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十六相共轭十X】AML

作者:落神花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四】间章


      未很清楚,人肉沙包这份工作绝非长久之计。每一次重生后,那些断裂的骨头、破裂的内脏虽然会恢复如初,但濒死时的剧痛和绝望还是会深深烙印在他的神经记忆里,缓慢地侵蚀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感知。
      然而,一个冰冷而讽刺的事实是——他实在是太擅长这个了。
      这种擅长,并非源于技巧或力量,而是根植于他那被博士的实验室彻底塑造过的、对痛苦的非人耐受度,以及数百次死亡轮回所赋予的、对伤害的精准预判和承受能力。擂台上那些足以让普通人瞬间崩溃的打击,落在他身上,引发的生理反应——肌肉的痉挛、骨骼断裂的角度、甚至是鲜血喷溅的轨迹——都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他能精确控制自己“昏迷”的时机,能在承受致命伤时依旧保持一丝观察环境的清醒,更能凭借对痛苦的深刻理解,在看似惨烈的伤势中,巧妙地避开真正的生命危险。
      与博士那些旨在彻底摧毁意志、探索生命极限的实验相比,这个虐待日结班反而显得……近乎温和。这里确实充斥着暴力与恶意,但目的却简单直接——提供宣泄,赚取利润。因此,出乎未意料的是,这个藏身地下的残酷场所,竟然还保留着一点扭曲的规矩或者说员工福利。
      比如,每一场表演开始前,那个被称为怀沙的、总是穿着一身沾满不明污渍的皮质围裙的负责人,会默许手下给未发放一份食物。通常是一碗粘稠的、散发着古怪合成气味的营养糊,或者一块硬得像石头、但至少能提供热量的能量块。这些东西,在未尝来依旧算不上美味,甚至带着工业原料的涩感,但奇怪的是,吃下去后,他身体的不良反应——那种熟悉的、仿佛内脏被无形之手搅动的绞痛感——会比他在外面垃圾桶里找到的任何东西都要轻微的多。这微小的差异,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已是难得的优待。
      更让他最初感到困惑的是,在他连续工作了十几次轮回,展现出惊人的耐用性和从不反抗、也从不索求更多的麻木态度后,怀沙在某次他上场前,用沙哑的嗓音,含糊地提醒了他一句:“一会儿第三回合,右边肋下,会有点‘反应’,配合着倒下去就行,别硬撑。”
      未当时并不完全理解。直到那场比赛中,对手的拳刃在触及他右肋时,他清晰地感觉到皮下的肌肉组织在某种预先植入的微型装置作用下,猛地爆开一团逼真无比的血花,同时传来一阵尖锐但完全可控的、类似神经电击的刺痛。视觉效果极其惨烈,但实际造成的伤害,远不如第一次轮回时被直接打断肋骨那么严重。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真正的虐杀,这是一场……“戏”。观众们花钱想看的,是鲜血、是惨叫、是看似残忍的折磨,而俱乐部提供的就是这种视觉刺激。至于演员们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只要场面足够刺激,能维持生意,怀沙并不在乎。甚至,为了维持稳定的演员来源,减少频繁更换耗材的成本和麻烦,他开始给像未这样听话、耐用的沙包,皮下植入这种可控的血液包和痛觉模拟器。
      真正的伤害依然存在,尤其是为了维持真实性,总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打击,但频率和强度,相比最初纯粹的血腥发泄,已经有所控制。这微妙的转变,源于未展现出的价值——他是一具极其逼真、极其耐用、且绝不会因为真实痛苦而失控或抱怨的完美道具。
      唯一让未始终感到不适的,是必须近距离面对那些陌生的、充满亢奋和恶意的观众,以及擂台上那些扮演施暴者的、气息凶悍的同事。他习惯了黑暗和角落,习惯了被无视。然而,他那源于实验室创伤的、深入骨髓的沉默和近乎绝对的被动,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下,反而成了一种优点。他不会像其他一些被拐卖或逼迫而来的人那样,在恐惧和绝望中歇斯底里地哭喊、求饶或是徒劳地反抗,也不会在获得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后,就试图抱团或争抢。他只是承受,像一块冰冷、吸音的石料,完美地吸收了所有施加于他的暴力,却不产生任何噪音。
      这种性格,意外地符合了怀沙的需求——一个稳定、可靠、不会惹麻烦的工具。其他那些同样身处底层的沙包们,有的会彼此争斗,在更弱者身上发泄怨气,有的会试图巴结打手或怀沙,以期获得稍微好一点的待遇。未则完全游离于这些无意义的消耗之外。他既因为返祖者的身份和毫无能量波动的特质被大多数人视为彻底的废物而遭到群嘲,也因其极致的麻木和沉默而被下意识地无视。这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保护,让他避免了卷入那些底层互害的无聊戏码,能够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在痛苦间歇中恢复体力,以及思考如何获取下一顿食物和信用点。
      他早已放弃了偷窃。那需要敏捷、运气,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能力,而这些,在日复一日的挨打和濒死体验中,正逐渐从他身上流失。他将目光投向了城市运作中更底层、更不引人注目的环节——垃圾。
      他开始系统地盘城市的垃圾倾倒点。不是教堂附近那些零散的垃圾桶,而是大型区域的、定时的垃圾收集站,以及一些特定工厂或居住区外围的废弃物堆放处。他观察垃圾车的路线和倾倒时间,记住哪些类型的垃圾可能含有尚可使用的零件、未被完全污染的包装材料,或者是……可以果腹的、被丢弃的过期食品(虽然这类东西越来越少)。
      他会像一只谨慎的秃鹫,在垃圾车离开后,迅速而安静地翻找,挑出那些他认为或许能换取几个信用点的好东西:一小捆断裂但材质尚可的金属线,几个破损但芯片可能完好的旧终端外壳,甚至是几件虽然肮脏但布料还算完整的废弃衣物。他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带到更偏僻的、由一些更底层的拾荒者自发形成的垃圾市集,换取微薄的收入。这个过程同样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相比于偷窃,被抓住的风险稍低,而且……不需要与太多活人产生交集。
      至于那份特殊服务的活计,他并未完全放弃。当沙包工作的收入不足以支付即将到期的呼吸税时,他依然会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走向那些灯光暖昧的场所。对尊严的追求早已被他从灵魂中彻底剥离,那是一种过于奢侈、且毫无用处的情感。生死之誓似乎也默认了他的选择,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激烈地反抗,只是在他踏入那些场所时,书册会传来一种更加沉滞、更加冰冷的共感,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每一次灵魂的沉沦。
      有一次,或许是因为他连续多日未曾光顾,又或许是因为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虚弱可欺,他被那家场所的打手强行扣留,要求他补偿场地占用费和潜在客户流失损失。他被推搡进一个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和霉味的小房间,门被从外面锁上。
      未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他只是抱着生死之誓,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或许是又一次死亡,或许是其他什么。他甚至没有去思考逃离的方法,大脑一片空白般的麻木。
      出乎意料的是,几个小时后,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怀沙。他嘴里叼着一根快要燃尽的劣质烟卷,对着房间里那几个明显有些紧张的打手,沙哑地开口:“这人是我场子里的‘固定资产’,坏了规矩,你们赔?”
      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看向未。但那几个打手显然认识怀沙,或者说,忌惮他背后可能代表的、这片区域地下秩序的某种力量。他们悻悻地让开了路。
      怀沙甚至没等未走出来,就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那次之后,未再去那些场所,再也没有被强行扣留过。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界限被划下,默认了他作为“怀沙的人”的身份,从而获得了一点可怜巴巴的、不被额外侵扰的保护。
      生存的环境,看起来似乎比最初踏入这座城市时,好了那么一点点。他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有了获取食物的勉强可靠的途径,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极其脆弱的、基于利用价值的保护。
      然而,未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这种改善,如同在无尽深渊的岩壁上,多出了一道勉强可以抓手攀附的浅痕,并不能改变他仍在不断下坠的事实。他依旧麻木,依旧疲惫。每一天,他都在为支付呼吸税、寻找食物、承受痛苦而忙碌,像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破损的机器,重复着单调而绝望的循环。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死,或者说,死亡后能重生。这个能力让他敢于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伤害,让他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一次次尝试。但是,除了不怕死之外呢?这个能力还能用来做什么?
      他尝试过在死亡前,刻意记住某些信息,比如某条小巷的巡逻规律,某个垃圾堆可能出现的稀有废弃零件。但这本质上,还是利用不死去获取生存资源,是不怕死的延伸。
      他模糊地感觉到,生死之誓和他这种诡异的轮回,应该隐藏着更深层的力量。那些梦境,那些与书中墨迹产生奇异共鸣的瞬间,都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但他无法理解,无法捕捉。他的精神被创伤和生存压力折磨得过于疲惫,他的思维被漫长的麻木所冻结。他像是一个手持强大武器原始人,只知道用它最笨重、最直接的一面去敲击坚果,却完全不懂得如何激发其内在的真正力量。
      他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为什么怀沙会帮他解围。是看中了他的耐用性,不想损失一个稳定的道具?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他懒得去想,也不在乎。
      ……
      地下俱乐部沉在城市的肠胃最底层,空气是凝固的,汗臭、干涸发黑的血锈、刺鼻的劣质消毒水,还有某种兴奋剂燃烧后留下的甜腻尾调,混成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未刚刚从垫子上下来,左臂软塌塌地吊着,额角裂开的口子不断渗出血,混着汗水,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滴进垫子早已浸透的暗色污渍里。他靠着冰冷滑腻的金属墙壁慢慢坐下,习惯性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块试图减少表面积以保存热量的石头。
      怀沙踱了过来,瘦削的身形裹在沾满不明污渍的皮围裙里,脚步带着一种长期熬夜和不良作息特有的虚浮。他没什么表情,把一块用油纸胡乱包着的肉饼扔到未腿边,又拎过来半瓶浑浊的水。吃了。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管。
      未伸手拿起食物,声音很低:“谢谢老板。”
      那语调经过精准控制,既不显得热络,也不至于冷漠,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面对掌控者时应有的、带着倾向性的顺从。他小口啃着肉饼,味同嚼蜡,但胃袋迫切需要这些粗糙的热量。他注意到怀沙的目光在他腿上那条新裤子上短暂停驻了一下。裤子是怀沙前几天扔给他的,布料依旧粗糙,但至少合身,没有破洞。
      下次,732号上场。怀沙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苍白憔悴却轮廓清晰的脸。
      “他喜欢看对手挣扎。你倒下去的时候,多抽搐几下,惨叫…逼真点。”
      未咽下嘴里干涩的食物,语气却维持着那练习过千百遍的顺从:“明白。我会做好。”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模式——博士的训练要求他,面对自己时,回应必须表现出忠诚的倾向,不能是麻木的接受,更不能是抗拒。
      怀沙眯了眯眼,鼻腔里似乎哼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气音,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未能感觉到,怀沙对他这种听话且省心的态度是受用的,并非出于情感,更像主人对一件顺手工具的满意。
      这种扭曲的平衡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个午后。俱乐部还没营业,只有零星几个清洁工拖着工具制造出空洞的回响。怀沙正清点着前一晚的收入,手指沾着唾沫翻动信用点票据,突然,他整个人猛地一僵,票据雪花般散落,脸色瞬间灰败,一只手死死抠住胸口,另一只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瘦削的身体像截断开的木桩,直挺挺向前栽倒,发出沉重的闷响。
      未正蜷在角落假寐,声音惊动了他。他抬头,看到怀沙倒在地上抽搐的模样,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冲了过去。
      博士的实验室里,痛苦是主旋律,但维持实验体生命体征的急救知识也像副歌一样被反复灌输。心脏骤停的流程,清晰得如同刻在神经元上。
      他跪在怀沙身边,动作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检查颈动脉,没有搏动。清理口腔异物。胸外按压,人工呼吸。一下,两下,三下……节奏稳定,力道标准。周围响起惊呼,有人跑去找驻场医生,但未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下这具正在迅速冷却的躯体和脑中那条冰冷的指令线。
      时间在一下下的按压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几次心跳的间隙,怀沙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胸口开始出现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起伏。
      未停了下来,跪坐在一旁,微微喘息,看着怀沙灰败的脸上一点点渗回稀薄的血色。
      驻场医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检查后松了口气,看向未的眼神里带着惊异,然后开始进行后续处理。
      怀沙被抬进了休息室。几个小时后,他醒了过来,虽然虚弱,但那双总是浑浊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带着审视的锐利。他转动眼珠,看向一直沉默守在门口阴影里的未,抬了抬手,示意他过去。
      未走过去,站在床边。
      怀沙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空气里的灰尘似乎都沉降下来。然后,他用比平时更沙哑、更虚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崽子。”
      这之后,怀沙对待未的方式并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该他上场挨打的时候一次不少。但细微的不同开始显现。未不再被卷入其他沙包或打手之间那些无谓的纷争,他被默认为怀沙的直属,无形中避开许多麻烦。怀沙开始包下他每日的两餐,虽然依旧是俱乐部提供的廉价货色,但至少稳定。连呼吸税,怀沙也顺手替他抹去了。
      然而,这升职也带来了新的要求。怀沙不再满足于未只做个纯粹的沙包。某天,怀沙叼着烟,烟雾后的眼睛打量着未。
      “以后的场子,表演和真对抗,一半一半。你自己想办法,别被人一下就打趴下,太难看了。”
      于是,未不得不开始琢磨近身搏斗。他没有老师,没有同伴,唯一的学习途径就是在擂台上观察那些击败他的对手,然后在垃圾场,或是怀沙划给他的一小块俱乐部后方的废弃空地上,对着空气或废弃轮胎,笨拙地模仿、练习。他的身体依旧不算强壮,动作生涩,缺乏爆发力。和俱乐部里那些经过义体改造或天生神力的对手相比,他的战斗显得可笑而徒劳。
      胜率,依旧是零。
      当最基本的生存和呼吸税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未的注意力开始像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更远处探去。他通过观察和偶尔飘进耳朵的碎片信息,了解到加仑城这片混乱泥沼之下,也潜藏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尤其是在黑市。那里不只有拾荒和底层互害,也有委托的发布和承接,越是困难的委托,带来的名望和收益就越是惊人。
      某次,趁着给怀沙送水的机会,未低声提出了请求:“老板…我,想接黑市的委托。”
      怀沙正清点着一批刚送来的、气味刺鼻的医疗物资,头也没抬,嗤笑一声:“你?凭什么?”
      未沉默了一下,说:“…我需要资格。”
      “资格?”怀沙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那玩意儿不是你想要就能给的。你没名头,没战绩,身上连个像样的义体或者能量反应都没有,哪个冤大头会给你委托?连委托都接不到,你怎么证明自己?证明不了自己,你就永远是个没资格的弱鸡。死循环,懂吗?”
      未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怀沙的话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剥开现实,露出下面残酷的骨架。
      怀沙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弹了弹烟灰:“这样吧,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去擂台上,不用表演,就打一场真的。打赢一场,就一场。打赢了,我帮你挂个名,接第一个委托,报酬…呃,都归我。”
      为了这场资格赛,未训练得更加拼命。他在废弃空地上对着锈蚀金属板练习直拳,直到指关节破皮流血;他回忆每一个击败过他的对手动作,试图找出破解的方法。
      比赛的日子到了。对手是个身材不算高大,但动作极其敏捷、植入体闪烁红光的家伙。铃声一响,未按自己研究的步法试图周旋,但对方速度远超他的反应。仅仅三个回合,未就被一记刁钻肘击砸中太阳穴,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他再次在简陋的医疗室里醒来,浑身剧痛。怀沙站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输了。”未陈述道,声音虚弱。
      “嗯。”怀沙应了一声,扔给他一管镇痛剂。
      “不过…你小子,好像比之前耐揍了点,躲那几下,有点样子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近乎残忍的直白,“虽然不会魔法还是一个很大的弱项,不,应该是最大的。你知道他们都是用魔法提升力量和速度的吗?这还没给你算进阶魔法的那帮家伙。”
      未默默地接过镇痛剂,没有使用。疼痛于他,早已是呼吸一样的常态。
      “机会,”怀沙看着他,“因为你帮过我,我给你留着。什么时候你觉得能行了,再说吧。”
      尽管生活的大部分都被俱乐部和怀沙占据,未从未真正放弃对那座大寂静教堂的调查。成为信徒,意味着可能跨越那无形的阶级壁垒,意味着或许能摆脱这无休止的底层挣扎。这念头对他有着近乎本能的吸引力。但他很清楚,怀沙绝不会同意,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偷偷进行。
      他观察了很久,发现那些神职人员极少单独行动,总是成群结队,步履匆忙,周身笼罩着一种让他极度不适的安宁力场。靠近他们,就像靠近教堂本体一样,会引发胃部的翻搅和神经性的恶心。
      未在加仑城的栖息点,除了俱乐部那个怀沙只允许他睡地板的小储藏室,主要就是垃圾场和城市边缘那片荒凉的公共墓地。他更喜欢墓地。这里虽然死寂,但异常安静,罕有人至,而且相比于污秽不堪的垃圾场,显得干净许多。
      就是在墓地,他发现了那个不一样的神职人员。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墓碑染上虚假的暖意。未刚在墓地一个废弃的土包后面蜷缩下来,就看到了那个身影。他穿着神职人员的深色长袍,但袍角边缘有些磨损起毛,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模糊而单薄。他既不像来举行仪式,也不像来祭奠某人,只是在一排排沉默的墓碑间缓慢地踱步,偶尔会在一块看起来年代格外久远的石碑前停下,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上面模糊的刻字,或者干脆找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望着远处城市那片虚假繁荣、闪烁不定的霓虹,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墓园的一部分。
      未尝试过靠近。但如同靠近教堂和其他神职人员一样,随着距离缩短,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排斥力场就会涌现,像一堵无形的墙,迫使他停下脚步。他只能远远地观察。
      这个神职人员似乎…很孤独。这是未模糊的感觉。他的行为模式,与其他那些表情漠然、行动划一的神职人员截然不同。他来这里做什么?祭奠某个不为人知的名字?还是仅仅…寻找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独自待着?
      未不知道答案。他像一块被遗忘在阴影里的石头,隐在墓碑的掩护后,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来了又走,周而复始。这成了他调查教堂计划中,一个意外发现的、持续存在的谜题。而他与那个身影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无形的、令他生理性不适的壁垒,无法跨越,只能遥遥相望。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336928/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