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林从木

　　酒店有提供免费的早餐，但样式和口味都很一般。
　　出来玩，当然还是要去本地的各色饭馆子，尝尝更正宗的当地特色。
　　卫侬领着许如故出了酒店，一路拐了几个弯，走出了现代感强烈的商业区，到了一处更热闹、更朴素的居民区。

　　这里的街道明显窄了很多，路面也没有那么平整。来往的车辆更少，但各式自行车、电动车和行人更多。
　　街边的楼房很多只有两三层，沿街的一面大多都做了门市房，开了各种各样的铺子。
　　街道两边单是正在卖早餐的都有三四家。

　　卫侬带着许如故走到其中一家早餐店。
　　店门大开着，门外的蒸包炉上摞着七八层大蒸屉，水蒸气蒸腾而出，带着包子的香气。
　　旁边架着一个大锅，里面是大半锅的肉丸胡辣汤。
　　再边上是两张桌子，一张放碗筷、勺子和各色调料，一张放着案板用来做夹馍。
　　铺子里四个人忙活着，一个在外面张罗着顾客，一个店里店外的收拾着卫生，两个在更里面的厨房张罗着备菜、烙馍、包包子。
　　一个个食客挤到老板面前，说要求、付钱，再自己端走找座子，店里店外的座子被坐满了八成。

　　卫侬拉着许如故熟练地围了上去。
　　“你要啥？”老板示意轮到卫侬了。
　　“要两个大碗，一碗加辣，一碗不要辣，再要两个肥瘦的腊牛肉夹馍。”
　　“四十二。”老板一边拿碗一边大声说话。
　　老板动作麻利地盛了两碗肉丸胡辣汤，卫侬付了钱，一手一碗地接过来，冲许如故示意：“我去找座，你去拿肉夹馍。”

　　店里面没有位子了，只能在外面找了一张桌子。
　　那种折叠的小桌子，高度不超过卫侬的膝盖，一张桌子配了四个塑料的凳子。卫侬和许如故两个男人坐着还有点伸展不开。
　　虽然座子不算舒服，但这家店的肉丸胡辣汤和腊牛肉夹馍的味道却很好。
　　卫侬把没加辣椒的那碗推到许如故面前：“尝尝这个，大兴城早晨的硬通货，这家店的味道正，你先暖暖胃。”

　　许如故尝了一口，汤汁浓稠鲜香，配菜丰富，肉丸口感扎实，确实很好吃。
　　腊牛肉夹馍用的是坨坨馍夹牛腱子肉。坨坨馍外皮酥脆，内里绵软；牛肉香醇软烂，满口生香。一口咬下去，馍酥肉烂，配肉丸胡辣汤格外合适。
　　他慢慢地喝着汤，吃着馍，看着周围来往的行人。

　　有老人带着年幼的孙女坐在外面喝汤，把坨坨馍掰的稀碎泡到孙女碗中。小孙女就抬起头乖乖巧巧的说一声：“谢谢奶奶。”然后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汤吃丸子。
　　有穿着工装的工人走进隔壁的商店，问老板有没有绝缘胶带和一字改锥，不一会就拿着东西满意的出门，骑车走了。
　　还有买水果的姑娘，凑在一起聊天的蛋糕店和文具店的老板，骑着三轮车卖红豆糕爷爷……
　　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邻里街坊，很平常的早晨，很平凡的片段，却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吃完早饭，卫侬又买了两块红豆糕。一块红豆夹柿子，一块红豆夹玫瑰。
　　两人就慢慢地往酒店走。
　　许如故仍然走在卫侬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就这么看着卫侬的背影，突然就忍受不了两人之间这么安静。

　　他快走了两步，追到卫侬身边：“卫哥，你之前来过大兴城？”
　　卫侬笑了一下，看着路说：“我来过。去年有个博览会，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接了个大活，在这待了半个多月。”
　　他看了一眼许如故，看出来许如故对今天的早饭感觉不错，继续说：“我们就住在这个酒店，不过住的是标间。刚刚吃过的那家店，是我们从酒店周边试出来的味道最好的肉丸胡辣汤。”
　　许如故稍微回味了一下，肯定道：“汤很好喝，肉夹馍也不错，肉很扎实。”
　　“你现在倒是记得住了。”卫侬调侃许如故，然后又问：“昨天晚上那顿呢？酒店餐厅的腊驴肉做得还不错，你还记得味道吗？”
　　许如故：“……”
　　许如故小声说：“这个是真的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没关系，今天晚上还给你点腊驴肉。”卫侬笑着说。

　　回到酒店房间，卫侬接了杯水，倚着房间的水台打量许如故。
　　许如故的精神眼看着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就是他今天走路的姿势看着有点僵硬。
　　卫侬问许如故：“今天给你两个选项。第一个选项，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走，去大兴城历史博物馆和老城墙。第二个选项，就在酒店待着，好好歇一天。”

　　许如故感觉有点累，他自己其实更想在酒店待着，找个沙发窝着，晒晒太阳，但是还有卫哥在。
　　他又看了一眼卫侬。
　　这一路上都是卫哥操心，卫哥提前计划好的路线，他说改就改，不太好吧。
　　况且，来都来了，多看一点也挺好。
　　许如故想好了：“就按照你的计划走就行，我也不是很累。”

　　卫侬把许如故的纠结看在了眼里，看来小孩还是没有放开，死鸭子嘴硬。
　　他放下水杯，看着许如故的脸慢慢说：“我其实也有点累，开了一整天的车，在酒店歇一天也挺好的。”
　　“又不是以后都不来大兴城了，这次不去，可以下次再来看。”卫侬留了个钩子，勾了勾许如故脑子里关于未来的那根线。
　　“出来玩是为了开心，为了放松，要是为了僵硬的计划而勉强自己，牺牲自己的好心情，那就不值当了。”
　　只要自己开心了，去博物馆还是留在酒店房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许如故暗自松了口气，出去玩是很好，但是能在酒店躺着更好。
　　于是他改了口，慢吞吞地说：“那我选在酒店。”

　　卫侬看着许如故，决定把自己本来的计划和他说一说。
　　他坐到沙发上，朝许如故招手：“你过来坐。我和你说说接下来的路程。”
　　许如故乖乖走过来坐下。
　　“大兴城是第一站，我计划在这停留今、明两天。我们后天早上离开，开车前往鄂斯市，大约七百多公里，预计需要八到九个小时。”卫侬说。
　　许如故有一点惊讶：“我们不回H省？”
　　他以为绕路来大兴城已经是例外了，毕竟按照卫哥和妈妈说的话，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H省的卫姥爷家。

　　卫侬歪头笑了一下，颇有点“谁能奈我何”的意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确实是要去姥爷家啊，只是绕了点路，多走了几天而已。”
　　许如故是真的被逗笑了，流露出的情绪格外的明显。
　　卫侬继续说：“我们在鄂斯市停留一天，草原、沙漠二选一。住两夜，到那的第三天上午离开。然后开车向东，再七百多公里，直接进京。在华京可以多待几天，我有个科技博览会需要参加。大概三四天，就可以回行安市了。华京和行安离得近，只有一百多公里，不用两个小时就能到。”

　　许如故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看向卫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骗子。
　　这哪里是绕点路，多走几天的事啊。多绕了一千多公里，多走了八九天。再绕点路，都可以直接回东林了。

　　对于许如故的震惊卫侬并不在意。卫侬欣赏着许如故的表情，真是生动、有趣啊。
　　他给餐厅打了内线电话，要了两个碟子、两套刀叉、一壶白茶和一份水果拼盘。
　　“回屋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一会带着作业出来吃水果。”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卫侬打开门，是餐厅的工作人员。
　　“先生您好，这是您要的水果拼盘、白茶和餐具，请问需要放到哪里？”
　　“放到阳台茶几上吧。”卫侬把工作人员让进房间。
　　工作人员将餐具摆放好：“请问还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卫侬摇头：“没有了。”
　　“那祝您生活愉快，再见。”工作人员告辞。
　　“谢谢。”卫侬关上了房门。

　　卫侬回到阳台，拿出刚刚买的红豆糕，将每块红豆糕一分为二，分别放到两个碟子中。
　　他坐到茶几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尝了一点红豆糕，喝了一口白茶，他忍不住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太阳刚刚好，照在人身上，既暖和，又不至于太热。还有一点暖风，吹得人忍不住犯困。

　　许如故抱着暑假作业出了屋子，却见客厅没人。对面的屋门也开着，里面也没有人。
　　许如故往前走了两步，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阳台的卫侬。
　　阳光从卫侬的身后照过来，为他的周身带上了一圈光晕。他就闭着眼坐在那里，就让许如故感到了平静和安心。
　　可能是因为从小跟在卫侬身后，被卫侬照顾着，在许如故心里，有的时候卫侬比他爸妈还要让他觉得可靠。

　　卫侬听见动静，懒洋洋地睁开了眼，就看见许如故站在客厅里。
　　他冲许如故招手：“如故，先过来晒晒太阳，再过一会太阳高了，就晒不了了。”
　　连声音都是懒洋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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