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觊觎我二十年

作者:江柏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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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



      舅妈生了。

      如小华夏所愿,生了一个女宝宝。

      但她无心醉于欢喜,晚上九点,她拉着陈厝在医院草坪旁的一把休息椅上坐着。

      并列而坐,相继无言。

      这要怎么开口?

      他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着的。

      “华夏,或许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又或者只是一个误会?”陈厝斟酌着开口。
      这事也太巧合、太荒唐了。
      怎么不偏不倚的就让华夏遇上了呢?

      小华夏沮丧地摇了摇头,“我看见他搀扶着一位大肚子的阿姨,两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我叫了他,他看见我时的模样非常惊恐,我一下就明白了。”

      半个小时前。

      因为舅妈生产太久,外公外婆都很担心,妈妈准备带着他们去手术室外面候着。
      恰巧,小华夏醒了,她吵着闹着也要跟去。妈妈没有办法,只能依着她。

      在手术室门外,小华夏等啊等,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舅妈生育的好消息。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原路返回,想要回去拉着陈厝分享喜悦。

      结果就在下楼梯的时候,迎面而来一对男女,她看到了快一年都没有见面的爸爸。

      爸爸的神色非常温柔,他说话的语气,看人的表情,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妈妈身上,现在都投向了另一个女人。

      小华夏揉了揉眼睛,觉着自己应当是看错了,爸爸怎么会和一个大着肚子、穿着病号服的阿姨在医院呢?
      而且爸爸是独生子,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那么……会是朋友吗?

      她这样想着,扒着栏杆,垂着头默默靠近他们,她想要把自己脑海中这些坏的念头打消。

      直到她站在父亲的身旁,眼眶里早已积攒了满满的滚烫的眼泪,她轻轻拽住那个高大男人的衣角,弱弱地喊了句:“爸。”

      男人脚步一顿,两道审视的目光投在小华夏身上。
      忽地一阵窸窸窣窣响声,男人蹲了下来,他笑着说:“小朋友你认错人啦,我不是你爸爸。你是不是迷路啦?要不要叔叔带你去导诊台找下你爸爸。”

      小华夏瞳孔扩张,鸦羽般的长睫一扇,泪滴掉落在男人那盘根错节、虬结的青筋上面。
      她缓缓抬起眼皮,一张惹人生怜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打进男人的心里。他震惊得僵住面庞,半晌支支吾吾发不出声响。
      直至一旁观望的女人察觉不对劲,她的手扶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声音不同于妈妈的清丽明亮,是温软甜糯带点江南风韵的小嗓,“华刚,怎么了?”

      这一道称呼彻底击碎了小华夏的心,她的脑海立刻布满红色警戒,呜呼呜呼的警铃充斥她的耳膜。
      不知是门外的救护车鸣笛声,还是小华夏那些美好记忆的崩塌警告声。

      她忘了要说什么,只知道,她要跑。
      她要去找陈厝。

      只有陈厝能告诉她怎么办。

      她跑得在光滑的瓷砖上摔倒,也不顾身后男人的呼喊和追赶,双手麻溜地爬了起来,挥洒着眼泪,疯狂往前奔。

      一个成年、健壮的男性追不上一个十岁的女童,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爸爸最终没有选择夏夏,没有选择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华夏的泪又忍不住淌了下来,她埋在陈厝递来的怀抱里,肆无忌惮的哭泣。

      她的哭声不是以往嘹亮亢丽的,相反,她的声音被厚厚的尘土盖住,是那种像南风天里密密的细雨,无声的扎入土壤里。
      每一秒,陈厝都能听见小华夏那颗柔软的心正在破碎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小华夏很痛,是说不上来的痛。

      痛得小华夏只能一直哭,一直,一直哭。

      哭到累了。

      哭到软了。

      哭到没有意识了。

      ……

      小华夏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在渺无人烟的郊外里,阴森森的,有很多座坟墓伫立,白色迷雾模糊了每一块墓碑,看不清埋着的是谁?

      她焦急地在坟茔间穿梭,迷茫而绝望的大喊,“爸爸、妈妈、陈厝!你们在哪里?”

      没有回应。

      声音被坟墓吞噬,惊动了墓下休憩的孤魂野鬼,他们不约而同从扎实的土壤伸出。

      起初是五根白骨指节,然后是一根根坚硬而光滑的骨节。

      小臂。

      大臂。

      肩膀。

      头。

      倏忽,砰的一声。
      无数土粒炸开,一道道刺耳的啸叫声强行将耳膜扒开,此起彼伏,紧接着是数不清的骨架破土而出,一道道荧绿的光芒像雷达一样直射在小华夏的身上,顿时杂沓的脚步声震裂大地,它们一齐朝小华夏奔赴而来。

      “救、”

      “救命!”

      小华夏想逃,可是双脚被白骨紧紧禁锢住。

      他们不顾她的求救和呐喊,擅自从她的裤腿里、袖口里、领口里爬进,在接触到皮肤的刹那,幻化成长满尖刺的绿藤,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皮肤里,扎根出芽,汲取养分,然后从万千纤细、纵横交错的血管里侵入,游走于肥沃的土壤里。

      他们在宿主凄厉而逐渐变弱的喊叫伴奏下,精准地捅向那颗拳头大小、强劲跳动的心脏,终止了她的生命。

      也终止了痛苦……

      小华夏迷糊睁开眼,梦境里残留的恐惧还未散尽,耳边就听见无尽的女人谩骂声和男人的怒吼声。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为什么要让孩子看见!”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来医院?今天是雪梅预产期、”

      啪。

      “你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

      “好了好了,别吵了,都已经离婚了,好聚好散吧。”

      模糊间,小华夏看见爸爸妈妈在吵架,外婆站在他们的中间,她用自己年迈的躯体阻止两道熊熊烈火相融。

      而这个房间不像是医院病房里的布局和色调,也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大床上,而陈厝拘谨地坐在她的身旁。

      “华刚,你和那个女人伤害我,我忍了。要是我女儿因为你们俩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跟你们俩拼命!我说到做到!”

      “林秀兰!你以为是我想伤害华夏吗?要不是你没事带女儿来医院,她能看见吗?她能伤心成这样吗?”

      “华刚!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要不是你跟那个女人在外面厮混,我女儿今天能没有爸爸吗?”

      “你要不是不生儿子,我能在外面找吗?”

      砰。

      小华夏看见外公将拐杖高高举起,朝爸爸的脊背狠狠地打了下去。

      这一下,打趴爸爸的脊梁骨,打趴他的嚣张,打趴他的失控。

      “华刚。”外公拄着拐杖,站在低头躬身的男人身前,老人七十岁的年纪,脊背依旧挺直,那双耷拉而混浊的眼睛里装着的是无法撼动的威严。
      “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外公说,“当初,是你对我女儿穷追不舍,在我们二老面前卖弄你的学识和体贴,也是你跪着求我们将女儿下嫁于你。婚后不过五六年,你就背着我女儿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女儿不愿给你生儿子,可你也是看见她生育那日,一脚在鬼门关的模样!
      “而今,你背信弃义,信口雌黄,当着我们面诋毁她,数落她,让她伤心、难过,你可曾想过你当初娶她的初心?”

      “爸。”男人语气软了下来,他像一颗枯萎的小草,垂了下来,“不是我忘了当初娶她的初心,是秀兰的性子太烈了,您知道吗?自从华夏出生,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去还要听她发性子,她总是指责我、埋怨我,我是没办法了,爸!”

      “你说这话,是不知道我女儿的性格吗?”外婆气得推了他一把,“我们俩老来得女,捧手掌心里长大的,秀兰她从小到大性格就是这样的。你说她脾气差,你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少追求者绞尽脑汁了要娶她。
      “而我们之所以把秀兰嫁给你,看中的不正是你这个温顺、踏实的性子吗?谁知道我们老两口呕心沥血教了一辈子书,居然瞎了眼选了你这么个王八蛋做女婿,我呸!”

      男人抬头,他嘴唇翕动还要反驳,外公阻止了他,“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也不想听,你现在就回去,以后不要再靠近她们母女俩了。”

      “可是夏夏……”

      “不用你管!”林秀兰走到小华夏的身边,“夏夏有我这个妈妈就够了。至于你跟我离婚的事情,等她睡醒了我自然会告诉她。至于之前约定的那些,统统都不作数,孩子,以后我一个人带,她不需要爸爸!”

      “不行!”男人也冲了上来,“夏夏身上流着我的血,就是我的种,你要是不让我见孩子,我就跟你打官司,让法官来主持公道!”

      “好啊,你去啊。”林秀兰丝毫不退让,“有种你就去告我,到时候我就去你单位闹,去那个女的单位闹,把你们这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谁也别想活下去!”

      “你!”

      “妈妈……”
      小华夏伸手去拽住林秀兰的手。

      听见女儿的声音,林秀兰立马蹲下身子,她满脸通红,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脸上泪痕干了又湿。
      她把女儿的小手贴近脸颊,用最温柔的声音和女儿说话,“夏夏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下碗面吃?”

      男人见状也凑了上来,“夏夏,还是爸爸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肯德基?”

      小华夏摇头,她无视男人的话,将视线对准妈妈。那双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就连声音也虚弱无力,全然没有白天的那副兴奋劲儿。
      她淡淡道:“妈妈,我想要看小妹妹。”

      “小妹妹在医院呢。”林秀兰说,“医院不能留那么多人陪护,所以妈妈带着你和陈厝、外公外婆到酒店里住了,等明天早上再带你去看小妹妹好吗?”

      小华夏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声“好”。
      她转头看向陈厝,问道:“你想吃面吗?”

      陈厝眼睛眨巴眨巴,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没几秒,他看穿了华夏的意思,扭头对林秀兰说,“秀兰阿姨,我肚子饿了,帮我煮一碗吧。”

      林秀兰怔住,然后“嗯”的一声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外婆看出女儿恍惚,走了过去挽住女儿的手臂,“十二点了,哪还有地方让你煮面,我跟你到楼下看下有没有人摆摊吧。”

      一句话支走两个人,房间内只剩下三个男性和一个小华夏。

      “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吧。”外公朝陈厝招了招手,“小子,跟我到外面说会儿话。”

      陈厝担心地看了看华夏。

      小华夏示意他把自己搀扶起来,然后推了推他。

      她想要单独和爸爸聊一聊。

      ……

      咔哒。

      房门被关上,整个房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你和妈妈离婚了吗?”小华夏率先开口。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和妈妈是性格不合,所以暂时分开了。”

      “那个阿姨是谁?”小华夏眼神冷了下来,“她的肚子大得跟舅妈的一样,手上也带着粉色的手环。”

      “她啊,她是……”男人蹙眉,没想到小华夏的观察得那么细致入微,简直和林秀兰查他出轨的时候一模一样。
      连问话的口吻都让他一样的汗流浃背。

      他不想欺骗女儿,如实说出实情,“爸爸虽然有了新家庭,但是爱夏夏的那颗心是永远不会变的。如果夏夏想搬来和爸爸一起住也可以,到时候爸爸会给你找最好的学校,带你去最大游乐园玩,还有夏夏平时最喜欢的肯德基,爸爸也可以每天带你去吃。”

      “爸爸你走吧。”

      “你说什么?”

      “你不是我的爸爸。”她说,“我的爸爸死掉了。”

      *

      8月7日,是小华夏十岁的生日。

      这一天凌晨,她亲手掐灭与爸爸的情感联系。

      同一时间,她发了一场让所有人惊慌失措的高烧。而这场高烧,席卷了她剩下假期。

      十岁的生日,一场希冀落空。

      谁说,生日一定会快乐的?

      她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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