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始见夏

作者:识夏不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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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碎片


      江肆在黑暗中坠落,她的坠落没有尽头,只有浓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当她停止坠落时,她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上。

      水面凉得像浸透了月光的玉,轻轻托着她的身体,连发丝落在上面都只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而就在这近乎凝滞的静谧里,一点微光在不远处闪烁起来——不是刺眼的亮,倒像是被水浸润过的星火,带着温润的光晕,在墨色的水面上明明灭灭。

      江肆顺着那道微光往前走,行走的波纹在水面中荡漾开,光的源头越来越近,光晕也渐渐清晰。到了尽头才看清,那光竟是从一只蝴蝶的翅膀上散发出来的。

      那蝴蝶停在水面凝成的薄薄水膜上,翅膀半张着,翅尖还沾着一粒晶莹的水珠。翅膀的纹路是极浅的鎏金色,像有人用最细的狼毫蘸着熔金画上去的,边缘镶着一圈淡淡的荧光,正是方才看见的微光来源。

      江肆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只蝴蝶,和上次停在她眼睫上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那梦中海浪和沙滩,蝴蝶停在她右眼的睫毛上,翅膀扇动时带起的微风拂过眼睑,痒痒的。当时她不敢动,只透过眼缝瞥见那鎏金的纹路,和翅尖那一点恰到好处的像泪珠般的一点——就像此刻,连翅膀张开的角度,那一点黑色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仿佛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结,那只曾停留在她睫毛上的蝴蝶,跨越了时空,正静静地等在这片黑暗的水面尽头,翅膀上的微光映在江肆的瞳孔里,像把过去的瞬间,重新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水面上炸开,像有人踩碎了一捧冰。江肆眼睁睁看着那只蝴蝶骤然绷紧翅膀,下一秒便如镜面般裂开无数细纹,细碎的光片簌簌剥落,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破碎的光斑。

      每一块碎片都不大,却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琉璃,晃得人眼晕。而碎片中央,赫然映着一张小小的脸——梳着羊角辫,额角还有颗没褪的痣,正是小时候的自己。那些碎片悬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全是不同时刻的她:趴在地上追蚂蚁的、举着糖葫芦笑的、被雨淋湿哭鼻子的……
      但不同的是她的身边都有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
      江肆的心跳得厉害,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可还没等她看清更多,那些碎片突然像被无形的力牵引着,猛地向内聚拢,又在即将拼合时骤然散开,像一场混乱的拼图游戏。

      就在这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挣脱了纠缠,带着一道极亮的光,直直朝她飞来。

      江肆下意识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水面上。她死死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预想中的刺痛迟迟没来,只有眉心处传来一阵温热的、像被阳光吻过的暖意。

      她迟疑着睁开眼。

      眼前的水面不知何时变得平整如镜,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微光。镜面里映着她此刻的脸,而当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水面的刹那,镜面突然荡开一圈涟漪,镜中的人影晃了晃,竟慢慢变成了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水镜的涟漪还未散尽,画面已如被风吹开的雾般清晰起来。

      幼年的江肆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她正仰着小脸,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泛着水光,小手被旁边的小男孩紧紧牵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阿祁,”她的声音带着奶气的哽咽,尾音像被水泡过一样发颤,“我想回家了……这里的房子好大,晚上黑黢黢的,我想爷爷奶奶了。”她说着,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布料被揪出几道褶皱,“没有他们在,我睡不着,我害怕。”

      站在她对面的小男孩比她高半个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系着小小的领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此刻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漂亮的眉毛也皱成了小疙瘩,牵着江肆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可是阿肆,”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委屈,像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尾音微微发哑,“你说过的,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他低头看着她,“你说我画的画最好看,说要等我长大教你骑单车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可是阿祁,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幼年的江肆抽噎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滚烫一片。她想挣开他的手去抹脸,却被攥得更紧。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小男孩猛地松开她的手,后退半步。方才的委屈瞬间被愤怒冲散,他涨红了脸,眼睛里像盛着两簇小火焰,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他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控诉:“爸爸妈妈说爱我,却天天不回家;张阿姨说会给我讲故事,转头就走了!你也说要陪着我,现在又要走——你们都撒谎!我讨厌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用力一跺脚,转身就往门外冲。白衬衫的衣角扫过门边的木椅。
      幼年的江肆只觉得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刚迈出门槛,刺眼的车灯就像两团燃烧的火球,直直撞进瞳孔。那辆车像头失控的野兽,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远光灯的光晕里飞旋着细小的尘埃,下一秒便朝着她猛冲过来。

      “阿肆——!”

      她好像听见了阿祁的喊声,又好像没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中,像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又重重砸在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闷响在耳边,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往下流,糊住了视线。她趴在冰凉的柏油路上,看见自己的小手浸在暗红色的血泊里。

      “阿肆!阿肆!”

      小男孩的哭声像被踩碎的玻璃,尖锐得让人发疼。他从远处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白衬衫上沾了泥土,膝盖磨破了皮,却顾不上疼,跪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想碰她,又怕弄疼她,只能死死攥着拳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脸上。

      水镜里的画面就在这时剧烈晃动起来,血色漫过整个镜面,最后“啪”地一声裂成蛛网状,彻底沉入黑暗。

      江肆还没从那窒息的画面里挣脱,身体就猛地一沉——这次不再是缓慢的漂浮,而是像被无形的手狠狠往下拽,风在耳边变成尖利的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下坠的风里突然钻进细碎的声音,像被揉碎的玻璃珠,滚过耳廓时带着微微的痒。

      是她小时候的声音,奶气未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叫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在继续撕扯。

      紧接着又是那道童音,软软的:“我叫宋……”后面的话模糊不清
      “我叫你阿祁好不好”
      江肆的心脏猛地一缩,下坠的速度仿佛都快了几分。

      “不知道依靠怎么活的话,就依靠我吧。”这次的声音更近了,像贴在耳边说的,带着点小大人的笃定,“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进记忆的深潭。

      然后是骤然拔高的哭喊,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阿肆!阿肆!”

      那是小男孩的声音,是水镜里最后那一刻的绝望嘶吼,混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混着小男孩崩溃的哭腔,在无边的黑暗里反复回荡。每一声“阿肆”都像带着钩子,连带着那些被遗忘的承诺,一起失重坠落,朝着下方闪着寒光的尖刺而去。
      那些尖刺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顶端锋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正随着她的坠落一点点逼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彻底刺穿。失重感攥紧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般的疼。
      “不要!”

      江肆的喊声在寂静中炸开,带着未散尽的惊恐。她猛地睁开眼,视线里不是黑暗和尖刺,而是一片刺目的雪白——是医院的天花板,纹路在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浑身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她咬紧牙,用尽全力撑着身体坐起来,后背抵在冰凉的床头,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形。

      环顾四周,墙上挂着输液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落;床头柜上放着病历本和水杯,旁边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平缓的曲线,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陌生又熟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江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医院里。

      那些黑暗、坠落、水镜里的画面,原来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可心口残留的钝痛,还有额角仿佛仍在灼烧的触感,都清晰得不像假的。她抬手按在额头上,指尖触到一片微凉的纱布,记忆的碎片这才慢慢回笼。
      江肆刚坐起身,还带着点刚醒的恍惚,听到张玉兰的声音,转过头看见她手里端着的果盘,盘子里切好的苹果块红亮诱人。

      她动了动身子,才感觉到胳膊上包扎的地方传来些许牵扯的钝痛,昨晚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刺眼的车灯,急刹车的尖叫,还有后来宋祁安冲过来抱住她满脸慌张的模样。
      张玉兰推开门看见坐在病床上的江肆关切的开口 :“阿肆,醒了啊,来吃点水果”
      “张姨,”江肆的声音还有点沙哑,“麻烦你了。”

      张玉兰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松了口气:“跟我还客气啥。医生说你就是轻微脑震荡加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就是这几天得好好歇着,别乱动。”

      她说着,叉起一块苹果递到江肆嘴边:“快吃点,补充点维生素。”
      张玉兰削着苹果的手顿了顿,眼底又浮起些后怕:“昨天接到电话说你出事,我手里的菜篮子都扔地上了,一路跑着去医院,腿肚子都在转筋。”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往江肆面前推了推:“进病房看见你躺着不动,心都揪成一团了。好在医生说没大碍,不然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知道就好,”张玉兰嗔怪地看她一眼,语气却软下来带上些骄傲的抱了抱江肆,“我们阿肆也是做了一回大英雄,张姨真为你感到骄傲。”
      江肆也回抱了抱张玉兰,没多久张玉兰就放开了江肆
      “姐姐”突然一声童声传来,江肆一看,是她昨天救的小男孩,小男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江肆的心猛地一软,撑起身子想摸摸他的头,又怕牵扯到伤口,只能放柔了声音:“小男子汉怎么还哭啦?”

      小男孩攥着衣角,睫毛上挂着泪珠,抽噎着把话说完:“妈妈说,是姐姐扑过来把我推开的……要是我不乱跑,不冲红灯,姐姐就不会被车碰到了……”他越说越急,小手用力抹了把脸,“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姐姐你会不会怪我呀?”

      江肆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昨天那瞬间——这孩子追着滚到路中间的皮球跑,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现在看着他这副愧疚又害怕的样子,哪里还生得起半分气。

      “不怪你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知道错了,以后乖乖听话,就是最好的啦。姐姐这点小伤,养几天就好,跟你没关系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看,你现在知道危险了,以后就能保护好自己了,对不对?这才是最棒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从背后背到前面,递过来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糖:“这个给姐姐,妈妈说吃了糖,伤口就不疼了。”
      江肆接过那颗糖,指尖触到小男孩温热的小手,心里泛起一阵柔软。
      男孩妈妈拎着一篮新鲜水果走进来,脸上堆着感激的笑,刚站定就拉着江肆没受伤的那只手:“江小姐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反应快,我家这孩子……我都不敢想后果!”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昨天在警局匆匆忙忙的,都没好好跟你道谢。你看你为了救他伤成这样,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天特意炖了点汤,你可得趁热喝……”

      江肆被她攥着胳膊,后背都有些发僵。她本就不是爱应酬的性子,这会儿被人这么热情地围着道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只能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客气的重复着那几句:“没事的,应该的……孩子没事就好……您太客气了……”

      张玉兰在一旁看出她的窘迫,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呀,孩子他妈你也别太激动,阿肆这孩子不爱张扬。她还得养伤呢,咱们别打扰她休息。”

      江肆趁这空档轻轻抽回手,指尖都有些发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吧,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躺会儿。
      张玉兰拉着小男孩妈妈出去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最后说了什么,小男妈妈笑着走了。
      张玉兰回来关上门,脸上还带着刚送走人的笑意,走到床边拍了拍江肆的被子:“阿肆啊,我跟孩子妈妈说清楚了,让她别总来打扰你养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家里没什么新鲜食材了,我出去趟买点东西,回来给你炖个十全大补汤,好好给我们大英雄补补身子。”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你乖乖躺着别动,要是渴了或者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江肆刚松了口气想歇会儿,脑子里忽然“咯噔”一下——宋祁安呢?

      昨晚混乱中好像瞥见他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后来她昏昏沉沉睡着,醒来这半天,竟没见到他半个人影。

      是回去了?还是……
      她为什么要想他呢?
      心里莫名空了一块,她盯着天花板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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