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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尘池
把人从浣尘池捞出来,楚自云半跪在地上抹了把眼睫上迷眼的水,冷风一吹,骨头缝里都是冰渣一般。
守在一边的董妃的侍从激动得劈里啪啦掉着眼泪。
她一头扎进雪里,给楚自云扎扎实实行了个大礼。
你家主子是被捞出来了,不是得救了······
楚自云颤着手去推侍从,侍从握着楚自云的手泪眼婆娑,“多谢小侯爷,娘娘终于从水里出来了,小侯爷的恩德奴才和娘娘会铭记在心——小侯爷你手好湿好冰······”
蠢货啊。
楚自云冻得牙关紧闭,他试着强行开口,可还没出声就又咬了回去。
他闭眼缓了缓刻骨的寒意,艰难地把自己的嘴撬开,“去找,呼······王太医。”
对啊,娘娘还躺在那生死不明,董妃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她这条小命依旧要玩完。
王太医······王太医刚好在给梅妃请脉,梅妃和董妃情同姐妹,娘娘一定能得救!
被吓破胆腿都软了的侍从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背起董妃,撒开腿就要跑去找王太医。
一支箭矢带着肃杀冷意“咻”地射来,对准了侍从背上董妃的眉心。
箭到中途,一枚漆黑的小石头打偏了箭矢的方向,擦着侍从耳侧的头发,钉入冬桂木中。
侍从“哇”的一声差点没被吓哭,要不是她背上还有董妃,她怕把人摔着强行站直,她早就跪下了。她僵在原地,停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楚自云也没动。
他猜,这支箭,属于淑贵妃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的确足够谨慎,还守在浣尘池旁。
楚自云漆黑润泽的眸子扫了一眼被雪覆盖的看似如常的冬桂园,颠了颠手里的石子。
下一瞬,几颗石子带着极强的劲力打向同一个地方。
“唰拉”声响起,雪从衣服上滑下落到地上,桂花枝条颤动。藏在暗处的人躲开石子,被迫走出。
“小侯爷——”侍卫叹了口气,“您何必要掺和此事呢?”
楚自云没理他,只对着侍从定声道,“走。”
侍从害怕地盯着眼前的局面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她听罢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背牢董妃,闭着眼抡腿就跑。
她的耳边传来的不止风声,还有剧烈的仿佛要从她胸口蹦出的心跳声,杂着金属摩擦、箭矢破空声,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跑得这么快过——
“小侯爷。”
侍卫盯着一再阻止他的楚自云,神色冷下来,眼眸森寒——可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靖安侯府“大义灭亲”的事,他们做侍卫的只是略有耳闻并无感想。
王侯贵族,皇城天家,这些都与他们关系不大,他们只要执行主子的命令,听从主子的吩咐,做一颗好用的棋子、一柄趁手的刀便足矣。
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对面前的人心存敬畏。
年少便可行军作战,击退异族,作为家家户户育子必提的“优秀范例”,楚自云还没到京都的时候,京都的人就早早地听过了他的名姓。
那时他在皇宫,还是任人欺凌的不起眼的小喽啰,他听楚自云的事迹楚自云的名姓,只觉得这人有如此功绩,不过是因为,他是靖安侯嫡次子罢了。
直到他亲眼见到他。
“流火折桂”的赛事阵仗颇大也弄得精彩,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跑过来看了,他也不例外。
状元郎统计完两边的比分,得意洋洋地冲着他唯一看得起的人道,“自云,差三十分,你就算全部中了红心也就和我打平,做不到的,我还没看过人拿三十分呢——你还是早早认输东巷请······”
状元郎“客”字还没说完,楚自云就拉弓引弦放飞了箭矢。
“三十分!”计分人把铜锣敲得震天响。“全满!”
沸腾的人声里,少年将军一身华服抱着弓弦,向状元郎挑眉,“那是你没见识。”
“······滚”状元郎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
犹在耳畔的满座喝彩声隐去,侍卫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刚从池子里捞过人的人湿漉漉的,冒着寒气。他的发梢还在滴水,素白的衣裳贴紧了他的身体,勾勒得有些单薄,脸色苍白剔透,只有一双漆黑润泽的眼睛带着透彻的凉意,沉静地盯着他。
像是等了许久还未等到他上前,楚自云微微扬首,清逸的五官应显淡漠出尘,那股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肆意却从眉眼间生长出来,破掉沉静,让他看起来像一柄出鞘的锐气逼人的利剑。
“来?”楚自云唇边挑起一抹笑,声音懒散。
……虚张声势。
楚自云的体力绝对不够他消耗的,侍卫不再犹豫,抽刀逼近。
挑战一个强大的对手总是令人愉悦的。
更何况这个人是楚自云,是曾经的京都神话。
更何况楚自云此时的状态奇差,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他应该——能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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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执枢瞧着那个小侍女背着董妃跑进了梅妃所在的含香堂。
浣尘池里他要救的人得救了,那他自己呢?
冬桂枝桠交叠,杂着白雪阻挡视野,梁执枢看不清那边发生的事。
而不远处,正有一队身着侍卫服饰的人往这边赶。
她“啧”了一声,勾着檐角跳下,撑了一把宫墙翻进了冬桂园。
楚自云偏头错开再次直逼面首的锋锐寒光,把代表四皇子侍卫的腰牌塞进他的怀里。
失了重心的侍卫向后方的浣尘池倒去,他干脆借着这个姿势把剑狠戾地挥回来。
楚自云两指下压他的手腕卸掉剑势,剑身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他神色淡淡,拧着侍卫的小臂折过去“咔嚓”一声脆响,侍卫面目扭曲,从喉咙深处挤出“啊!”的一声痛呼,剑芒划过楚自云的肩头割出一丝鲜红。
楚自云像拎着坏掉关节的木偶肢体一样拎着侍卫的小臂,把侍卫手上还握着的锋寒的剑精准地送进他的身体,贯穿了他的心脏。
侍卫大睁着眼睛目眦欲裂,他在心口传来的冰凉剧痛中拼命挣扎,嘴唇不断蠕张着,楚自云垂眸俯视着他的身影连着白蒙蒙的天却不可避免地离他越来越远。
“噗通!”
溅起的浣尘池的水花扑上楚自云的身体,他却没法再感到冰冷刺骨,相反,他觉得舒适。
无法忽视的热意一阵阵磨软他的呼吸,天地明明白雪遍布,他却觉得身在蒸锅一切都是热腾腾的。
面前之前折磨他的一池冷水,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唯一的透风口,能短暂地给予他呼吸的权力。
楚自云喘了口气。
汛期……提前了……
好热。
肢体发软,似乎要往前倾去,楚自云盯着面前的一池冷水,倒也没阻止身体落下的趋势。
在他落到浣尘池前,有人拽过他,揽住了他的身体。
楚自云迷蒙的眼底清明一片,他手腕抖了一下,袖里泛着寒芒的小剑抵在了掌心。
霜雪的气息丝丝缕缕缠上他,把灼热的天撕开了,透出甜津津的内里,他落入了一个很好闻很舒服……很令人熟悉的怀抱。
楚自云的眼底划过讶异,他的眸光不自觉晃了一下,惨白泛青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把小剑推回去。
“殿下,”楚自云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送死。”梁执枢的语气很差。
他只是想凉快一下……
他又不是不回去,泡过水后,他也还能再翻回去。
上次分化期他还穿了半个皇城呢,这次哪怕汛期提前了,他也只是需要在汛期穿个皇宫过几条街而已。
楚自云本想解释,但他莫名心虚,也莫名觉得此时此刻说了这些话,他会吃更多本可以不吃的苦头。
楚自云一向是救别人的那一个,他上一回被梁执枢救,他人是昏迷的自然没什么感想,这一回“清醒着”被梁执枢“救”,他还觉得挺新鲜的。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直觉在给他预警,他本能地觉得落到她手上他会很惨。
楚自云……楚自云有些好奇。
这个惨吧,能是什么惨法?
酥麻感顺着相触的肌肤爬上他的脊椎,楚自云想躲开,但此刻他整个人都被梁执枢抱起,随着她利落的动作,速度很快地靠近公主府。
汛期的坤泽乖顺地靠在她的颈窝,信香被他压得极死一丝不漏,裸露出来的霜白的后颈和耳尖却绯红一片。
楚自云眸色泛着迷雾,冰凉的霜雪的气息从她身上传来,清清冷冷,她的后颈处,他喜欢的霜雪气息更是浓郁。
他忍着凑上前抿一口的冲动,出声唤她。
“殿下……”他的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尾音被汛期泡软。
梁执枢没搭理他。
“……公主?”
楚自云了然,“梁执枢。”
“闭嘴。”梁执枢的语气冷得像冰。
“我重么?”楚自云和她打商量 “唔……要不然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自己走?梁执枢心底冷笑一声,他要是能自己走她一定不会抱他。
从浣尘池出来的人肌肤滚烫,身上却满是带着水汽的凉意,脱力的身体很轻地打着颤,嗓音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惫累。
至于重么?梁执枢觉得还好。
末世想炸实验室的人多如繁星,空间系异能者又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在,哪怕分派给实验室的人手算是多的了,她也少不了搬实验器材。
比起硌手的冰冷的金属,会配合她的楚自云简直不要太好抱。
当然,梁执枢是不会开口和他解释这些的。
她又不搭理他了。
五公主什么时候学过这些?
看她动作的利落程度,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他可不记得五公主小时候练过……
楚自云窝在她的肩颈,迷蒙的眼里波光潋滟,他的思绪从热腾腾的汛期里艰难地抽出来。
她不是五公主。
他偏头扫了她一眼,梁执枢并不看他。
他微沉着目光盯了会儿她浅淡的瞳色,眼里几经变化,他还是安分地窝了回去。
许是她的信香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他靠着她的肩颈,耗尽的体力让意识困倦混沌下来,楚自云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昏了过去。
【拯救进度??30】
【男主好感度??20】
【情绪波动值??5】
【拯救进度40,男主好感度60,情绪波动值33】
——
见梁执枢抱着人踏进公主府,训练有素的侍从扫了眼她怀里的人,心下了然。
“公主,我去熬压汛期的方子。”
“不用去,”闻了楚自云信香后半路的梁执枢的声音有些哑,把人从怀里撕下来,交给另一边候着的侍从,这些侍从全是中庸,闻不见他的信香,自然也不会被他影响。
侍从疑惑地抬眼,然后意味深长地“明白”一声。
“……”梁执枢垂眼,“去把暗室编号A-47的药剂拿来。”
侍从不意味深长了,他甚至有些害怕,退下拿药的时候步伐都有点飘。
梁执枢手上每一个有编号的药剂,都在真实的人身上实验过,功效稳定。
每一个被实验者,他们都亲眼见证过人的惨状。
楚公子……侍从取出玻璃盒子,自求多福吧……
楚自云醒来时,身体酸软一片,鼻尖仿佛还飘着沁凉的霜雪味道,汛期发作到此时,他的筋骨都像是被泡软了,他扶着额头,撑着床喘了口热气,撑不住又软了回去。
他身上的水汽被擦干……不,也没完全干。
楚自云不自然地动动腿,肌肤蹭过滑软的衣摆,他有些不舒服。
“啪嗒”一声轻响,楚自云望向发声处。
梁执枢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盒子,她摁开了盒子,取出来他没见过的一管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管。
她的食指中指扣住管身,拇指往上推,针尖冒出来细小的水珠。
“梁执枢?”
梁执枢侧对着他,居高临下,鼻梁骨架着的琉璃镜流转过一抹冰凉的光,隐藏住她琉璃镜后的眸子。
“醒了。”她转过身,正对他,嗓音冷而淡,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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