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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构有一双极漂亮的手,匀称、细致又纤长,此刻在冬阳下徐徐张开,朝她呈奉出了一枚橙黄圆润的橘子。
趁着四目相对,他顺势还掂了掂,解释道:“我瞧着供果有余,顺手讨的。”
相较于往来匆匆的香道,这一处松下僻远,一刹的无人说话都显得阒然。
沈构迎着她微妙的沉默,有些奇怪:“不爱吃?”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小。
他略一思索,还是从善如流地将皮剥了下来,托住果肉再度示意。
这一回,倒是被青睐了。
但云岫的表情仍是有些不清不楚。
她哽了一下,突如其来:“我错了。”
?
撞见了他的讶然,复又继续忏悔:“我以后再也不把你想这么坏了。”
沈构:“……”
难得生出的一点儿善心叫她气掉了,他欹靠雕栏的动作一顿,凉凉睨了她一眼。
自认理亏之下,云岫哪敢反睥,讪讪将皓齿咧出一点儿,便厚着脸皮地掰开了橘子。
沈构素来不吃沾了旁人手的东西,她很自然地没有过问。
只是,咽着清甜的汁水,一个点子突然出现了:“你说,这种东西算不算法器?对我有用吗?”
她天马行空惯了,谈起这种话也不怎么严肃,一对眸子才要去睃沈构的反应,手腕就被强硬地抓住了。
“不舒服么?”
他兴冲冲地将东西递来时,她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是想看她羡慕,讨个惊喜。所以她那句猜测,本就是随口开的玩笑。
万万没想到,沈构竟当了真。
果皮兜着果肉“啪嗒”落入了残雪中。
沈构后知后觉地收回动作,眉睫聚敛,“……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当然知道。
可见他难得露出这般急切的模样,她在惊讶之余,心底还是慢慢渗出一丝得意。
薄唇轻张了一下。
每回沾上这种得意,她两弯眸子总是亮得没心没肺,又朝沈构逼近了一步,夸张道:“沈大人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她口无遮拦又恬不知耻,能轻易将沈构赶着、逼着陷入这种他从未设想过境地,再强行断定:你这就是在口是心非。
于是,此刻,注视着对方的烨然,沈构竟当真有些拎不清楚自己的心绪了。
松针叫日照融了些冰晶,载覆的薄霜翩跹而下,笔直擦过了少女白净的鼻翼。
他怔忪的目光随其微微一散,恍然才如意识到距离一般,往后撤了一步。
长期缄口的人,总会有一双比言辞更凌厉的眼睛。
所以,回答这句话的,是他下压睫羽后,很平静地、以神色露出来的讥诮。
——如果不是针叶的碎影没有彻底盖住他耳边的轻红,云岫大抵就信了。
……
与云岫料想的不同,故地重游并未叫她再多回想起来什么,领路到最后 ,倒开始有些气馁,“去取口信,咱们回去罢?”
她竟也有今日。
沈构一敛眸,似有些想发笑,连迈过门槛的动作都干脆省了,却还是道:“最后再去个地方罢?”
大雄宝殿正当前,片叶落净的银杏因了满树招展的红绸,瞧上去仍旧弥天。
风一过,伴着藏经塔铛铛的风铎,木牌也哗哗作响。
沈构立足树下。
在少女磨磨蹭蹭的拖延后,终于拿到了适才请的福牌。
本来,他对这些东西俱没有什么太大兴致的,但对方态度实在可疑,信手抽出后他不得不警惕地觑了一眼。
规整方正的馆阁体写着八个小字。
——沈构心想事成。叩首
凑过来正欲解释的云岫见到他反应当然不乐意了,狠狠地嘁了声:“有这么惊讶吗?我适才在大雄宝殿里也是这般替你求的,让你问问我,你还端架子。”
略顿了顿,复又嘀嘀咕咕道:“况且,我也没有旁的人可以求吧。”
一直说沈构非常别扭,她又何尝不是?在沈构取完福牌递给她时,她是有过犹豫的。
清清楚楚写出来不比在心里,她总觉得有种谄媚的感觉,于是本就玲珑的字愈写愈小,到最后的叩首,几近要缩成墨点子了。
难得看她吃瘪,沈构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将心底那点莫名的松动压了一下,凉着脸:“墨糊在一起了,我只是没瞧清楚。”
他捱了一下,装模作样将福牌举高,“什么心什么成,点点。”
骨子里那点儿属于少年人的恶劣与飞扬终于泄了出来,他含笑问:“给谁写的?”
云岫还真就给他逼得想起来自己能力了,噌一下浮在他眼前,藕白的指节直接了当地就着他的手,掩住了字迹。
“挂不挂。”她逼问。
沈构没想到她气势汹汹只为了这三个字,颦了下眉:“这么急,给谁的?”
故意的!
但她到底脑子活,点子也来得极快,只是一咬牙的停顿后,亦笑了:“小情郎的,怎么,这你也要吃味?”
在她的观念里,面对沈构这种体统瞧得很重的古板,口头能占便宜也是占便宜。
一对清隽的眸子扬起来,“沈大人不知道也正常,我新找的情郎。春水剪瞳,霞姿玉貌……”说着,以视线扫过沈构眼下,“哟”了一声,促狭道:“你说巧不巧,和同你一样,也有两枚浅痣。”
痣这种东西,实在是识人身份的好条件,听到末了,沈构表情已经开始跟着变化了。
可惜的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脸皮也练出了一点儿厚度,竟毫不在意,点了点头:“看来得挂姻缘枝上了。”
他本就单手攥着福牌,此刻一分心斗嘴,防备更是松懈。话音未落,那福牌竟真被云岫一把抽走。
来往有人又不好动作太大。
他只得无奈地觑了眼枝头,“下来。”
云岫被他允过了能拿福牌,现在又不用求他,当然不管,扯着颐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将红绳往树枝上系。
罢了,横竖他也不信这些。沈构平了下心绪。
可云岫终于缠缠绵绵系好了一个死结,心满意足地跳下来下来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痛。
云岫就没见过他这般不识抬举的,掸着手,“还没演够?”
沈构扯了一下唇,“你挂在姻缘枝上了。”
她那为了长长久久而精心设计的五花大绑,当然没法轻易解下来,但四周又寻不到利刃,只好求着沈构去求助法师。
沈构哪里有这个耐心,果断拒绝了。
她有些难以理解:“你不怕你的姻缘就此被我毁了吗?”
沈构亦难以理解她的顾虑:“我不成亲。”
也行。
不过,既然福牌是供自己玩的,他的来这的目的究竟为何?
沈构闻言很坦然,朝要以扶梯攀援的银杏指了一下,“你幼时挂的福牌,势必不是此处。”他语调稍顿,又示意着她远眺。
数丈外的偏殿旁,还有一株坠满了红绸的小松。
“就现在而言,它都不算太高。”他继续道:“你的长兄同你年龄差距应当不大。”
没想到他竟在此处下了功夫推敲,云岫的眼睛倏地亮了几分。
然而,他的下一个举动才更是平地惊雷。
他展开一张写满了细密文字的纸,语气笃定:“柳斐的长兄,足足年长她十岁。我不认为你是柳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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