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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基地
失重。
强烈的失重感。
就像是从万米高空被抛下，又像是被人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搅拌。
沉昼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拉伸、扭曲、折叠。耳边充斥着刺耳的电流声和某种无法形容，类似于数据流崩溃的噪声。
“呕……”
强烈的眩晕感让她想吐，但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
噗通！
一声闷响。
失重感戛然而止。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散发着霉味的地毯。
而是坚硬粗糙的水泥地。
“咳……咳咳……”
沉昼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传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散重组了一遍。
好冷。
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
Level 0 的温度是令人燥热的 25 度。而这里，温度骤降到了 10 度左右，湿冷刺骨。
她艰难地睁开眼。
入目所及，不再是那种令人发疯的黄色。
而是一片死寂的灰。
灰色的水泥地面，灰色的混凝土墙壁，灰色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能见度极低。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巨大的货箱、生锈的钢筋，以及纵横交错的管道。
这里像是一个无限延伸的、被废弃的地下仓库。
【当前位置：Level 1 - 宜居带】
“宜居……个鬼。”
沉昼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在吞炭。
她试图爬起来，但刚一动，一股温热的液体就顺着鼻腔流了下来，滴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绽开一朵刺眼的红花。
鼻血。
接着是剧烈的头痛。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这是过度使用天赋“神经漫游”的副作用。
“陈……陈默？”
她捂着流血的鼻子，环顾四周。
在距离她不远的一滩积水里，趴着一个人影。
陈默一动不动，那条断腿呈现出一种更加扭曲的角度，显然是在落地时受到了二次伤害。
沉昼咬着牙，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过去。
这家伙可是肉盾和运输工具，如果他死了，事情会变得麻烦。
她伸出手指，探了探陈默的鼻息。
微弱，但还活着。
“命真大。”
沉昼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恶心，侧过头干呕了几声。
她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杏仁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给陈默灌了一口 。
冰凉的液体入喉，陈默呛了一下，剧烈咳嗽着醒了过来。
“咳咳咳……我们……死了吗？”
他迷茫地看着四周灰蒙蒙的雾气。
“没有。”
沉昼擦掉嘴角的血迹，冷静地说，“我们穿过来了。”
“这里是……”
“Level 1。”
沉昼指了指头顶。那里没有嗡嗡作响的荧光灯，只有隐藏在雾气中的、昏暗的工业照明灯。
“没有黄色墙纸，没有电流声。我们安全了……暂时。”
陈默挣扎着坐起来，看到自己肿胀发紫的断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腿……”
“没断就是万幸。”
沉昼冷冷地说，“还能走吗？”
“不……不行。”陈默试了一下，额头上全是冷汗，“动不了了。”
沉昼皱起眉头。
在这个地方，不能移动就等于死亡。
而且，这里有雾。
你永远不知道雾里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
踏、踏、踏。
一阵整齐的、有节奏的脚步声，突然从浓雾深处传来。
那不是怪物的声音。
那是军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沉昼的瞳孔猛地收缩。
有人。
而且是有组织的人。
“嘘。”
她一把捂住陈默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秒后。
两束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了浓雾，在水泥墙上扫来扫去。
“呼叫总部。这里是巡逻队 B-7。”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雾气中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警惕，“C区巡逻完毕。暂无异常。”
“收到。B-7，请继续前往 D区。注意，最近掠夺者活动频繁，保持警惕。”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回应声。
M.E.G.。
探险者总署。
陈默的眼睛亮了。他激动地想要大喊求救，却被沉昼死死按住。
“别动。”
沉昼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冷得像冰，“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怎么办？”陈默用眼神询问。
沉昼没有说话。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那把 M1911 手枪藏到了腰后最隐蔽的位置。然后，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更加无害。
“现在。”
她松开陈默的嘴，眼神瞬间变换。
刚才那种冷静、强势的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惊过度、虚弱无助的眼神。
“喊。”
她对陈默说，“喊救命。”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救命！！”
他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吗！！救命啊！！”
远处的手电光柱猛地停住了。
紧接着，那两束光迅速朝这边移动过来。
“谁在哪里？！”
巡逻队员的声音严厉而紧张，“出来！双手抱头！”
沉昼扶着陈默，颤颤巍巍地从阴影里站了起来。
在刺眼的手电光下，她眯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身体摇摇欲坠，就像是一朵在暴风雨中被摧残的小白花。
“救……救救我们……”
她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蝇，“我们……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了Level 1那终年不散的浓雾。
那一瞬间，世界被切割成了黑白两色。
“双手抱头！跪下！”
对面的声音严厉紧绷，伴随着枪栓拉动时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保险打开的声音。意味着只要他们有任何多余动作，子弹就会瞬间贯穿胸膛。
那不是在开玩笑。
在后室，人类有时候比实体更危险。
沉昼眯着眼，瞳孔在强光的剧烈刺激下微微收缩，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五个人。
两把自动步枪，一把□□，两把战术手枪。
距离十五米。
中间没有掩体。
沉昼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满是积水的水泥地上。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直窜天灵盖。
她没有像普通人那样举起双手，而是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猛地扑向身边的陈默，死死抱住他的脑袋，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膀里，将整个后背暴露给了枪口。
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她的每一块肌肉进行高频率的震颤，甚至逼迫泪腺在一秒钟内分泌出大量的液体，让呼吸变得急促。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她带着哭腔尖叫，声音因为之前的严重缺水而显得嘶哑破碎，听起来凄惨至极，“怪物……全是怪物……呜呜呜……”
陈默本来就断了腿疼得要死，被沉昼这么一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感受到了沉昼身体的颤抖，那种恐惧通过接触传染给了他，让他本能地以为对方真的要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人！是活人啊！”
陈默举着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都在发飘，“别杀我们！求求你们！”
沉昼咬住唇，把笑声吞进肚子里。
陈默的演出比她想像的好得多。
对面的光柱晃动了一下。
那个领头的巡逻队长似乎迟疑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拥有高智商的伪装实体。这简直就是两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倒霉蛋——一个断了腿的废柴大学生，和一个精神崩溃，只知道寻求庇护的病弱少女。
空气中的火药味稍微淡了一些，但枪口依然没有放下。
“B-7呼叫队长。目标无攻击性，初步判断为流浪者。”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随后是队长那依然警惕的声音：“保持警戒。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人都不能轻信。老三，去检查瞳孔和血液。小心窃皮者。”
“是。”
沉重的军靴踩在积水水泥地上的声音逼近。
一个全副武装的队员走了过来。他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表情，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检测仪和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他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瑟瑟发抖的男女。
“把头抬起来。”队员冷冷地命令道。
沉昼依然死死抱着陈默，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只是拼命摇头，手指死死抓着陈默的衣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队员不耐烦了。在这个鬼地方巡逻了十几个小时，他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
他伸手一把抓住沉昼那乱糟糟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手电筒的光直接照进了她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被强光照得晶莹剔透。里面写满了恐惧、无助、绝望，像是一只在暴雨中被打湿羽毛、从巢穴里掉落的雏鸟。
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有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对生存的乞求。
那种眼神，是演不出来的——至少在这个队员的认知里，没有哪个怪物能拥有如此清澈而破碎的眼神。
队员抓着头发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些，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
“别动，很快就好。”
他用匕首在沈昼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动作很利落，显然已经做过无数次。
鲜红的、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顺着苍白的手臂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不是窃皮者那种透明的粘液，也不是尸体的黑血。
“血液正常。体温正常。”队员回头汇报道，“瞳孔对光反射正常。是人类。”
听到这两个字，周围紧绷的气氛明显松弛了下来。
几把指着他们的枪口微微垂下。
“搜身。”队长收起枪，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不容置疑，“例行公事。Level 1不安全，我们要确认你们身上没有携带危险物品或者感染源。”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沉昼低着头，还在抽泣，但藏在陈默背后的那只手，却死死地按住了腰间。
那里藏着那把 M1911 手枪。
M.E.G. 虽然是救援组织，但他们绝不会允许难民持有枪支。一旦被发现，这把枪绝对会被没收。
队员先搜了陈默的身。除了半瓶杏仁水，这个大学生穷得叮当响。
“该你了，小姑娘。”
队员转过身，伸手抓向沉昼的腰间。
距离：0.5米。
时间：1秒。
沉昼没有躲。
【天赋发动：神经漫游 (S级)】
【目标：认知覆盖】
她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触碰着那把冰冷的枪身。
在她的脑海里，那本深渊素描本自动翻开。炭笔疯狂舞动，将枪的硬朗线条打散、重组、柔化。
这不是枪。
这是一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或者是一本卷起来的书。
或者……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将这个虚假的概念，通过指尖的触碰，强行植入到周围的现实逻辑中。
这种操作比单纯的光影欺骗要难得多，因为它要欺骗的是触觉和认知。
“嗡——”
沉昼感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人拿勺子在生挖她的脑浆。
鼻血再次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泪水滑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这反而让她看起来更惨了。
队员的手摸到了她的腰间。
他的手指明明触碰到了金属的枪管，摸到了那冰冷的扳机护圈。那些坚硬的触感通过神经末梢传回大脑。
但在沈昼的S级天赋干涉下，这名队员的大脑皮层接收到的信号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屏蔽了“枪”这个概念。
他的大脑告诉他：哦，这只是一块硬邦邦的废铁片，或者是某种护身的破烂玩意儿。
根本没有“枪”的概念。
甚至因为沉昼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他的潜意识自动忽略了这个硬物。
“只有一本画册，还有几个罐头。”
队员收回手，甚至有些同情地看着沉昼那满脸的血污，“还有这姑娘……好像受了内伤，一直在流鼻血。”
【欺诈成功。 】
【SAN值 -5（当前：40）】
沉昼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赌赢了。
S级天赋之所以是S级，就是因为它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行了。”
队长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对惨不忍睹的组合，叹了口气。
“欢迎来到 Level 1，菜鸟们。”
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瓶崭新的杏仁水，扔到了沉昼怀里。
“喝点水，清洗一下伤口。你们运气不错，正好碰上我们回基地补给。跟上吧，掉队了没人会回来救你们。”
沉昼手忙脚乱地接住水瓶，像个傻子一样连连点头：“谢谢……谢谢长官……”
她扶着陈默，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还能走吗？”她小声问陈默。
“腿……没知觉了。”陈默疼得脸色发青，“但我能跳。”
“那就跳快点。”
沉昼低声说，声音里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哭腔。
她低下头，借着擦眼泪的动作，掩盖住了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摸了摸腰间那把依旧冰冷的 M1911。
在这个名为 M.E.G. 的庞大组织眼皮子底下，她成功走私了第一件违禁品。
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真是太棒了。
队伍开始在迷雾中行进。
Level 1 的环境比 Level 0 更加压抑。
这里像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巨型地下仓库。到处都是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和裸露的钢筋，地面上积着深浅不一的水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雾气，能见度不足十米。
远处偶尔会传来巨大的、类似机械摩擦的轰鸣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沉昼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末尾，剧烈的头疼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行动。
虽然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但她的视线却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不动声色地在那五个背影上游走。
这是一支标准的五人战术小队。
虽然他们手里的自动步枪保养得锃亮，防刺服也穿戴整齐，但那些细微的肢体语言骗不了人。他们的步伐虽然还算整齐，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沉重，那是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特有的神经性疲劳。
特别是那个领头的队长。
沉昼注意到，每隔几分钟，他的右手拇指就会下意识地摩挲一下左臂的内侧。那里防护服的布料比别处颜色更深，似乎反复渗出过血迹。
旧伤。或者是某种慢性感染。
还有队形。
在沈昼这个构图强迫症眼里，他们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阵型，其实在右后方存在着一个大约 15 度的视觉死角。那个负责殿后的队员总是习惯性地看向左侧的阴影，却忽略了另一边的迷雾。
构图失衡了。
如果现在有一只猎犬从右边的迷雾里扑出来……
沉昼在脑海里快速模拟了一遍红色的轨迹。
……他们至少需要 1.5 秒才能反应过来。
对于顶级猎食者来说，这 1.5 秒足够咬断喉喉咙两次。
沉昼收回目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支队伍并不完美。
“那个……长官。”
沉昼收敛起眼底的冷光，突然怯生生地开口，对着走在她前面的那个队员问道，“这里……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好人吗？”
那个队员回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好人？”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小姑娘，在后室，好人通常死得最快。我们是 M.E.G.，我们的职责是维持秩序，不是当保姆。”
他指了指前方的迷雾。
“前面就是Alpha基地的一个前哨站。到了那里，你们得自己干活换吃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Alpha基地……”
沉昼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散了前方的部分雾气。
一座由无数巨大的木箱、集装箱和铁丝网堆砌而成的简易营地，像一座钢铁孤岛，突兀地出现在灰色的水泥荒原上。
探照灯在营地上空扫射。
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还有伤员的呻吟声和争吵声传出来。
她抓紧了陈默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疼得陈默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到了。”
沉昼看着那座营地，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光芒。
“陈默，笑一个。”
她轻声说，“庆祝我们找到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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