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我不成王

　　这里是箱子外的巷道，为了不弄脏主人的房子，少年特意选择在户外行动。

　　索耶回家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少年很满意。
　　他笑着看向逆光前来的索耶，笑声振动喉咙产生难受的痒意，不可避免地咳了两声。
　　他身体赤/裹，白到发光的身体全是大大小小、错综繁杂的刀痕，手上拿着一把小刀，索耶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的伤就来自那把刀。

　　刀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最触目惊心的一道口子在少年的手腕，伤口处可见碎裂的白骨，伤口极深极大，明显割到了大动脉，血液不要命地从口子里喷涌，显然是在索耶回来前不久割的。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是从索耶身上偷过来的。

　　他遍体鳞伤，笑着打开瓶子，挥发的毒气在空气中蔓延，少年笑嘻嘻地，将瓶子里的液体洒在手腕的血肉上。
　　伤口迅速腐蚀，很快又见到了刚愈合的干瘦白骨。

　　少年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顿走到索耶面前，迷离的目光仰望面无表情的索耶，轻叹一声，又在手腕上割了一刀。

　　鲜血洒在了索耶的脸上。

　　少年也有了说话的理由：“啊，好脏……”
　　“主人很讨厌血吧……”他笑着，凑近了索耶的脸，“我帮您清理干净。”
　　他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脸了，他特意保留的干净漂亮的脸。
　　他伸出粉嫩的舌头，将粘在索耶脸上的血一点点舔掉。
　　在索耶冷冷的目光下，笑着不厌其烦地强调：

　　“主人，不要再尝试了。”
　　“我都替您试过了……”
　　“死不掉啊……”

　　索耶睁开眼。

　　今天是进入冬天的第十天，凌晨刚过，屋外就响起了一阵骚动。

　　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门，打开走廊的窗户，看到狭小的巷子里，几个男人冲进破旧的箱子，对着空无一物的箱子哀嚎痛哭。

　　不，不是这个骚动。

　　索耶下楼，听到一阵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喘气声。
　　空旷的楼道间响起他懒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希尔睁着一双充满水汽的眸子，转头时蓝色的大眼睛布满慌张。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散着肉眼可见的热量。

　　索耶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阵，视线由此下移，看着希尔因他的视线而难耐地与地面摩擦。

　　希尔踹着气道：“对不起大人，我……现在就出去。”

　　“这是什么？”索耶扶着扶手。

　　“是……对不起……”希尔双眼迷离，说话有点困难，“……是发/情期。”

　　索耶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喔，这就是雄虫的作用，为你们解决发/情？”

　　“不、不是，”希尔慌道，“我不会要求大人做任何事，我只是……想离大人近一点。”
　　让大人的气息重一点，好渡过这难捱的夜晚。

　　“那来吧。”索耶扬了下头。

　　希尔艰难地思考了一会，才理解大人的意思，他难以自抑地生出喜意，撑着站起来，一步一顿走上台阶，来到二楼的走廊。

　　一上来，他就感觉脑袋一痛，有什么尖锐的细丝从太阳穴深入他的脑海，他痛苦地闭上眼，却听大人道：“睁开眼。”

　　希尔顺从地睁开，和索耶没有感情的眼睛对上。

　　索耶在他脑子里胡乱搅动一阵，“什么感觉？”
　　希尔眼里映着索耶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感受一下，“有点痛……很舒服。”

　　“嗯？”

　　“大人……如果您想训练精神力，您也许不应该找一位雌虫，”希尔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雌虫对精神力没有抵抗力……您想验证反应，或者别的什么变化……我为您找一位人类来。”

　　现在就算不付报酬，也有很多人类愿意主动上门。

　　索耶无趣地收回力，“算了。”

　　靠近索耶后，希尔微微缓了一会，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感到一阵凉意，看到走廊上开着的窗户，外面传来绝望的哭声。
　　被发/情期惹得混乱的脑袋清醒了些，希尔想起什么，艰难道：“大人……昨天宇宙船来了，投放点还是西区。”

　　承载垃圾的宇宙船降临的规律没法预测，有时十几天就来一次，有时几个月也不见得来一次，很难说这次投放是不是冬天的最后一回。

　　索耶不是很在意。

　　希尔：“东区帮派遣人去找西区谈判，结果不尽人意……东区的垃圾场已经翻不出多少物资了，但他们还是不断抓人去投放点盯梢，多了很多冻死的人，今年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林子的野兽也快熬不住了。”

　　索耶笑：“你才来多久，知道的还挺多。”

　　缓过来后，希尔其实很慌，索耶越笑他越慌，这意味着索耶一点不在乎现下的处境，换而言之，是他越发清楚地认识到，大人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大人……现在已经有人自发组建自卫队，反抗帮派的命令，帮派之间的关系仍然紧张，我去森林看过了，不出半个月，不……十天之内就会有野兽踏过城市的界线、大人，让我带您走吧……求您……我会用生命捍卫您的安危。”

　　希尔发/情期还没过，黏糊的汗水黏着头发和皮肤，涌上脸庞的血液还没退下，慌乱的情绪已经惹得他嘴唇发白。

　　帮派因资源分配不均关系紧张，人民为了不被抓去送死绝望抗议，日渐减少的食物，能冻死人的天气，还有野兽虎视眈眈，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彻底将这座边缘小城瓦解。

　　在希尔看来，这个契机，就是第一个被野兽咬死脖子的人类。

　　还有十天不到的时间。

　　索耶靠在墙上，打量跪坐在地上哀求的希尔，弯了弯眼：“不要。”

　　他们都知道，希尔不会想要这个答案。
　　会怔愣，会痛苦，会为此落泪，索耶总想推开靠近他的人，即使他们不要求他付出任何回报，但他说的也是心里话。

　　索耶拖着调子，“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

　　希尔的神情越发哀伤，一点都听不了索耶求死的话，看着希尔的表情，索耶突然感到有点厌烦，“你们虫子都是这样的吗？”
　　他不承认自己也是一只虫。

　　“你不是很强吗？”索耶想睡觉了，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虫子先生，你保护我啊。”

　　索耶转身把卧室门关上，阻隔了希尔低低的一句：“……是。”

　　日子过得很快，人民自卫队说是为了人民，其实也只是仗着一个头衔行强盗之事。谁都是为了人民，帮派也叫人类保卫队，也是为了人民，城市还自认城市友邦，搞得人民都不像人民。索耶只要醒着，就能看到希尔，在这个物资紧张的当头，希尔还能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希尔总是准备很多，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索耶实在吃不下，不想吃时，希尔就会吃完他剩下的东西。
　　屋外有一群结伴的人不死心地敲响他们的家门，希尔凭一己之力将他们打断腿后，这块地方就成了一块无形的屏障，没有人敢再靠近。

　　但不行，一个人，一群人希尔还能对付，他担心的是野兽的来临，和那时候形成的动乱，要在几千几万人的骚乱中保护索耶，希尔必定要展露虫甲，但这是一个人类城市，一旦他展露虫甲，必成众矢之的。
　　雄虫太宝贵了，他不能暴露，更不能将大人置于险地。

　　还能再让大人待两天，他必须违背大人的意志，他一开始就说过。

　　死亡不行，危险不行。

　　除了这个。

　　希尔握紧手中的通行证。

　　索耶醒来时，天花板已经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在希尔怀里打了个哈欠，毫不意外地看了眼周围，这里人群聚集，要么是走投无路的单身流浪汉，要么是走投无路的一家人，主城区前有重兵把手，厚重的电网上正放着广播：

　　请大家放心，请人民安心，城市军队会回应民众的要求，将于近期前往迷雾林猎捕野兽……

　　砰——

　　城门前的守卫举枪高喝：“往后退！”

　　不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一直无动于衷把手前门的守卫打响了第一枪，人群乱了起来，希尔将索耶抱紧了点，低声道：“大人小心。”随后猛地跳上一旁的电杆，腿一蹬跨过耸动的人群，踏进了守卫划分的止步区。
　　在守卫开枪射杀之前，举起了手里的两张通行证。

　　索耶能看到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眼神，羡慕、嫉妒、仇恨……守卫们收枪开门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发了疯似的跟在他们后面闯进来，被守卫们射杀致死。

　　索耶说：“你和他联系了？”

　　希尔低声道：“是他找的我。”

　　索耶嗤笑一声：“那个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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