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塔纳的覆灭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湿漉漉地落在隔热服上，灰蓝色的天空里散布着稀疏的星星，风的低吟穿过树梢，叶随之起舞。
　　飞艇将我和奥特斯维塔送至黑塞山脉的最高点便返程，借着星空和电筒的光亮，勉强能看清白雪覆盖的路径，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你每次出发都挑这种时候吗？”
　　我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启程前的准备工作耗费我不少精力，但最让我苦恼的是写一份“真情流露”的信，在艾达的指导下我熬了半夜终于完工。

　　“差不多吧，有时会更早。”
　　奥特维斯塔坏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这么困啊，如果你等会儿在传送门里睡着了怎么办呢？稍不注意就会被传送到陌生星球上，然后被当作入侵者处理掉咯！”
　　“挺好，那就直接长眠。”
　　又一个哈欠之后我揉了揉眼睛，“总好过现在又困又饿，到其它星球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东西吃。”
　　“饿？”他疑惑不解，“今天的晚餐不是很丰盛吗？卡梅拉女士特意准备的。”
　　我瞪他一眼，“是很丰盛，可我能肆意吃吗？你那传送门里天旋地转的，既然你了解运作原理，那就优化一下使用体验啊！”
　　奥特维斯塔笑得很放肆，我心里一股怒火直往上窜，冲着他就是一脚。
　　隔热服减轻了力道，受击的奥特维斯塔只觉不痛不痒，他面露尴尬，摸了摸鼻子，说：“要不待会儿你就直接靠着我睡觉？睡着了就没那么晕了，我不会把你卖掉的。”
　　“也行，但是我不保证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我一定不会在传送门里呕吐。”
　　“没事。”他挠挠头，“是我拉你来的，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认了。”

　　我从兜里掏出便携翻译器递给他，“到弥燊星之后把这个戴在耳朵上，会帮你同声翻译。按下绿色的圆形按钮能启动对话功能，将适合给予对方的回复的声音和语意都传入你的耳朵，你只需模仿便好；按下蓝色的菱形按钮可以刺激你大脑的布洛卡区和威尔尼克区，这部分功能可以让你像弥燊星本地人一样说话，但我建议谨慎使用。”
　　“我去你住所找你的那天，你就是在做这个？”
　　“没错。”
　　“为什么想到给我这个？”
　　“在我的印象里，你的弥燊语水平欠佳，也许我不能随时在你身边当翻译，所以我制作了这个，应该比你之前去各星球依赖的洛荷兹算法有用，那个算法能帮助你解析当地文字的含义、输出简单的对话，但连实现这样的目的都还需要大量的文本和使用场景作为数据进行学习，如果是想进行深度探索的话，效率还是太低了。”
　　奥特维斯塔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承认吧，朋友，目前在这个领域，你是比不过我的。现在我要睡觉了，到了弥燊星之后可能我还犯晕，那时候与人交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家伙的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个外太空，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正在我准备给他一巴掌把他拉回现实的时候，他突然轻轻笑了两声。
　　“好的，你睡吧，到达目的地后我会叫醒你的。”

　　传送门里本应空无一物，但在眩晕中我似乎出现了幻觉。
　　我抓着奥特维斯塔的肩膀，他和我面朝不同方向，当我略微睁眼时，在那沉寂的黑暗里，疾速掠过一丝浅蓝色的光，像坠入海面的石子，瞬间没了踪影。

　　“醒醒，瓦伦汀，我们到了。”
　　“我只是闭着眼，并没睡着。”

　　暗紫色的天幕中偶有流星划过，此时是弥燊星的夜晚。
　　我和奥特维斯塔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周围没有任何建筑，也看不见任何植物，风中硫磺的气息很浓烈，我耳边响起电流声，此处的磁场有些不稳定。

　　“先找个住处？正好这边是晚上，不用倒时差了。”
　　他蹲在地上，捏起一小撮泥沙放进地质分析仪里，然后将数据导入终端与弥燊星中央管理系统发布的地质数据相较，进而计算出一条通向特列克居民区的路线。
　　如今的特列克区是赛亚城中心的遗址，弥燊星上为数不多有人居住的区域，和当年一样，这也是最繁华的地段。
　　“瓦伦汀，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计算的路线距离很长，走路得走到天亮，我建议先用生物探测器寻找这附近的弥燊星人，看看他们是否有交通工具送我们去特列克区。”
　　我点点头，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哟，这么巧，有生物朝这边过来了”
　　他望向西北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辆吉赛努伊人的马车正在飞速接近。

　　“晚上好，两位漂亮的外星游客。”
　　车主轻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右脚置于左脚前，弯下腰，右手划出一个半弧形停在胸前，这是吉赛努伊人常用的问候礼。
　　一对类似山羊的棕色顶角，巨大的绿色瞳孔，银灰色的硬质皮肤，确实是吉赛努伊人，不过他穿着整洁的礼服，系着平平整整的领带，不同于其母星赤身裸体的习惯。
　　“看两位的样子，是在为出行发愁么？”车主咧开嘴，露出雪白的尖牙，“吉赛努伊人的马车能带您去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地方，只需五枚凯特尔金币。”
　　“五枚凯特尔金币？！”
　　奥特维斯塔叫起来，“这位老兄你是车夫还是强盗？这已经是弥燊星上面值最大的货币了，你竟然还要五枚？”
　　“一看您就不了解弥燊星的现状呀！”车主大笑起来，“这么荒凉的地方，您能见到活物就不错啦！我是出于善心才干这买卖，帮您这样迷茫的外星游客引个路。不信您自己找找，您附近还有其他活物吗？”

　　生物探测器的显示结果验证了吉赛努伊人的说辞，我对着奥特维斯塔摇摇头。

　　“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吉赛努伊人在星际向来以贪财著称，但我们提供的服务质量向来是一等一的。我看二位也不是普通人，倒也不用担心我会谋害二位，吉赛努伊人的规矩是谋财绝不害命，您们只管付钱乘车，要是对这地方有什么好奇的，我可是知无不言呢！”
　　奥特维斯塔询问我的意见，我点点头，然后拉着他上了车。
　　“这位金发小哥是个明智的人。”
　　吉赛努伊人说完便跳上了车，他摸了摸马匹银白色的鬃毛和雪白的翅膀，攥紧缰绳，转头看向车厢里的我和奥特维斯塔。
　　“两位客人请坐稳了，我们吉赛努伊人养的马在任何区域都能如履平地，是宇宙的宝藏，稀少程度不亚于现存的弥燊星人。”
　　话音未落，马车腾空而起，迎着呼啸的狂风，疾驰在暗紫色的天穹下，隐匿进渐深的夜色。
　　我和奥特维斯塔紧扒着车窗，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这车的速度。

　　“客人对这车可还满意？不是我吹牛，在如今的弥燊星，这就是最高级的交通工具，那群弥燊星人可乘坐不起呐！”
　　“他们没钱吗？”
　　吉赛努伊人发出嘲讽的笑声，“那群只会享乐的破落户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有什么钱呐！即使兜里有几个钱，我还怕他们脏了我的车哩！”
　　“现在弥燊星的一切全由中央管理系统治理吗？那究竟是什么？”
　　“那谁知道啊？”吉赛努伊人满不在意，“生物？机器？都无所谓啦，没人见过那玩意儿。客人你来玩儿也不必好奇这些，这破地方现在能吸引人的全是外星人的手笔，那东西无权干涉外星游客。我怀疑那是个名存实亡的玩意儿，我待在这里多年，没听过任何关于它的消息，也没受到任何阻碍。”
　　他仰头长叹，“唉，真令人失望，我本来还以为能靠它的情报大赚一笔的！”
　　我和奥特维斯塔互看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对了，我给二位提个醒，现在即使是在特列克区，治安也乱得很，各星球的罪犯都喜欢往这跑，你们可要小心别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奥特维斯塔问道，“这里以前出过什么震惊大众的稀奇事吗？”
　　“瞧您说的，这地方能有什么新鲜事？”吉赛努伊人笑道，“宇宙里的事，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对于个人而言，只需要保证自身安全便是，不警惕一点容易出大问题呢！”

　　“目的地到啦，请客人下车。”
　　吉赛努伊人缓缓将马车停在一道白色石门前，这门是开在环形石墙上的一道口子，嘈杂的人声从墙里传来。
　　奥特维斯塔从口袋掏出五枚凯特尔金币交给吉赛努伊人后，便转身离去。
　　“客人请等一下。”
　　车主笑着叫住了我们，他指了指马车下的生物探测器，“您的东西掉了。”
　　“谢谢。”
　　奥特维斯塔走过去，弯腰捡起生物探测器。
　　吉赛努伊人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悠闲地驾车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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