。

　　“包括你。”

　　沈清澈的呼吸明显沉重了一瞬。

　　她继续说，语气冷静到残忍：

　　“今天已经和你说很多了。”

　　“我知道。”

　　他低声说，像被火舔过似的，

　　“那我呢。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情况。”

　　她靠近他，俯身，手指轻轻撑在他的下巴下，让他不得不抬头看她。

　　动作温柔，却绝对掌控。

　　“我不好奇，但你想说，我可以听？”

　　她说。

　　沈清澈胸口微微起伏。

　　他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种冷静的光。

　　一种比他更深、更狠、更坚定的光。

　　他像被逼入死角，却偏偏更兴奋。

　　他低声回应：

　　“那算了，我懒得说。”

　　“好的”

　　沈清澈盯着她，眼神像一场没有声响的暴风雪：

　　“你——”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它从自己下巴下缓慢移开。

　　动作轻、却带着欲望的控制感。

　　“你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他说，

　　“危险，又停不下来。”

　　她眯了眯眼：

　　“那你要不要考虑离我远一点。”

　　沈清澈呵呵道：

　　“我不要。”

　　沈清澈嘴角上扬，

　　“反正你暂时需要我。”

　　她没笑，只是轻轻抽回手，再次走向衣柜。

　　“确实，年轻，好看，身材也不错。”

　　她说，“我准备上班了，你一会自己离开。”

　　“你不送我？”沈清澈有些震惊。

　　“沈清澈。”

　　她站在光里，语气平静，像在宣布规则，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你的情绪支撑。”

　　“那我是什么？”

　　沈清澈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然后说——

　　“你要不先问问你自己希望我是什么。”

　　沈清澈愣住。

　　第一次。

　　她转身拉上门外的风，

　　寒冷从缝隙灌进来，让整个房间都跟着颤了一下。

　　门关上。

　　只剩沈清澈一个人坐在床边，呼吸像被风吹乱。

　　他从来没有被谁这样拒绝过——

　　冷静、残忍、却让人无法放手。

　　他忽然意识到：

　　他已经不能离开了。

　　北方的风从窗口吹进来。

　　清冽、冰冷。

　　像命运开始慢慢拉开序幕。

　　—————

　　研究院的早晨一向安静。

　　空调的嗡鸣声顺着走廊传开，混着消毒水味道，像一条不起波澜的直线。

　　木本华习惯六点半到办公室。

　　此时动力组还没几个人来，她推开门，空荡的办公区尽头只有一盏灯亮着。

　　是她的工位。

　　电脑自动定时开机完成，屏幕冷白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使她显得更加冷静、干净、有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她坐下，打开仿真工作台。

　　眼前弹出的参数矩阵让她快速沉入“工作模式”。

　　她的世界永远可以分成两部分：

　　工作里的绝对冷静，

　　生活里的绝对清醒。

　　至于情绪、关系、诱惑……对她而言都不够重要。

　　但今天，她刚打开第三个仿真界面，手机亮了。

　　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语气淡淡：“你好？”

　　对方自报姓名：“木老师，我这边是型号办的秘书。想提前知会你一下，上午九点你去一趟院士办公室。”

　　木本华指尖在键盘上顿了一瞬。

　　院士办公室？

　　她脑子里瞬间把所有近期工作复盘一遍——

　　没有犯错，没有延误，没有冲突。

　　秘书似乎知道她会疑惑，补充道：

　　“是关于一个学生的补课和课题挂名的事情。

　　院士那里有点关系……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木本华：“我明白了。”

　　她挂掉电话，继续敲键盘。

　　她并不意外。

　　国内的科研体系和美国完全不同。

　　关系链条复杂、盘根错节、相互人情往来。

　　她从美国回来后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些。

　　只不过，这种事落到她头上——

　　确实麻烦。

　　也是不可避免。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情绪压进心底。

　　九点整，她敲开院士办公室的门。

　　??

　　院士叫贺戎，是航空推进领域的泰斗级人物。

　　白发，眼神锐利，讲话不多却字字有分量。

　　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型号总设计师——方正。

　　五十多岁，眉眼沉稳，是这个型号的绝对大脑。

　　两人看到她进来，都抬起头。

　　“华华来了。”

　　贺院士语气温和，“坐吧。”

　　木本华点头：“贺院士，方总。”

　　方正放下手里的文件，说：

　　“有个学生需要你带一段时间。”

　　“带课题吗？”她问。

　　“嗯。”方正点头，“也要给他补一些基础课程。主要是给他个挂名机会，让他能准备考A大的研究生。”

　　原来如此。

　　院士解释道：

　　“学生叫邵耀。他父亲是某地政府的县委书记，有地区合作项目的缘分……你懂的。”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

　　意思是：

　　??地方政府需要和研究院建立科研合作

　　??地方领导通过省科技局找到了院士

　　??院士不便拒绝，往下压给总设

　　??总设再安排到真正能做事的骨干身上

　　这种事不算权力输送，更像互换人情。

　　木本华点点头，没有表情。

　　她懂：

　　这是中国体系的规则。

　　不是她喜欢，但不违背原则。

　　贺院士看她安静，语气宽和：

　　“邵耀的条件应该不错，不是那种混关系的孩子。你不用担心太麻烦。”

　　方正补充：

　　“放心，这个活是我们挑给你的。

　　你能带得动。”

　　木本华沉默三秒，轻声说：

　　“我接受。”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也不喜欢推诿。

　　既然是从院士下来的人，她接就行。

　　“好。”

　　方正笑，“他已经在外面等了。”

　　木本华微微一愣。

　　方正转头说道：

　　“让那孩子进来吧。”

　　门被敲了两下。

　　下一秒，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

　　“我可以进来吗？”

　　??

　　她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

　　第一眼，是干净。

　　第二眼，是舒服。

　　他穿着浅灰色毛衣，外面套一件深蓝风衣。

　　皮肤很白，不是苍白，而是那种“晒不黑的冷白”。

　　他的眼睛清亮，藏在细框眼镜后面，显得有一种书卷气。

　　个子很高，站姿却挺得很直。

　　不像被关系网推上来的。

　　反而像是一个温柔、认真、稍微有点慢热的学生。

　　“这是邵耀。”贺院士介绍。

　　他立刻礼貌微笑：

　　“木老师好，我是邵耀。”

　　声音干净、平稳，没有讨好，也没有浮躁。

　　木本华点头：

　　“你好。”

　　邵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分不由自主的注意。

　　她今天穿工装外套，头发挽得利落，五官冷艳，气场强。

　　完全不像一般女老师。

　　更像一个处在中心位置的战斗者。

　　邵耀看着她时，眼底闪过一秒的惊讶，又很快敛起。

　　“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木老师。”

　　方正交代，“她忙，但她给你什么，你就做什么。”

　　邵耀认真点头：“明白。”

　　他的态度既不卑，也不躁，干净得让人舒服。

　　木本华接过文件，起身：

　　“我们走吧。”

　　她说话一向简洁。

　　邵耀整理好笔记本，跟上她。

　　走出办公室那一刻，他忍不住侧头看她：

　　“木老师，我以后就拜托你了。”

　　她步伐没有停：

　　“我不喜欢拖后腿的学生。”

　　邵耀顿了一下，随即轻轻笑：

　　“我会尽量让自己变得不麻烦。”

　　他的声线温柔，但骨子里带着一点坚持——

　　像柔软的木头，也能撑起一个屋架。

　　木本华没有表态。

　　她对这种学生——

　　聪明、温顺、谦和、背景干净——

　　反而更警惕。

　　因为她知道国内科研的规则：

　　太干净的人，往往会被掺进复杂的人情里。

　　而邵耀显然不知道。

　　两人沉默着走向动力组办公区。

　　走廊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形成两条影子，一条笔直，一条略微靠近。

　　木本华感到这件事会麻烦。

　　但她已经做好准备。

　　她愿意接受规则。

　　也能在规则里保持边界。

　　可她没想到的是，邵耀第一次走进她办公室的那一刻，

　　整个动力组的人都愣了三秒。

　　不是因为他高。

　　不是因为他白。

　　不是因为他气质温柔又乖。

　　而是因为——

　　他看向木本华的眼神，不是那种仰望或者畏惧，

　　而是一种很干净的兴趣和尊重。

　　那一瞬间，木本华忽然意识到：

　　如果沈清澈是黑夜——

　　那邵耀，就是光。

　　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

　　一个危险、冷、失控；

　　一个安静、暖、柔软。

　　她收回思绪，把课题文件递给他。

　　“你先看。”

　　邵耀接过，认真点头：“好的。”

　　他坐下的姿势很端正，连翻文件的动作都带着礼貌。

　　动力组的一群年轻工程师偷瞄。

　　有人小声说：

　　“这谁啊？

　　这么乖？”

　　“温文尔雅这种词第一次看到活体……”

　　“长得也太干净了吧。”

　　木本华听到，却没反应。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做仿真。

　　十分钟后，她忽然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侧脸上。

　　她抬头。

　　邵耀立刻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只是……在看任务需求。”

　　“看不懂可以问。”她淡淡说。

　　“不是看不懂。”

　　邵耀轻轻笑，“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型号核心成员。”

　　语气很真诚。

　　没有讨好。

　　也没有试图接近。

　　只是陈述事实。

　　这一点，让她反倒生出一丝良好的印象。

　　——但也止于此。

　　她不轻易对任何年轻男人打开门。

　　尤其最近，她已经够乱了。

　　邵耀低头继续看文件。

　　眉眼安静。

　　木本华忽然意识到：

　　这个学生完全不是沈清澈那种“让人一眼看穿危险”和“带着锋芒的上头感”。

　　他像一杯清水。

　　无害，无杂质。

　　可她从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完全干净的人。

　　邵耀的出现，不会是偶然。

　　而她，也必须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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