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一只熊

　　重新把书包挎回肩上，程竹伸出手臂，露出手腕上的镯子：“这些不能随身携带吗？”

　　对方低头看了一眼：“是的，除了身上所必需的着装，其他一切物品都不能携带。”

　　本不想锁定自己的指纹，但此刻已没有其他选择，程竹假装伸出手去取，实则用大拇指在表面按了一圈，她现在找不到熊老师说的接口处在哪里了，只能全都摸一遍，终于拇指下隐约现出指纹的轮廓，程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这手镯只能识别她的生物id了。

　　将大拇指悄悄扭转了一个方向，程竹其他四指一起用力，好像真的打不开了。

　　“不好意思，这个手镯我出生就带上了，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了，怎么办呢？”

　　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工作人员马上拿出一双手套戴上，“我先帮您看看。”然后举起程竹的手，开始找卡口。

　　十分钟过去了，手镯不知道被转了多少圈，摩挲掰扭了多少次，程竹的手腕都背压出了深深的红痕，也不见镯子一丝松动。

　　程竹仿佛都能看见工作人员头上那不存在的汗，对方注意到了程竹的视线，终于松开了手镯：“不好意思，这镯子确实太紧了，取不下来，就只能用工具断开，你看？”

　　看来熊老师说的果然没错，现在除了程竹，其他人都没法正常打开。但程竹不知道多大的外力会破坏掉它，如果不用冒这个险是最好的。

　　“用工具就只能损坏了是吗？”女生好似不抱希望地一问，脸色逐渐开始变得苍白，充斥着伤心、不舍、难以置信。

　　“是的。”工作人员一边取下手套，一边提过来一个小腿高的箱子，“我们有专业的破开工具，不会给您造成任何损伤。”

　　方前的种种情绪，数度变幻，终于都变成了氤氲在眼眶里几要涌出的泪水：“可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他们在我出生之后便去世了。”

　　真真假假，倒是最好催生情绪。

　　“这个镯子如果坏了，那我连父母唯一的遗物......都不能保存好。”啪嗒，豆大的泪珠掉下来。

　　但此间，连风声都没有，连风都没有被感化。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规定不能携带任何非批准的个人物品登船，即便我让您上去了，楼梯上也有二次智能监测，到时破坏的方式可能就不是断开了。”

　　把镯子握在胸口处，此刻看起来有些脆弱的女孩却坚定地道：“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上去了，反正我也只有一个人了，失去爸爸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自己没有念想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工作人员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没有谁是不想离开的，走得越早越好，连他们这样只能乘坐货船的人，都是倾尽所有才得来了这样一个离开的资格。

　　“你等会也上这艘船吗？”程竹吸了吸鼻子，话头一转。

　　本不属于回答职责的范围，但工作人员不知为何，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没有船票，等您上船后我就去货船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女孩直接将手上的船票递给了他：“那把我的给你好了。”

　　见对方没接，程竹心一沉，不会是她演得太过被看出企图了吧？可她还半句没提她的目的呢。不过她很快又恹恹道：“这船票又没绑定我的信息，你们有规定工作人员不能上高级飞船吗？”

　　程竹回想了一下，她一路进来并没有遭到阻拦，中途机器人显示的界面，也只有位置号，没有信息，如果这张票真的是绑定的，那也应该是熊老师，她不会进来那么顺利。所以她赌，直接把票给其他人，也一样能用。

　　“没有......这......不是......"这名工作人员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思绪，毕竟这样的机遇和资格，程竹竟然不带丝毫犹豫就随意给了陌生人。

　　说她想活吧，却放弃了活命的机会；说她不想活吧，却又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

　　于是，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了，可他哪里想得到，程竹是希望借此换取一个上货船保全熊老师遗物的机会呢。

　　“既然没有这个规定，那你就拿着吧。”见对方还愣着，程竹直接把票塞进他手里，“手镯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我不去位置也是浪费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就当感谢你刚才的协助啦。”

　　一个故作轻松的语气词，适时将对方拉回到现实中，见其神色总算恍然动摇，捏住了船票，程竹继续暗示道：

　　“你总不像我一样有不能舍弃的物品吧，高级飞船肯定比在货船上只能和这些货物待在一起舒服。”

　　女生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用戴着手镯的那只手扯了扯书包带子，好似只是随意呼应话锋。

　　总算不负程竹“用心良苦”的铺垫，这名工作人员从不敢相信、震惊恍惚、再到回归现实，此刻总算理清了整件事，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是呀，白捡的便宜，他不占也是浪费了。何况此刻的环境下，他远比不上程竹的境遇，身上也毫无值得程竹图谋的东西。

　　“那你怎么办？”

　　“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吧？我待在这里的话。”程竹顿了顿，看着对方自嘲般笑了笑，“也没地去。”

　　手上依然轻握着船票没有动作的人正思考着程竹的话，进来的人都是为了从天上离开，倒真没有人告知他从地上离开的途径。

　　可让程竹一个人兀自站在这儿......虽说整个区域除了登船的人，就是工作人员和机器人，这艘船由他负责，程竹已经是最后一个登船者，不会再有人过来。

　　机器也只会识别身份牌，无法直接监测人体。

　　既然如此......

　　程竹正纳闷面前的人怎么没反应了，就见对方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脱下了最外面的黑色冲锋衣，递给了她。

　　程竹内心激动得跳小人，这回该是她想的那样了吧，不过面上还是不露声色：“这是？”

　　“这位......同学，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出去的办法。不过你把这么宝贵的船票给了我，我看你确实也很珍惜你的镯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冲锋衣被放在了程竹手上：“这是我们的工作装。穿上这个，再拿上工作牌你就可以去货船上。”

　　程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保持着没动：“那我的手镯......"

　　"你只需要跟着运送货物的机器人一起进入货舱，不前往休息仓，就不会有问题。”说到这儿，这名工作人员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让人家放着舒舒服服、高级的飞船不坐，反而去一个堆满货物的地方潜藏，落差实在太大。

　　不过，他想，这也是程竹自己选的，反正票已经送出去了，程竹反悔也没用了。

　　再说了，他还帮程竹找到了一个能带着父母的遗物活下去的办法，也算是还了程竹的赠票之恩了。就算程竹不接受，也不关他的事了。

　　程竹没管面前的人怎么瞬间就从羞赫变得平静，既然事情如她所愿可行，她只想“速战速决”，快点上船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她飞快地将冲锋衣套在身上，语气比刚才着急了些，询问道：“那身份牌在哪里？”

　　对方虽然讶然程竹怎么突然就急切起来，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以为自己马上要和爸妈的遗物一起等死了，却又有了一丝希望，肯定迫切要抓住。

　　所以这丝奇怪的苗头立刻被抛诸脑后，这人很快从衣领内翻出一块牌子，取下来，递给程竹：

　　“等我上去了，你把这个身份牌放这个箱子的卡扣处，它会自动识别并关闭入口。然后会有一个机器人过来，把身份牌放在凹槽上，它就会带你进入货船的货舱，进去之后，就别出来了。”

　　程竹抬手接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东西到手了，流程她也大概明白了，现在就差赶紧把人送走了。

　　她挤挤眼睛，硬是没法挤出眼泪，只能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来演饰感谢：“谢谢！你赶紧上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同样也想赶紧上船，免得夜长梦多的人，朝程竹点了点头，直接转身上了楼梯，升高，登船。

　　程竹眨眼的瞬间，人就不见了，真是无货一身轻松啊。

　　没有犹豫，马上将身份牌放到工具箱上，楼梯“嗖”地收回飞船，船侧的舱口也立刻关上了。

　　关快点好，程竹还担心里面的人发现又什么跑出来呢。

　　她扯了扯身上的冲锋衣，握了握手上的身份牌，四下无人，只余面前的俩箱子、身后的小货船。

　　以及。

　　远远看着迎面飞快向她滑来的机器人。

　　周围没有风，又像有微风。

　　机器人停在脚边，凹槽就在眼前。

　　背好书包，程竹抬手把身份牌放进凹槽里。

　　屏幕上文字出现：“已识别身份，即将开始传送。”

　　又是飞速平移，好在程竹已然有准备，不过她本以为在货船前会停一下，却没想到入口已提前打开，她直接被带到了货舱里。

　　货箱整齐摆放，货架长得看不见尽头。跟她一起的两个箱子已不见踪影，背后是打开着的货舱门。

　　进是进来了，可“这门怎么关呢？”，程竹低声喃喃。

　　这时，一道机械音响起：“已识别问题，下面为您解答，还有三分钟货舱门将自动关闭。”

　　屏幕亮起：“舱内已禁用移动模块，是否开启舱内导航？”

　　程竹毫不犹豫点了否。

　　屏幕熄灭，机器人径直朝舱门外滑去。

　　程竹迅速站到一个货架后，手紧紧抓着两侧。

　　终于，唯一会动的东西也消失在眼前。

　　一切都归于沉寂般。

　　“啪。”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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