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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亲缘浅
“他只有我妈一个女儿,结果我妈当初登记名字,村上弄错了,本来是李小珍,结果登记成了吴小珍。”
“就直接将错就错,我妈和她妈,也就是我婆婆姓吴咯。我爸又是上门女婿,虽然他也姓李,但我还是跟着我妈姓。”
“喂!你在没在听啊!”
吴满在张玄君眼前摆了摆手,内心诽谤:这混蛋,自己要问,说了又不认真听!
……
那之后,张玄君像是转了性,突然话多了起来,爱问吴满一些好奇怪的问题。
譬如打听吴满以后有什么打算,就业方向有什么想法吗,家里从事什么事业,打不打算以后接手家里的活计……
吴满忍无可忍,觉得这小子不会是同桌一年半,临了要分开才察觉到她美貌惊人,善解人意,大方温柔吧!
“你不会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吧,别介啊,虽然我很优秀,但是我更想把心放在学习上。”
吴满坚定的目光触及到张玄君桌面上满分的试卷……
“咳咳,你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正常一点好吗,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高冷无比、目中无人的你,做回你自己!”
“哦。”
果然,面对直男就是需要直球,张玄君终于又变回那个一心学习的高冷大神。
吴满心中暗暗松口气,下周就分班了,到时候就能摆脱这个无情冷漠的学习机器了!
到了新班级她一定要好好重新开始,交一个热情大方的唯一好友,忘记前半段高中的不快!
然后又是换班级、搬桌椅、换宿舍的兵荒马乱。
不过这一次,吴满在画室结交了一个落单的同学,她画画基础很扎实,戴着眼镜,人很温柔,一股子书卷气,话也少。
这种温柔内向却又饱含真才实学的女孩子,又狠狠地吸引了吴满。
奇怪,吴满内心不解,她为什么要说又?
女生叫徐珏,是平行班的,和吴满一样从小喜欢画画,成绩也不差。俩人趣味相投,很快成了好朋友。
这次搬桌子换床位,吴满再不是孤单一人。
等到了新班级,发现班主任是以前很风趣的历史老师,更觉得有意思了。
选好座位后,徐珏跟前排的眼镜男生打了招呼:“马煦阳,你居然也来这个班啦!”
然后吴满惊奇地发现,原本该去实验班的年级第一张玄君,走进了教室,并坐在了她前面的座位。
吴满不解:“?”
叫马煦阳的男生打趣张玄君道:“老张,你知不知道帮你搬桌子有多累!今天食堂你请客哈!”
吴满震惊:“!”
徐珏对吴满的表情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怎么,大家都是熟人?那可太巧了!”
诶,不是,这是巧的事吗?!
中午吃食堂,四个人坐下后。
徐珏发问:“马煦阳,你不是要选理科?”
吴满质疑:“张玄君,你居然要学美术?”
两个男生出乎一致的沉默片刻,马煦阳挠了挠头说道:“我后面想了下你说的,觉得挺有道理的,我俩一个偏文一个偏理,还不如走艺体拼一拼。”
“况且老张居然说他也要学美术,他可是年级第一诶!那我跟着他,紫腚行!”
徐珏解释,她之前和马煦阳在平行班是同桌,她文科好,马煦阳理科强,也是互相扶持了一年,成绩基本都稳定在前八十。
后来分班,两人的想法不同,还以为高中后半段路程再无缘了呢。
马煦阳又道:“我和老张是同乡,以前有幸在同一个网吧上过网呢!”
吴满咧了咧嘴:“张哥这样的好学生,也会去网吧?”
“诶,老张以前可不是现在这样,是那年……”马煦阳突兀地止住话头,推了推眼镜,“算了算了,也没啥意思,不说这个了。”
吴满和徐珏刚被勾出兴趣,徐珏不满道:“以前就听你说认识张玄君了,问你结果啥都不说,现在人都坐跟前了,还这么支支吾吾。”
“反正以后都是同班同学了,我这个人说话直,就直接问了哈,张同学,您年级第一,分数遥遥领先,为什么要来艺体班啊?”
张玄君维持着常年不变的冷脸,咀嚼完嘴里的饭菜,然后抬头,看着吴满,冷静发言:“因为我对吴满很感兴趣,感觉离不开她,所以来了。”
……
?
耶,他说的是中国话啊,为什么每个字连在一起,吴满都没听懂?
“谁感兴趣我?你离不开谁?”吴满震惊开麦。
“我,离不开你。”
徐珏和马煦阳在一旁吃到瓜的表情,两只眼镜后,闪烁着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有病吧,你在告白吗?你喜欢我?!”吴满激动反驳。
“……非要说喜欢的话,就是喜欢吧。”
天杀的,他喜欢个鬼哦!吴满内心哀嚎。
他俩同桌一年半,交流过的话加起来还没自己期末的分数成绩多。
哪个正常人喜欢人,会拒绝对方帮忙买瓶水带个饭替个值日这样的小请求!
会在对方不小心外套掖裤子里一上午无动于衷?
会不打招呼直接给对方一口气报 800 米、1500 米的运动项目!!!
张玄君管这叫喜欢!?
马煦阳在一旁弱弱道:“听起来是不太正常,但老张本人经历本身也不太平凡,好像是他会做的事呢……”
徐珏在旁边起哄:“到底有多不平凡啊!你说啊你说啊!”
马煦阳欲言又止,张玄君起身:“走吧,请你们喝饮料。”
于是四人一路出了食堂,去小卖部买了水,开始沿着学校操场外的林荫小道,悠闲散步往教室走。
“你们都记得 08 年的地震嘛……”
那年地震以 w 县、q 县为中心,而张玄君和马煦阳就是 q 县人。
马煦阳那年刚好因为家里人工作,已经全家搬到了现在的 g 市来生活,因此远离了震中心。
而张玄君当时长期处于青春叛逆期。
他爸爸是警察,长期忙于工作;妈妈说是家庭主妇,但又经常不在家,张玄君很小的时候,就不常见到父母。
于是被接到当地的禹王宫道观,和身为观主的爷爷生活在一起。
原本小的时候,还是个可爱话痨正太,结果应着要中学了,住回了离学校近的家里。
张玄君父母不是忙工作,就是在吵架。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里,他开始逃课、打架、上网、抽烟等一系列想引起父母注意的行为。
结果就是父母吵架的过程中,顺带给他一个混合双打。
转折点就是 08 年的地震。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中午和同学溜去黑网吧上网,赶回学校的时候,轻车熟路去翻操场边的围墙。
他仗着小时候跟道观里的师兄们学过一点童子功,一般都是他殿后,把其他几个先抬过墙去。
结果那一天,正要轮到他翻墙,突然地动山摇。
慌神中,他后退几步,亲眼看着墙里的教学楼坍塌,消失在视线里。
接着四周轰隆巨响,地上沿着围墙,裂开硕大的裂痕,他下意识回身奔跑。
摔倒了,连滚带爬到公路上,撑着跪在地上,腿软得不像话,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
目光中,断壁残垣,学校的后山也坍塌一半,断树和泥土盖住半截楼房的砖石。
不记得过了多久,那种震天动地的声响才从脑海里,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近远远,犹如幽魂般的求救。
“救命……救救我……”
“好痛……我的腿啊啊啊……”
“救命呜呜……呜呜呜呜救命……”
“妈妈……妈妈我不想死……”
青天白日里,在烟尘中,张玄君看不清倒塌房屋里的血色和残骸,只有那些忽远忽近的声音,提醒他身处炼狱。
逃命路过的人发现张玄君时,他还呆坐在原地,恍若做梦。
跟着人群聚集到临时搭建的救援场所,其实就是县城开阔广场里支起的塑料棚。
只衣服上沾了些灰的张玄君,和身边目光麻木、浑身血迹的人对比,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张父打着手电筒,领着所里的人带着一些物资过来。
发现他人没事,惨白的脸才松了口气。
“我妈呢……”
“她和你爷爷在道观,你在这儿坐着,待会儿和我一起去警局过一晚,明天我想办法把你送过去。”
张玄君木讷地点点头。
结果上一秒还拍着他肩膀,沉默如山的张父,下一秒就在余震中,就在五十米开外的广场上,推开了一对母女,自己掉进了裂缝里。
那裂缝像怪物的巨嘴,在震中把无辜的人拖入深渊,又在震中猝不及防地闭合。
张玄君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而他身边传来压抑到极点的尖叫。
“鬼!鬼啊!!!”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人们恐慌地逃窜,不知道那深渊裂缝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带走谁的生命。
张玄君被撞得倒在地上,被张父的同事护住,转移离开了这里。
他被安排到公安局附近的帐篷,人手不够,把他带过来的警察叔叔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在这里呆着,你爸……已经派人去搜救了,别怕,我们会保护好你,而且已经有很多救援队在赶来的路上,等人手空出来,叔第一时间安全把你送到张师那里!”
结果第二天下午,说要安全送他离开的叔叔,就出现在了担架上,腿被砸得血肉模糊,人也昏迷着。
张玄君这才有了对生的渴望。
他不想死,他还有爷爷,还有妈妈,他不能在这里等死。
于是趁着一场余震带来的恐慌,他仗着身量小,趁夜离开了公安局的安置点,往禹王宫道观的方向徒步前进。
禹王宫在整个 q 县的最北方,顺着主道走一个直角路线,步行大概两个小时。
避免被好心人带回去,也为了更快到达目的地,张玄君选择从城郊的环山路出发。
这条路是刚修没多久的,路两边人烟稀少,但横穿整个 q 县,走起来最省时。
张玄君以前也走过几回,但这次踏上公路,心中咯噔一下,竟有种生死未卜的预感。
公路上裂痕斑斑,两边险峻的山,滑石堆在路旁,拔地而起的大树,横亘在柏油马路上。
张玄君从包里掏出平时装逼的香烟,狠狠抽干一根,搭配天边将亮的天光,踏上了这未知的旅途。
……
与此同时,在禹王宫的明心,不顾劝诫,毅然骑着电瓶车,要回县城中心。
“那是他们的命,别去了。”
“爸,我不信命,您也别信好吗。”
禹王宫的观主张默,望着昔日最优秀的弟子,佝偻了肩背,将痛苦深藏在双目中。
原本张玄君的命,该死在更幼时的重重艰险里。
明心比师傅张默更擅长推演之术,从她毅然决定嫁给张默的儿子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她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住,直到这果落在自己孩子身上,她便陷进日复一日的自责中。
“他此生艰险,命数多舛,若是将他命格改为六亲缘浅,或有一线生机。”
于是明心不顾张玄君父亲的不解和劝阻,将小小的他送去了道观。
明明父母就在同县城,张玄君却从小过着留守儿童般的生活。
……
张玄君摔在踩空的山崖下,脑海里开始走马观花的时候,仍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样?
是因为自己太不懂事,太不体谅父母,所以老天生气了,要惩罚他?
这一日没有太阳,有毛毛细雨,天气是如此的阴沉,闷得人喘不上气。
张玄君的腿痛得动不了,他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失血过多,总之又凉又麻,连带脑子也麻了起来。
听到一阵兽吼,他以为自己该被接走了,然后就看见一只黑色大犬从他眼前掠过。
小汽车一样的大小,脑袋支棱着有篮球框架那么高,就这么直愣愣停在了他不远处。
然后一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道人,喘着粗气从林子里狂奔而出,站定后和大犬对峙着。
张玄君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用还有知觉的手掏出了烟盒,点燃最后一支烟,深吸一口。
“喂喂喂,那边的小儿,这种情况你难道不应该大叫卧槽或者救命吗?你居然若无其事的抽烟?”
“诶,不对,楞个小屁孩儿才多大啊你就抽烟!”
在喋喋不休的质问里,黑犬低声吼叫,朝着道人冲了过去。
道人脸色严肃,当即从怀中掏出金灿灿的符纸,霎时火光冲天,与黑犬绞杀在一起。
张玄君瘫软着身体在泥地里,把目光看向阴沉的天际,深深的再吸一口,任由烟雾在五脏六腑里散开:他果然是要死了,都开始幻想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人狗大战?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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