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坛白雪半坛风

　　五一放假前的下午，有两节自习，刚小考完，向北望这次排名没怎么变化，路行音成绩是真的还不错，他追得有点慢。

　　“假期我带你去玩吧？”
　　路行音看他愁眉苦脸，把卷子扯过来不让他再看了，急也不急这一时了，她下巴抵在交叠的胳膊上，说起话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去哪？”
　　向北望放下笔，歪了歪头问她

　　“我带你去江城”
　　路行音手指往上一指，直起身。

　　向北望觉得路行音挺灵的，他总是很容易被她的很多小动作逗笑，点点头
　　“店不开了？”

　　“不开了，玩去！”
　　说完就抽出卷子，认真起来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写作业！”

　　去江城前一天，向北望和路行音买了点东西去昌安小区看赵平武，走的时候赵平武硬要塞钱给他们
　　“出去玩得多带点钱”

　　“真不要，我们有，够花，你自己留着，不然我们也惦记你”
　　路行音说什么也没要

　　拉扯了十来分钟，赵平武最终拗不过他两，又嘱咐了半天注意安全才放他两走。

　　关了门两人拎着垃圾正要下楼，对面门就开了，乌烟瘴气的
　　“哟，这不是我儿子嘛”
　　向北望抬头看到向葵叼着根烟杵在门口，路行音在这，他不想起冲突，护着她
　　“走”

　　向葵一抬手给挡住了
　　“往哪去啊？看到你爹也不说话”

　　向北望往后一伸手，扯着路行音胳膊就要往下送
　　“你先走”

　　路行音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硬是一动没动，向北望回头拧着眉看她，路行音眼睛也没动，依旧盯着向葵的脸，很沧桑的一张脸，像是这里的很多人，没有辨识度，扫一眼就会忘记，但是扫一眼就会想起一个群体，他们喝得烂醉、玩得忘我，一辈子浑浑噩噩就那么过去了，不知道是完全自我还是完全没有了自我。
　　向葵其实没注意这丫头，被人这么盯着，他就往向北望身后瞧了瞧，定睛一看，笑了，往前走了两步，门稍微又开了些，但因为屋内灰暗，依旧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这是从赵平武家里出来，路行音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她皱了皱眉头。

　　向葵感觉到了向北望的警戒，这很少见，暴怒、无语等情绪他们之间常见，每次对视都像有着深仇大恨，但这种戒备感，向葵第一次感觉到，他突然就来劲了，掐了烟指着路行音
　　“女朋友？我儿子出息了，怎么也不介绍…”

　　向北望伸手握着他手指往后一掰，向葵疼得顿时一嗓子
　　“我｜操｜你妈，你他妈给我松开”

　　屋里声音霎时安静，搓麻将的也没动静了，随后传来一道女声
　　“哎哟喂！这是怎么啦”
　　然后就是哒啦哒啦趿拉着拖鞋往门外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就要到门口时，向北望拽着向葵往前扯，把他彻底从门里扯出来，然后往后一耸，让他后背贴在门上，最后啪的一声扣上了，他还想动，向北望伸手，指尖戳着他鼻子
　　“你少指她”

　　向葵不服，也仗着他这边人多，撕扒着要站起来
　　“我给你点脸了，我指怎么了，哎我现在就指…”

　　向北望相当不痛快，他非常、极其想要动手打一架，脾气上来压不住，但路行音还在这，他最后只是伸手握住了向葵的脖子，让他不再能开口说话
　　“是我真给你脸了，你别逼我”
　　他感觉火有点顶到脑袋了，有点要失控的架势。

　　路行音见事不好，把向北望扯开
　　“好了好了，咱们走”
　　路行音握着他手往楼下走，走到转角处她回头看了眼，向葵窝在门边上咳，门打开，出来的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弯腰要扶向葵起来，但被他一手拍开，路行音又往门里看了看，但实在是看不清什么。

　　到楼下扔完垃圾，路行音把向北望扯到三轮车旁边，向北望抬腿要跨上去，路行音没让他上，一把给按住了。
　　向北望在抖，路行音牵了他一路，明显地感觉他在抖，在楼上他和向葵对峙时都没有这样，越往下走越抖，路行音按着他肩膀顺着胳膊上下撸了两下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向北望没说话，又抖了好一会，路行音就站着陪他，上下来回摩挲他胳膊，最后向北望深吸了一口气，不抖了，他看着路行音，路行音也看他，张了张胳膊
　　“抱抱吗？”

　　向北望没出声，靠了过去，路行音又抱了他好一会。

　　“没有哪不舒服，就是，每次跟他吵完或者打完都这样，也不是害怕，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焦虑？也不准确，反正就是那种浑身都绷紧又泄了劲的感觉”

　　路行音又加了点力搂着他
　　“嗯，不想了，不要去理他”
　　她每次跟路川动手之后倒是不会抖，但是会特别无力，什么都不想干，她推测向北望应该是小时候在还没有还手能力时，被打出应激反应了。

　　向北望松开她时，整个眼睛都是红的，路行音抬手摸了摸，还好，没眼泪，沉默了一会，调整了下情绪开口说
　　“你以后跟着我呢，我罩着你，早就跟他没关系了”

　　向北望才终于笑了笑
　　“上车，回家”

　　路行音点头，向北望跨上车座，路行音却突然站定不动，他顺着路行音目光看过去，是一辆银灰色的破面包车，已经擦旧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

　　路行音回过神，摇摇头，弯腰进了车棚。
　　那辆破面包车是路川的。
　　她不知道在楼上时门里坐着的都有谁，那道她隐约感觉到的视线到底是不是路川？路川在向葵家吗？如果在的话，那路川到底看没看到她？向葵说她是向北望女朋友，路川听到了吗？会去找向北望麻烦吗？路行音感到发汗，敲了敲前面的塑料膜，向北望拧身想看她，路行音又敲了敲
　　“不安全，你骑你的，别回头，我说你听着”

　　“好，你说”

　　路行音理了理思路
　　“你搬出来，你爸…”
　　你爸当时是知道的吗？他爸那样也不会管他搬不搬出去吧。
　　你搬出来你爸给你钱了吗？肯定不会给啊，就这种货色，跟路川一样，不抢钱就算好的了。

　　她焦躁地有点坐不住了，算了，没法含蓄地问，只能直问
　　“你当时搬出来手里是不是没钱？”

　　“有，手里有钱，我去找兼职是为了手里宽裕些”

　　路行音心顿时凉了下去，又问
　　“那我方便问一下你哪来的钱吗？”

　　“我妈走时候给我留下的”
　　这阵没风，向北望的声音很清楚

　　“那你爸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可能都不知道我现在还上不上学，应该以为我出来打工，才搬出去的”

　　路行音松了口气，又问了一遍
　　“他不知道你手里有钱是吧？”

　　向北望点点头
　　“对，他以为我没钱，怎么了？”

　　“刚刚那个车是路川的，就那个面包车”

　　向北望顿了一下，脚下才又继续蹬
　　“你是觉得他可能在向葵家？”

　　“嗯，他爱打麻将”
　　路行音虽松了口气，但还是犯愁，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
　　“我怕他两认识的话，路川再来……”

　　“再来怎么样？”
　　向北望哼了下
　　“你怕他如果以为我有钱，来找我麻烦？”

　　路行音看着他的后背随着蹬车，左右来回晃
　　“嗯，向葵说咱们两的关系时，我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如果向葵知道你手里有钱，再让路川知道，他绝对会来为难你，就算是现在向葵以为你没钱，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向葵以为我就是个穷光蛋，而且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向北望倒是无所谓的语气
　　“再说就算是路川来找我麻烦又怎样，我正好有一炮火没打出去呢”

　　路行音笑了一下，但随即又觉得不安
　　“如果他真的来找麻烦，你不要参与进来”

　　“为什么？他要真送上门，我不可能看着他难为你一个人”

　　路行音打断他
　　“他跟向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

　　“他两百多斤”

　　“你说什么？”
　　向北望猛地拉了闸，车吱嘎一声停在路边，向北望下了车，拧身看她，路行音靠在椅子上，向北望把门打开
　　“你说路川多少斤？”

　　“两百多斤，他很胖，非常”
　　路行音盯着他，她说完居然还冲向北望一咧嘴笑了

　　向北望“靠”了声，叉着腰原地走了两个来回，他简直被气无语了
　　“两百多斤，然后打你？路行音”

　　“嗯”
　　路行音轻轻出了个声

　　向北望现在只想回去，把路川揪出来，然后来上一炮火，问问他到底恬的哪张脸
　　“我去他妈的，这个b世界”
　　他狠狠地踹了一脚街边的石墩子，然后跨上车甚至没坐下，直接半站着猛蹬，就好像要把链子蹬断。

　　路行音一边觉得心酸，一边又觉得好笑，向北望没想到这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出来，气得没劲了，坐下来慢晃
　　“您还能笑出来呢？”

　　路行音边笑边说
　　“那我现在要是哭出来，你不得像个窜天猴似的窜回去”

　　行吧，向北望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这么了解我，小心我哪天灭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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