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手记

作者:夷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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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宾馆那桩连环命案,到底是以一桩“糊涂案”结了。

      局里私下议论的自然不少,可两位局长既都发了话,再多的疑窦也得烂在各自肚里,倒有另一桩事,更引人注目——刚刚因公负伤又立了功的洛秋水洛队长,竟被调走了,说“调走”不甚准确,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实是升迁,只是去处不明,饶是如此,也惹得不少人眼热。

      此刻,这位“前途无量”的洛队长,正身着黑色大衣,立于一道锈迹斑斑的旧铁门前。他再三核对手中地址,确认无误,方带着几分犹疑,推门而入。

      门内景象却让他一怔: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院落里杂草初除,若非门外便是车水马龙的一环路,他几乎以为误入了城郊农家。

      听得动静,屋里出来一人,正是钟云彦,系着黑围裙,戴手套口罩,只露一双眼睛。

      “来了?正好,搭把手。”

      说着便将一块抹布抛了过来。

      洛秋水虽尚未明就里,见其装扮也知是要洒扫,进屋一看,里头还有两位女子,一扎马尾,一留利落短发,俱是与钟云彦一般的打扮。

      双方点头算是见过,便又埋头于清扫大业。

      报到时间是早上九点,四人直忙到午后申时方毕,其间洛秋水也得知二女姓名:扎马尾的名唤文冉清,短发的叫陶澍清,皆是钟云彦在第九局的同僚。文冉清晚钟云彦一届入局,陶澍清却早他两年,资历最深,自然成了这小团队的领头人。

      待窗明几净,又简单分了房间(女宿楼上,男居一楼),各自洗漱整理后,由钟云彦驱车,在附近寻了家小馆子聚食——这便算第九局锦官站点头一回非正式的“团建”。

      席间,陶澍清举杯向洛秋水致意:

      “洛警官,欢迎入伙。美人首一案,你贡献不小,我们信你能很快适应此间职司,然关于‘非人’的学识,你尚需恶补,另有诸多课业待修,望你能持之以恒。”

      洛秋水点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必当尽力。”

      陶澍清神色一正,切入正题:“锦官站目下就我等四人,人手紧缺,往后艰难不会少,然诸般任务中,唯有一件最紧要——‘拾芥’。”

      “据现有情报,除洛队外,纵是戴局长携来的专家,亦无人能寻其门径,更遑论踏入。摸清‘拾芥’底细,乃我处设立之首务。洛警官,请你细说前番两次经历,任何微末细节,或皆至关紧要。”

      洛秋水虽觉意外,仍定下心神,将两入“拾芥”的经过——店铺格局、店主形貌、对答言语,乃至自家细微感受,皆巨细无遗道来。

      另三人凝神静听,时而疾书,时而蹙眉,只在关键处出言引导,补其疏漏。

      叙述既毕,洛秋水主动请缨:“既然只我进得去,不若现下再去探探,或能多得些消息?”

      陶澍清立时摇头:“不可。彼辈眼下是疏离,却非敌对。观其处置邱晓鸢的手段,亦非肆意妄为之徒。你是我等唯一桥梁,万不能因冒进招致恶感。当务之急,是寻个合宜契机,令其感知我等存在与善意,力争……建起沟通之径。”

      文冉清面有忧色:“然那名伙计,瞧来敌意不浅,恐非人修,其店主想来亦非善类。”

      陶澍清苦笑:“无法。局里现今诸般手段皆难探其虚实,我方处于下风,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四人又议片刻,便止了话头,回到那小楼着手正事。

      洛秋水负责绘制“拾芥”全店平面图,并回忆对话细节;陶澍清与文冉清从旁协助;钟云彦则联络邱致远,洽谈其妹收押事宜——邱晓鸢断不能囚于寻常牢狱,不日便需押返总局。

      岑安卿自不知有个专为他而设的小组已然成立,仍怡然翻看柜上账簿,炉火静静燃着。

      只见空白页面上,再生字迹。

      【雨夜,客至,原是孤坟野狐,巧遇机缘垂怜,一遭踏入道途,欢喜也,悲苦也。】

      随着最后一字浮现,在柴薪轻微的哔剥声,店门无声滑开,一女子袅袅而入,身形瘦削,肩绕淡紫流苏围巾,云髻高绾,容光照人,其昳丽之姿,竟不逊邱晓鸢。

      女子行至柜前,将一掌大的剔红木盒轻轻推过,莞尔道:“岑老板,您要的东西,幸不辱命。”

      岑安卿启盖,见内里静卧一枚玉琢,粗细若筷,色作深紫,内蕴暗金纹路,表面华光流转。

      “此枚‘銮金环’,以您所赠玉石为基,佐以少许寒露砂,环中寒气糅合寒舍积年阴煞,放出可伤魂魄,未知您可满意?”

      岑安卿拈起玉琢端详片刻,微一颔首。以此狐妖修为,能炼出此物也算用心,他将东西收起,道:“有劳胡道友费心。”

      胡养真连称“不敢”,她心下雪亮:方酬谢的那支灵香,功效已近神物,何况那名唤“岑三”的伙计,看似寻常,气机却渊深难测,令她本能生畏。她数百年道行,全仗一个“慎”字,如今结此善缘,来日若逢大劫,或可凭此觅得一线生机。

      呷了口茶,胡养真面露踌躇,似有难言之事。

      岑安卿见状笑道:“道友但说无妨。”

      “岑老板,我见您这店内宝光隐隐,想必奇物不少,我这儿有张单子,想请您过目,看能否配齐。”

      言罢递过一张叠好的信笺。

      岑安卿展笺一览,笑道:“胡道友这是收了徒弟?怎地尽是滋补肉身、涵养元神的药物?”他于此界修行路数已略知大概,单上所列,自是一眼看穿。

      胡养真浅笑:“算不得徒弟,只是有些缘分,故而不能不上心。”

      “岑三,依单为胡道友备货。”岑安卿随口吩咐,旁立的岑三(即那猕猴)应声上前,双手接过单子,目光疾扫,唇齿微动似嘀咕了句什么,旋即利落转身,蹬蹬蹬跑上二楼。

      望着其背影,胡养真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试问道:“岑老板是从外处迁来的么?”

      “犯了过错,被罚至此地当差服役,胡道友手艺精妙,往后或需多多仰仗了。”

      “是我的荣幸。”

      胡养真能问这一句,已是破例,她性情向来谨慎,自不会深究。

      待岑三将包好的货物递来,她便以些散碎玉石并他物付清账目,怀抱物事离去。

      掩上门,岑三便问:“老爷,这等法器,我也炼得,何必寻那四尾小狐?她才六百年道行。”

      “让你炼?”岑安卿没好气一哼,“你炼出的那些古怪玩意儿,谁人能用?上回让你炼柄飞剑,糟蹋了多少星陨神砂,结果吭哧憋出个三足大鼎,末了全成了你酿猴儿酒的家伙!”

      他瞪了岑三一眼,续道:“再者,你下手从不知轻重。那孩子初入道途,这銮金环于他正相宜。若起步便予重宝,养出依赖外物的心性,岂不断他道途?”

      不提犹可,一提此事,岑安卿又横他一眼:“况且你素没轻没重,那小家伙根基尚浅,此物够用了。若养成仗宝之癖,反为不美。”

      被揭了底的岑三悻悻挠头,不敢辩驳,却管不住嘴又道:“老爷,您真个要入梦传法,他区区一介凡夫,如何承受得住?不如让我去。”

      “无妨。老祖宗落在我等身上的枷锁,不仅封了一身法力,亦将原身因果尽数禁锢,再则我借梦界周转施法,纵有因果牵连,也重不到哪里去。天若塌下,自有高个子顶着。”

      岑安卿言罢,还眨了眨眼。

      岑三顿时会意,嬉笑道:“也对,届时……”

      话未说完,已被岑安卿捂住嘴,不令其言尽。

      打发走岑三,岑安卿静坐片刻,估摸时辰已至,他自柜中取出一张明黄符纸,提笔蘸墨,书就生辰八字,随即对折,轻飘飘投入炉中。

      “嗡——”

      炉内原本温跃的赤焰骤然凝滞,旋即化一片幽邃冰冷的湛蓝。火舌摇曳间,一幅模糊景致渐显,如水底倒影,愈见清晰——那是间学府,学子们正伏案疾,而众人之中,唯有一道身影格外鲜明,正是年岁稍轻的洛秋水。

      岑安卿凝视焰中少年形容,嘴角泛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他并指如剑,轻轻一引,一点宛若星屑的幽蓝光斑自指尖剥离,悄无声息融入了那片蓝色幻境。

      幻境里,洛秋水侧后方,一个原本面目模糊、形同背景的学童身影,开始微微发光,其轮廓与五官渐次凝聚、清晰,终化形成一张与岑安卿有着七八分神似的少年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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