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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中鳖
申时三刻,地牢深处比记忆中更加阴森潮湿,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将扭曲的影子拉长,如同鬼魅起舞。温崇法瘫坐在那张破旧的轮椅上,恰好停在当年锁铐文姬的那面墙下。他整个人蜷缩着,仿佛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二十岁,花白的头发散乱,衣衫褴褛,沾着污渍。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和悔恨泪痕的脸。他的眼神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在看到文姬的瞬间,泪水更是决堤般涌出,顺着深刻的法令纹流淌。
“文……文姬……?”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见到了逝去多年的亲人,又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幽魂,“真……真的是你吗?孩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挣扎着想从轮椅上起身,却又因“双腿无力”而重重跌坐回去,只能徒劳地向前伸出手臂,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老天爷……你终于……终于肯让我在死前再见你一面了……我……我死也瞑目了……”
他开始用力捶打自己那双“残废”的腿,发出“砰砰”的闷响,哭嚎着:“报应啊!这就是我的报应!这十几年来,这两条废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犯下的罪孽!它们就像被地狱之火灼烧,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这种痛苦……比不上你当年所受的万分之一啊!”
他的哭声在地牢中回荡,充满了绝望的自责,演技逼真得足以打动任何不知情的人。“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我禽兽不如……我只求你看在我已经遭到天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让我解脱吧……求你了……”
文姬静静站在几步开外,那双在黑暗中清晰视物的黄金瞳,冰冷地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包括他腿部肌肉那不易察觉的、并非真正瘫痪的细微紧张感。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他演得如此投入,她决定陪他演下去。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过去的事……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仿佛被他的“忏悔”所触动,缓缓地、看似毫无防备地向前走了两步,缩短了彼此的距离,伸出手,似乎想去虚扶一下那“悲痛欲绝”的老人。
这个动作,充满了“松懈”和“同情”的意味。
就在文姬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刹那——
温崇法眼中伪装的悲恸瞬间被狠戾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得逞的低吼,原本瘫软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双腿稳立,手中淬毒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直刺文姬心窝!速度快得惊人!
“小贱人!去死吧!”
然而,他志在必得的一击,却刺了个空!
文姬在他暴起的同一瞬间,早已如同早有预料般,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开半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一击。她站定,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黄金瞳中的嘲讽清晰可见:
“怎么了?温崇法,终于不装了吗?”
温崇法一击落空,又遭犀利嘲讽,惊怒交加。但他毕竟是老奸巨猾之辈,强压下怒火,并未立刻再次扑上,而是眼神阴鸷地扫向地牢入口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信号或接应。
然而,入口处死寂无声。他预先埋伏在暗处、准备随时冲出合击的心腹手下,竟无一人出现!
就在他这微微分神的刹那,文姬冷冷开口,打破了了他的侥幸:“在等你藏在石缝后面的那几条毒蛇吗?”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不必等了。他们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
温崇法瞳孔骤然收缩!他最大的依仗竟然早已被无声无息地拔除?!难怪这贱人如此有恃无恐!
意识到计划彻底败露,且失去了人数优势,温崇法当机立断,不再纠缠!他虚晃一招,逼退文姬可能紧随其后的攻击,身形猛地向后一窜,竟比来时更加灵活,迅速退入地牢深处一道隐蔽的暗门后!
“想逃?你以为这地牢还是你的天下吗?”文姬岂容他轻易脱身,立刻追击。
但温崇法对此地确实了如指掌。他冲入暗门后,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沉重的石门“轰”地一声迅速落下,几乎贴着文姬的鼻尖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将她暂时隔绝在外!石门厚重,绝非一时半刻可以强行破开。
石门背后,传来温崇法带着喘息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嘶吼:“文姬!你别得意!这地牢始终是真正属于我的地盘!有本事,你就进来!看我们谁先死!”
文姬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沉重的石门,没有选择立刻强行破门。她深知,贸然闯入未知的黑暗,正中温崇法下怀。她需要更稳妥的策略。
文姬指尖轻抚过冰冷粗糙的石面,黄金瞳在昏暗中微眯。温崇法像阴沟里的老鼠般缩回巢穴,正合她意——她要的从来不是速战速决,而是瓮中捉鳖,让他尝尽绝望。
她转身退出地牢,与外间守候的王青汇合。无需多言,王青便低声道:“外围七处暗哨已清理,通往地面的三条密道皆已封锁。”
“很好。”文姬声音冷澈,“他既喜欢躲,就让他躲个够。点火,放烟。”
王青颔首,挥手示意。几名手下立刻将早已备好的、混合了毒草与刺鼻燃料的湿柴堆在几个隐蔽的通风口处,点燃后,用特制的皮囊风箱将浓烟猛烈灌入地牢深处。
起初,地牢内死寂无声。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深处便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继而演变成温崇法狂怒的咒骂:“文姬!你这毒妇!沈知微生出你个妖孽!”
“放我出去!否则我让你娘在地下不得安宁!”
“咳咳……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死我?做梦!”
污言秽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文姬面沉如水,立于通风口附近,任由那混杂着怨恨和恐惧的声音冲击耳膜,身形却纹丝不动。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猎物在陷阱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浓烟持续不断地被压入地牢深处。一日过去,地牢内除了偶尔传出的剧烈咳嗽和砸东西的狂躁声响,再无其他动静。
第二日,咒骂声已变得嘶哑无力,最终彻底归于死寂。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生命已然流逝的寂静。
就在文姬认为时机已到,准备下令开启石门时,地牢深处却传来了温崇法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濒死的虚弱和一种诡异的认命感:
“文姬……你赢了……我……我撑不住了……”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烟……烟毒已入肺腑……我……我认栽……”
文姬面无表情,静立门外。
温崇法歇了片刻,继续道:“临死前……告诉你一件事……或许……能换我……一个痛快……是关于……沈知微……和……那批……最后……没运进王宫的……沈家财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文姬!沈家财物?最后一批?她想起母亲曾隐约提过,当年外祖父母为和温崇德退婚,赔付了温泽巨额家财,几乎是沈家一半的底蕴!难道……
温崇法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嘲弄和不甘:“你外祖……以为分批运送……能保平安……呵……最后一批……价值最巨……刚入温泽……你娘……就被‘请’进了宫……那批货……也就……没了下文……”
“温崇德……那个伪君子……一直……暗中追查……他以为……是我私吞了……咳咳……其实……是你娘……沈知微……她藏起来了!就在……她被囚禁的那些年……她居然……还有能力……把东西藏得……无声无息……”
文姬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并非因为贪图财宝,而是因为母亲沈知微这个名字!母亲竟在那样艰难的境地下,还能谋划至此?!然而,一个更清晰的念头瞬间压过了激动:母亲既然选择不告诉她,就是不愿她再回到这吃人的王宫,不愿她为财涉险!
就在这时,地牢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一个熟悉而带着惊怒的嗓音穿透石壁:“文姬!里面情况如何?”
是嬴战!他终究是不放心,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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