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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我没忘。” 时屿说道。语气中带着需要被肯定和表扬的意味。
“书?” 苏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对!我帮你借的那本!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幸好时屿记得,要不然苏阳又要被记逾期未还了。
苏阳拧动车把:“咱们先去图书馆,从后面的湖绕过去。那边树荫多,风景也好,带你兜兜风、认认路。”
“好。” 时屿乖巧地点点头。
时屿扶着苏阳肩侧的衣料,保持着礼貌而矜持的距离。
当路面不平时,苏阳感觉到,肩头那双手的力道会有所收紧。
这中午相处得不错,时屿也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有距离感。苏阳心情颇好,一路当起了导游,指着沿途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介绍着。
时屿坐在身后,一声不吭地听着,偶尔顺着苏阳讲的方向微微偏头。
从图书馆出来后,两人驶向校园更深处,几乎可称偏僻的东南角:五区。
这里的氛围与苏阳熟悉的主教学区截然不同。在建设新校区前,五区这块儿地方其实是一片被保留下来的老学堂旧址,灰砖青瓦,藤蔓攀爬,具有厚重的历史感。
可以说,如今庞大的新校区,正是以这片旧址为基础,向四周蔓延生长出来的。
“琴房楼是以前的老音乐教室和礼堂,”时屿介绍道,“大件乐器暂时还没全部搬到新楼,所以还有三个系在这里上课。等完全搬走后,琴房楼可能就是个展览馆了。”
五区远是远了些,但有一种被时光淬炼出的独特美感。推开琴房楼大门,一股混合着旧书和灰尘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钢琴的声音从走廊两侧紧闭的门后传出,偶尔还有练声的声音。
“哇,周六也这么忙啊?” 苏阳压低声音感叹,怕打扰人家练琴练声。
“在做作业。” 时屿走在他侧前方,“周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通常就是练琴。”
时屿的琴房在一楼走廊的最里面。他用钥匙打开深色的木门,琴房的内部展现在苏阳眼前。
正如时屿说的,里面还算宽敞。两架三角钢琴占据主要空间,一侧墙上是一面大的落地镜,另一侧是几扇拱形窗,窗外茂盛的绿化过滤掉了大部分光线。
时屿打开老式吊灯,暖黄的光晕瞬间洒满房间。
明明还在同一所大学里,苏阳却有种突兀的穿越感。
“你在这儿上专业课、练琴,再去那头上大课、回宿舍,来回跑挺辛苦的吧?” 苏阳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小树问道。
“会有点麻烦,” 时屿打开琴盖,“所以有时候就直接睡琴房了。”
时屿从书包里拿出平板,调出他编配的乐谱。苏阳走到镜子前,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做了几个拉伸,算是热身。
“我们先合前面两个八拍试试,” 苏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时屿说,“你起速,我跟你。”
时屿点点头,在琴凳上坐下来。他轻轻吸了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时屿确实做了仔细的研究。原曲中本来有一些杀马特电子音效,被时屿用恰当的触键和踏板改成了柔和的旋律。他的演奏技术相当精湛,复杂的节奏型和快速的音群也处理得干净利落。
苏阳惊讶于时屿超乎想象的认真和投入,同时也不得不心生佩服。这专业能力,确实过硬。
即便时屿努力的动机,可能是为了在许颜希面前展现自己。如果竞争对手是这样的水平和态度,那苏阳也心服口服。
不过,虽然舞者和演奏者各自表现都很出色,苏阳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好像少了点什么,未能完全达到他预想中那种浑然一体、情感迸发的效果。
“真好听,” 苏阳停下动作,“用钢琴一弹,音乐又不一样了。我有些动作也得再改改了。” 他走到时屿旁边,看着平板上的谱子,“但是有些地方,衔接得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僵硬。应该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我还没听懂这个音乐。回头我问问远姐。”
时屿点了点谱面上的某一小节:“学长,这边有个停顿,我听了原版音乐,应该是停了4拍。现场表演的话,也停4拍吗?”
苏阳:“应该是三拍半,后面半拍有一个起范儿。这个在现场数拍子是不行的。”他揉了揉鼻尖,“时屿,你得看我,要注意我身体的呼吸。”
时屿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他说:“学长,你也要看着我。”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在那之下,似乎压抑着某种强烈的诉求。
苏阳随即一拍手:“你说得对!我们之间需要有对话。”
时屿继续平静地说道:“学长,其实我一直在看你。”
话语刚落,苏阳心里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指责苏阳只顾自己跳,但语气里又没有埋怨或不满。
更像是一种宣告。
苏阳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这老楼也没个空调,窗外吹进来的风聊胜于无。刚才一番练习,加上此刻微妙的气氛,让他感到一阵燥热。
“好热啊,歇一会儿吧。” 苏阳用手在脸旁扇着风。
时屿点点头。他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又从桌子上拿起五线谱本,轻轻地在苏阳旁边扇了起来。
时屿的动作自然而体贴。可正因如此,苏阳反而觉得更不自在。
时屿这般容貌气质出众、平日里自带疏离感的人,此刻站在旁边为自己打扇,这画面让苏阳产生了僭越般的局促感。
苏阳连忙摆手:“哎,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时屿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垂着眼,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扇子带来的微风确实缓解了一点燥热,却吹不散苏阳心头那点越来越浓烈的奇怪感觉。
“哎哟我去,” 为了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苏阳没话找话,弯腰抓抓小腿,“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还有蚊子?”
他把裤腿卷起来,一直拉到大腿。果然,脚踝、小腿肚、膝盖侧面,都被蚊子咬了。
“这帮蚊子可真倔啊,还能隔着裤子咬人呢。”苏阳吐槽道,“估计是我出汗招来的。时屿,你这儿有止痒的东西吗?” 他抬头问道。
时屿停下扇风的动作,走到角落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盒白色小罐子。
苏阳伸出手去接:“谢谢啊”。
但是时屿并没有把药给他。他在苏阳面前弯下腰,单膝虚虚点地,拧开了药罐的盖子。
“学长,我帮你涂。”他说道。
刚才扇风已经让苏阳受宠若惊,此刻对方还要给他涂药?苏阳感觉自己在玩儿小说里少爷和书童互换身份的游戏。
他连连摆手:“不不不!真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时屿像没听到一样。他打开小罐子,将药膏轻轻涂在蚊子包上。
那药膏有着薄荷的清香,瞬间压下了恼人的刺痒。
苏阳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时屿低着头,轻柔而仔细。
涂到膝盖上的蚊子包时,时屿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学长,” 时屿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你的膝盖怎么了?”
苏阳低头看了看,那里除了蚊子包,还有淡淡的、青黄色的淤青。
苏阳无所谓道:“哦,这个啊,跳舞时候磕的。没事儿,常规操作。”
时屿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片淤青上,半晌没有动作。
就在苏阳觉得气氛有些凝滞,想再次开口说“真的没事”时,时屿突然抬起了头。
一瞬间,苏阳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时屿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是困惑、是质疑、甚至愤怒。
明明淤青的是苏阳,但时屿此刻的眼神,仿佛是他自己承受了伤害和冒犯。那目光太具穿透力,让苏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
“时屿?” 苏阳小心翼翼地说道,“真的没事,过两天就消了……”
时屿的嘴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些什么。苏阳没听清,于是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些:“什么?”
时屿在他耳边说:“你不可以受伤。”
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像是偏执的禁令,带着不容违抗的斩钉截铁。
没等苏阳作反应,时屿突然将他的裤腿又往上推了一截,露出更多皮肤。他的双手开始急切而忙碌地检视苏阳的腿,从膝盖到小腿,再到脚踝,目光锐利得像扫描仪,嘴里反复地念叨着那句:“不可以受伤......你不可以受伤……”
“喂……时屿?时屿!” 苏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神经质给吓到了,强烈的诡异感涌上心头。他慌忙站起身,想要挣脱时屿的触碰。
而时屿却猛地握住他的脚踝。那双大手常年练琴,力量远超看上去的清瘦。
“时屿!放开!别这样!” 苏阳又惊又恼,想要用力抽回脚,却又怕太用力踢到对方,一时间竟陷入了狼狈的僵持。
忽悠,时屿又松开了手。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桌旁,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
“时屿?你到底怎的了?” 苏阳一边赶紧放下裤腿,一边惊疑不定地问。
“你受伤了。” 时屿说道,“你需要马上用药,我现在就买。外伤药膏,还有消炎药……地址是……”
他居然在点药店闪送。
苏阳这会儿也顾不上研究时屿的精神状态了。他冲过去,抓住时屿的胳膊,道:“时屿,你冷静点!这只是普通的淤青,真的没事!你看着我!我是学医的啊,我说没事就没事!
不管苏阳怎么说,时屿还在专注地点手机。过一会儿,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又瞟向了苏阳的袖口。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红色划痕,可能是刚才来的路上,被路边的灌木枝条刮到的。
那道划痕大概又刺激到时屿了。他嘴里再次念起“你不可以受伤”,抓起苏阳的卫衣下摆就想往上撩。
“时屿!住手!不要这样!” 苏阳真的有点慌了。他用力抓住时屿的手腕,试图推开他。两人在琴房里拉扯,气氛紧绷到极点。
咣!咣!咣!
就在这时,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猛地响起。
“时屿!你是不是在里面!开门!”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是小敏。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还带着压抑的怒火。
时屿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干扰置若罔闻,依旧固执地想要查看苏阳的身体。
哐!砰!
门并没有锁死,被外面的人用力推开了。
小敏气冲冲地闯进来:“果然在这儿!你他妈的怎么不回我消息?!上午老师就说……”
她的怒火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戛然而止。
“苏阳学长?” 小敏震惊道,“你怎么……你们……这是在干嘛?”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苏阳猛地推开时屿,踉跄后退半步,脸上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哦……哦!没事!我被蚊子咬了,时屿他……帮我涂药呢。”
小敏明显不信,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两人,尤其是时屿。
时屿低下头,脸上蓦地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冷淡表情。他坐到钢琴凳上,重新拿起手机,安静地刷起刚刚的闪送页面。
小敏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她问道:“时屿,你对苏阳学长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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