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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坏了
一、归巢与铁幕
高铁穿过华北平原,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楼宇逐渐变成疏落的村庄和冬日光秃秃的田野。林薇靠在椅背上,怀里抱着那个从南京带回来的纸箱,里面装着她两段短暂职业生涯的全部“遗产”。箱子上还贴着恒祥的资产标签,她还没来得及撕掉。
五个小时后,列车缓缓停靠在“平州市”站。站台很小,建筑是上世纪末的风格,灰扑扑的。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混合了煤烟和尘土的味道。这就是她的老家,一座在最新城市分级榜单上被列为“五线”的小城。
父母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父亲林鹰穿着那件穿了好几年的藏蓝色棉服,背着手,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目光在出站的人流中搜寻。母亲张爱华眼尖,先看到了她,立刻踮起脚挥手:“薇薇!这儿!”
林薇走过去。母亲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上下打量她,眼眶瞬间就红了:“瘦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在南京没吃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
父亲也走过来,没接箱子,只是看着林薇,眼神复杂:“回来了就好。先回家。”
家的样子和三年前她去上大学时几乎没变。两室一厅的老单元房,家具是父母结婚时置办的,漆面已经斑驳。她的房间还保持原样,书架上塞满了高中教辅和大学教材,床单是洗得发白的小碎花。
晚饭很丰盛,母亲做了她爱吃的红烧鱼和糖醋排骨,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父亲开了瓶本地产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林薇面前的杯子象征性地倒了一点点。
“说说吧,”父亲抿了一口酒,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在南京,到底怎么回事?天晴那公司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后来又去了恒祥?恒祥那可是大公司,怎么干了不到两个月又不干了?”
该来的总会来。林薇放下筷子,喉咙发紧。她不能说出酒局失态、被开除、看到优化名单这些具体的、让她难堪的细节。她用了在简历和面试中打磨过的说辞,但更简化,更模糊。
“爸,妈,就是……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医药行业那种节奏。压力太大,我身体有点吃不消。而且,我也想了想,在南京一个人,租房吃饭什么都贵,也攒不下钱,总觉得……飘着。”
母亲立刻接话:“对对对,回来好!回来安稳!一个女孩子家,在南京拼什么呀,多累啊。回家好,回家有爸妈照应。”
父亲却皱起了眉头:“压力大?哪个工作没压力?你就是没吃苦耐劳的精神!当初让你考公务员你不考,非要去学什么工商管理,现在好了,外面混不下去了知道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既然回来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正好,今年省考马上开始报名,你抓紧时间复习,在家全职备考,这次一定要考上!”
公务员。这个曾经被林薇抗拒、如今却像救命稻草一样被父母紧紧抓住的词语,再次重重地压了下来。
“爸,我……”林薇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她感到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的,更是那种对人生方向彻底失去掌控的无力感。或许,父亲是对的?或许安稳的、有保障的体制内,才是她这种“性格弱”“扛不住压力”的人唯一的归宿?
“就这么定了。”父亲一锤定音,“你妈明天就去给你买最新的复习资料。你哪也别去,就在家安心看书。”
回归故里,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安宁,反而像踏入了一个早已为她设定好的、更加窒息的剧本。
二、140分的铁壁
林薇的“全职备考”生活开始了。
每天早上七点,母亲准时叫她起床吃早饭。饭后,她就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那张陪伴她度过整个中学时代的老旧书桌前。桌上堆满了母亲买回来的各种“省考宝典”“行测秒杀技巧”“申论范文精选”。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灰尘的味道。
她翻开《行政职业能力测验》。逻辑推理、数量关系、资料分析、言语理解……那些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的题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像一堵厚重而无形的墙,向她缓缓压来。她尝试集中注意力,但大脑却像生锈的齿轮,转动得异常艰涩。看着一道图形推理题,明明答案似乎就在眼前,思维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关键的变化规律。资料分析里简单的百分比计算,她都要反复验算好几遍,生怕出错。
这还不是最难的。当她翻开《申论》,看到那些关于“乡村振兴”“基层治理”“数字化转型”的宏大材料和要求“站位高远、思路清晰、对策可行”的题目时,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被要求去点评国际局势。她在企业里写报告、做PPT的那些“逻辑”和“文笔”,在申论这种高度程式化、政治性极强的文体面前,显得苍白又幼稚。
更让她心惊的是母亲打听来的消息。
“哎呀,薇薇,你可要加油啊!”母亲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我昨天碰见你王姨,她闺女去年考上的街道办。她说现在分数可吓人了!稍微好点的岗位,进面试分数线都要140分以上!140分啊!满分才多少?”
行测100分,申论100分,总分200分。140分的进面线,意味着两科平均都要达到70分。对于荒废学业多年、且状态极差的林薇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上网查了查近几年的省考公告和入围名单。冰冷的数字印证了母亲的话。热门岗位的竞争比动辄几百比一,甚至上千比一。那些入围者的分数,一个个刺眼地高悬着,像一道她无法逾越的天堑。她甚至看到有几个岗位,第一名考了惊人的150多分。
她想起了恒祥HR陈姐的话:“这是恒祥,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 原来,公务员这座“围城”外,想挤进去的人,更多,更拼命。这里的竞争,不是业绩指标,不是人际关系,而是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的分数厮杀。
第一次参加省考,是在回家后的第三个月。考场设在平州市第一中学,她的母校。坐在熟悉的教室里,看着周围那些明显更年轻、眼神里充满背水一战光芒的考生,林薇感到一阵恍惚。时光好像倒流了,又好像错位了。她不再是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高中生,而是一个从大城市败退下来、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失意者。
成绩在一个月后公布。行测58分,申论52分,总分110分。距离她报考的那个乡镇岗位的进面分数线138分,差了整整28分。连平均分都远远没达到。
父亲看到成绩时,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成绩单拍在茶几上,起身回了卧室,一晚上没再出来。那声叹息,比任何责备都更让林薇难受。
母亲红着眼眶,却还是努力安慰她:“没事,薇薇,第一次考,没经验。下次,下次一定行。”
下次?林薇看着刺眼的数字,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没经验”的问题。她是根本看不进去书,集中不了精神,做题速度慢,申论无从下笔。那种在恒祥时就出现的、大脑无法思考的凝滞感,在备考过程中变本加厉。
她又接连报名参加了两次事业单位考试和一次国考。结果一次比一次差。最好的一次,总分也没超过120分。看着那些稳居140分以上的“大神”分数,她感觉自己像个在巨人脚下徒劳挣扎的蝼蚁。
父母的叹息声,渐渐不再掩饰。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沉默。父亲开始频繁地抽烟,母亲背着她偷偷抹眼泪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亲戚朋友偶尔问起“薇薇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父母总是含糊其辞,脸上掩不住的尴尬和失望。
林薇开始害怕出门,害怕见到熟人,害怕任何关于工作和未来的话题。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书却越来越看不进去。白天,她对着书本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却翻不了几页。晚上,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在南京的失败,考试的低分,父母的叹息,以及一片迷茫的未来。
她开始出现明显的躯体症状:持续的、隐隐的头痛,像是脑袋里塞满了湿棉花;注意力无法集中,看一会儿书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晕;心悸,有时候莫名其妙就心跳加速;食欲很差,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她也只能勉强吃几口;睡眠更是糟糕,要么整夜失眠,要么被混乱焦虑的噩梦惊醒。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缓慢锈蚀、停摆的机器。最让她恐惧的是,她怀疑自己的“硬件”出了问题——是不是在南京压力太大,把脑子搞坏了?
三、300元的救赎?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疯狂蔓延。越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越是记不住东西,越是思维滞涩,她就越坚信:一定是大脑器质性出了毛病。也许是长了什么东西?也许是神经递质紊乱?也许是在恒祥熬夜太多损伤了?
她不敢告诉父母这个猜测,怕他们担心,更怕他们觉得她“事儿多”“矫情”。她只是更沉默,更封闭。
一天下午,母亲硬拉着她出去散步,说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路过平州市人民医院时,林薇突然停下脚步。
“妈,我想进去做个检查。”
“检查?你哪里不舒服?”母亲立刻紧张起来。
“就……头疼,老是晕。想做个脑部的检查,图个安心。”林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母亲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
平州市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门诊人不多。接诊的是一位中年男医生,态度还算和气。听了林薇描述的“头晕、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失眠”等症状,医生开了单子:“先做个头部核磁共振看看吧,排除一下器质性病变。”
躺在核磁共振那个幽闭的舱体里,机器发出巨大而有规律的轰鸣声,林薇紧闭着眼睛,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恐惧是怕真的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希望则是,如果真的查出了问题,至少她的所有“不正常”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生理上的解释,她就不用再背负“不努力”“性格弱”“心理素质差”这些指责了。
几天后,她独自去取报告。胶片拿在手里,冰凉凉的。报告单上印着几行结论:
“头颅MRI平扫未见明确异常信号。脑实质形态、信号未见异常。脑室系统大小、形态正常。中线结构居中。所示颅骨未见明确异常。”
简而言之:脑子没长东西,结构上一切正常。
医生看着片子,语气轻松:“没问题啊,挺好的。你这症状,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神经衰弱,多休息休息,放松心情就好了。给你开点谷维素和安神补脑液吧。”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难受,脑子完全转不动……”林薇急切地说。
“检查没事就放心吧。别老自己吓自己。回去调整调整作息。”医生已经开始叫下一个病人了。
拿着“正常”的片子和一袋中成药走出医院,林薇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坠入了更深的困惑和恐惧。脑子没事?那她这些症状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精神出了问题?疯了?
这个想法比“脑子坏了”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想起了在天晴酒局后崩溃的自己,在恒祥时无法控制的焦虑,以及现在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
不行。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最权威的答案。
她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最终,目标锁定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全国顶尖的神经内科。她要挂最好的专家号。
过程比她想象得更艰难。专家号秒光,号贩子开价离谱。她不敢告诉父母,偷偷用自己从北京带回来的最后一点积蓄,通过一个相对靠谱的医疗预约平台,加价抢到了一个一周后的特需专家号。挂号费:300元。
对她和她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她顾不上了。这像是一场豪赌,赌一个能解释她所有痛苦的权威诊断。
出发去北京的前一晚,她才吞吞吐吐地告诉父母,要去北京“再看看头晕的毛病”。父母虽然疑惑为何要去那么远,但看她态度坚决,也没多阻拦,母亲塞给她两千块钱,叮嘱她一定小心。
四、权威的裁决
天坛医院的门诊大厅像个巨大的蜂巢,人流汹涌,各种口音交织,空气里是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林薇按照指引,找到神经内科特需门诊区域。这里人少了许多,环境安静,座椅舒适,但那种无形的、关乎疾病的沉重压力,却更加清晰。
叫到她的号时,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诊室。
专家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女士,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而平静。她面前除了电脑,没有多余的东西。
“坐。”专家的声音不高,但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服从的权威感。
林薇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装有平州医院核磁片子的袋子。
“哪里不舒服?”专家一边问,一边已经在电脑上开始记录。
林薇努力组织语言,尽量清晰但不可避免地带着颤抖,描述了她持续的头晕、头痛、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力下降、心慌、失眠、食欲不振,以及从北京工作压力开始,到回老家备考屡屡受挫的整体情况。她没有隐瞒自己两次短暂的工作经历和辞职原因。
专家听得很专注,偶尔打断她,问一两个细节问题:“这种注意力不集中,是看所有东西都这样,还是特定的?比如看电视能看进去吗?”“心慌的时候,有没有伴随呼吸困难或者濒死感?”“最近情绪怎么样?会不会想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问题精准,直指核心。林薇一一回答,心里那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让她稍稍安定了一些。
然后,专家接过她递上的核磁片子,起身走到墙边的灯箱前,熟练地插上胶片。她看得很仔细,看了足足两三分钟,时不时调整一下胶片的角度。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电脑主机轻微的嗡鸣。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专家走回座位,坐下,目光再次投向林薇。这次,她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症状描述上,而是更仔细地观察着林薇的整体状态: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眼睛,微微佝偻的肩膀,紧紧攥着衣角的手。
“片子我看过了,”专家缓缓开口,语气依然平静,“从结构上看,确实没有发现问题。脑组织很健康。”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但专家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根据你的描述,以及我刚才对你的观察,你的问题,可能并不主要在大脑的‘硬件’上。”
她顿了顿,看着林薇困惑又紧张的眼睛,清晰地说:“我建议你,先去做一套心理量表评估。我们医院心理科有相关的测评。”
心理量表?林薇愣住了。真的是……心理问题?
“医……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可能是……心理疾病?” 这个词说出口,她都感到一阵难堪。
“先别急着下结论,也别有负担。”专家的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一丝,“很多身体的不适,根源可能在情绪和心理状态。压力、焦虑、长期的紧张,会导致神经功能紊乱,表现出你所说的这些症状。去测一下,我们以科学的评估为准。”
专家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打印机吐出一张检查申请单。“去三楼心理评估室,做完把结果拿回来给我看。”
林薇拿着申请单,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诊室。心理评估室门口有几个人在等待,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大家都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轮到她了。评估室里很简洁,一位年轻的医生指引她坐在电脑前,简单说明了一下注意事项。屏幕上开始出现题目。
“在过去的两周里,您是否经常感到紧张、焦虑或急切?”
“是否常常觉得无法停止或控制担忧?”
“是否对很多事情都兴趣减退?”
“是否感到情绪低落、沮丧或绝望?”
“是否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或让家人失望?”
“是否难以集中注意力,例如阅读或看电视时?”
“是否容易疲劳或精力不足?”
……
题目很多,涉及情绪、思维、身体感受、社会功能等方方面面。林薇凭着自己的真实感受,一一作答。有些题目让她触目惊心,仿佛直接窥探到了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答题过程中,好几次她眼眶发热,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
做完所有量表,系统自动生成了报告。年轻医生打印出来,递给她。报告上有很多分数和百分比,最下方是加粗的结论:
评估结果提示:
重度焦虑症状
重度抑郁症状
伴随明显疑病倾向
白纸黑字,像最终的判决。
林薇拿着报告,回到特需门诊。专家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再次看向林薇。
“林薇,你看,”专家的声音比刚才更温和了一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你的大脑结构是好的,没有坏。但是你的‘心’,被太多东西压住了。”
她指着报告上的结论:“重度焦虑,重度抑郁。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意志力薄弱,这是确实存在的心理疾病。你之前工作上的挫折,备考的压力,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你对自己身体的过度担忧——疑病症也是焦虑的一种表现——所有这些‘顾虑’,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你的神经上,让它不堪重负,所以才表现出各种身体上的不舒服,和思维上的‘锈住’。”
顾虑太多了。是的,顾虑太多了。工作的,考试的,父母的,未来的,身体的……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那我……该怎么办?”林薇的声音带着哽咽。
“第一,你要接受这个诊断。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脑子坏了’,这是心理状态出了问题。接受,是好转的第一步。”专家的语气很坚定,“第二,我建议你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可以考虑结合药物治疗,效果会更好。我们医院有很好的心理科,或者你也可以回当地找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
专家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同时说:“我会给你开一些缓解焦虑和抑郁、帮助改善睡眠和情绪的药物。它们就像拐杖,能帮你暂时撑过最难的阶段,给心理治疗创造空间。但记住,药是辅助,根本还是要靠心理调整,把心里的那些‘石头’,一块一块搬开。”
林薇听着,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眼泪里不只是痛苦,还有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原来,她不是“弱”,不是“笨”,不是“脑子坏了”。她只是病了,心理生了病。这个病有名字,有原因,也有治疗的方法。权威的专家给了她一个明确的解释,这解释本身,就像拨开了浓雾的第一缕阳光。
她拿着专家开的药方和病历,走出天坛医院。冬日的阳光依旧清冷,但照在身上,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暖意。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北京干燥冰冷的空气。
心里那块关于“绝症”的最大的石头,被搬开了。虽然前路依然布满其他石头,但至少,她知道了它们是什么,知道了该从哪里开始清理。
“让自己忙起来。”专家在最后随口说了一句,“不是忙着焦虑,而是找点具体的事情做,简单的,能带来一点点成就感的小事。对恢复有帮助。”
忙起来。林薇在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坐上了返回平州的高铁。窗外风景飞逝,她看着玻璃上自己依旧憔悴但眼神稍微清亮了一点的倒影,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萌芽。
是的,得让自己忙起来。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重建。一点一点,把那个被压力和焦虑摧毁的生活,重新搭建起来。从哪里开始呢?
她不知道。但至少,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在与一个无形的、可怕的“脑子坏了”的怪物搏斗,而是在打一场名为“焦虑和抑郁”的,艰难但至少可以理解的仗。
这场仗,她要开始学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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