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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争
天气越来越凉,今日早朝张贵已经套上了夹衣。
在殿外候着时,见到吏部尚书齐言礼,他还上前打了个招呼。
齐言礼乃朝中清贵之首,向来与王立那一派不对付。
人家不搭理他,他也自得其乐,连带着跟齐言礼旁边的人都挨个寒暄了一遍。
其他人可不敢给他脸色瞧,都堆上笑躬身回应着,也算是有来有回。
轮到赵修,张贵对他笑了笑,道:“建观之期将至,赵侍郎最近很是辛苦吧。”
赵修沉着脸回道:“都是本分,谈不上辛苦。”
张贵点点头。
赵修也没再说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非常怀疑张贵说这话的意图,甚至已经做好接下来几日都住在道观的准备。
其实张贵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没话找话。
他闲的。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看这帮人像吞了只苍蝇一样和他说话的样子,还能添点乐子。
恰在此刻,孙成海宣进的尖声终于响起,张贵撩袍而入。
今日倒无要事,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张贵忍不住想掏耳朵。
“臣有事要奏。”
年轻的声线响起,张贵蹙眉看过去。
睿王禀报了京郊农户夜闯富宅一事。
“此事皆因那富户强取豪夺又与当地县令勾结,致使农户们申诉无门,走投无路下才出此下策。所幸未伤人命,臣已对涉事农户酌情处置,归还田产并罢黜县令,收押富户。”
皇帝知道近年土地兼并严重已经养出豪强,原是担心聚众闹事会引京城生变,才特遣睿王前去查办,还好这帮农户只是逼急了,未成气候。
他微微颔首,对睿王表示认可。
这时,御史台有官员奏道:“臣有本奏,那富户乃是倚仗与京兆尹的姻亲关系,方才如此横行乡里。”
京兆尹顿时惶恐跪地:“陛下明鉴,臣对此毫不知情啊!”
平静的早朝骤然掀起波涛。
视线扫过出列的一群人,张贵挑起眉头,向队列中的安王看过去。
安王一脸不虞。
京兆尹出自其妻黄氏一族,自是追随于他。
那御史台的小官是谁的人,恐怕他心中已有猜测。
安王乃淑妃所出,虽不占嫡,但大皇子逝后,就占了个长。
且他已过而立,睿王却才封王入仕不久,他母族虽不敌睿王强势,但多年在朝上经营,也积累了不少资本,争储亦是有望。
张贵微不可察地抬眼,皇帝面无表情,想是在抉择,要不要处置京兆尹。
现阶段,他每一个微小的举措都会被朝臣反复咀嚼从而站队,他对此了然。
但显然,他并不想显出他偏向于哪位皇子,不然也不会迟迟不立储。
张贵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大跨一步走出列队。
“陛下,京兆尹确有失察之责。”
顿时向他传来好几道探究的目光。
他继续道:“然,京兆尹平日案牍劳形,恪尽职守,此朝野有目共睹。那富户以宗亲之名,借势妄为,实乃刁民奸徒攀附权贵、狐假虎威之惯技,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断断续续出来几声“臣附议”。
京兆尹打死都没想到张贵会替他求情,怔愣一瞬赶忙叩首道:“陛下恕罪。”
张贵已深揖退回,他此番出言,自不是为了帮京兆尹。
不管是不是京兆尹有意纵容,那富户既倚仗他的权势惹出祸端,他便难逃此劫。
眼下,皇帝纠结的只是惩处轻重罢了。
观其神色,明显不想重罚,以免助长睿王声势。
但若直接轻饶,倒好像偏袒安王,又会助长安王气焰。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猜出上意并铺好台阶。
而这,就是他张贵存在的意义。
皇帝沉吟片刻,不见喜怒道:“少监所言在理。”
低压中,皇帝陡然拔高音调:“免去京兆尹之职,出为同州司马 ,即日离京赴任。”
同州属上州,不算重惩。
京兆尹松了一大口气,叩首高呼:“谢陛下,臣领旨。”
接下来,就该是新的人选了。
皇帝问道:“众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人,暂时没想到适合举荐的。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陛下,湖州转运使出身探花,才干卓绝,外放三载亦是考绩斐然。臣愚见,此人或可召回京师,委以京兆之任。”
无人附议,无人反驳。
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因这探花郎的处境颇为尴尬。
朝中士人清流因其为妖妃撰文而不齿,而清贵的探花郎又看不上他们阉党。
张贵倒好奇,谁替他谋职呢。
他用余光向后一瞥,是吏部员外郎,出身寒门以科举入仕。
他差点忘了,近些年寒门异军突起,已经隐隐有独成一派之势。
他微眯了下眸子,仿佛看见这员外郎上方出现蒋云张牙舞爪的幻影。
上方响起皇帝略有兴趣的声音,张贵快速出列:“若真如员外郎所言,那湖州可离不得转运使。贸然调离,恐耽误漕运大局啊。”
反驳不应该是说简行舟能力不足,不堪此任吗???
员外郎本都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却被张贵此番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论轰的思绪短路,一时哑了声。
皇帝皱眉想了想,烦道:“先由京兆少尹代职,此事再议。”
众臣:“陛下圣明。”
那员外郎不甘地回列,偷偷向张贵瞟了一眼,正好和他森然的眼神对上,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
难不成简行舟和张少监有仇?不应该啊,他中探花那年,这张少监都已经去外面监军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眉毛都拧成一条,甚至开始怀疑起会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得罪过张贵。
待到退朝,张贵前脚刚迈出宫门,后脚就被安王叫住。
他抱拳道:“张少监,今日多亏你出言相助。京兆尹乃吾妻叔父,年迈体弱,若被发配苦寒之地,他根本经不住。”
张贵回礼:“不足挂齿。”
安王还想再说什么,张贵偏头示意,他顺着张贵的目光看到一旁焦急的小平。
他忙道:“少监先忙,我们改日再叙。”
张贵笑着点点头,迈向小平。
人走远后,小平转回常色,他就是为了打断他们说话。
张贵:“越来越机灵了,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下馆子。”
笑话,皇帝启用宦官就是看中他们身份特殊所带来的忠诚,他怎么可能和哪位皇子走得太近去自掘坟墓。
小平欢呼雀跃:“好啊,去八宝楼!”
八宝楼是京城最火爆的食肆,一座难求。
张贵:“那你自己去排队。”
“何须辛苦内侍,本王有预定雅间。”
张贵皱眉回头,睿王信步而来。
——
皇帝下了朝散步到承欢殿。
“陛下来啦。”
蒋云挂上笑,起身相迎。
皇帝牵过她的手坐下,聊了些琐事,提到今日朝上京兆尹任命一事。
蒋云心下切齿,她都能想象出张贵当时阴阳怪气的模样。面上丝毫不显,她依旧软着嗓子道:“以陛下英明,定可寻到最合适的人选。”
自前番行营与张贵交锋,她已对皇帝起防备之心,不敢擅言举荐。
她这个耳边风越来越不好吹了。
送走皇帝后,她和玉书对了个眼神。
玉书心领神会,把郭伟德领进来。
蒋云给他赐了座:“等久了吧。”
不知道皇帝要来,她早吩咐他过来,想是在外面等了有一会。
他屁股挨了个边,嘻嘻笑道:“反正那边也没事。”
蒋云问道:“可有消息?”
秋猎一回来,郭伟德就跑来承欢殿告状。
说终于把她盼回来了,他之前被张贵拦下还没来得及回来告诉她,她们就走了。
他当时不肯交出密信,张贵就踹了他一脚,他手下人把他制住将他藏在身上的东西都搜罗出来,最后被张贵扣下一封。
他要哭了似地把剩下的交给她。
她安慰道没事,仔细询问了郭伟德可记得被扣下那封信的主人长什么模样。
他摇了摇头,说那人蒙着面。
她让他仔细注意着,若有消息一定要过来告诉她。
今日就是把他叫来再询问可有那人的消息。
郭伟德回道:“还是没有。”
蒋云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久了,他没得到消息怎么还不来找你。”
回过神,她关心道:“伤好些了吗?”
提起这个,郭伟德就一股委屈。
本来有门路摸到他这想往宫里面递信的,都得拿着钱财再好言好语地求他。
可那个人,穿得破破烂烂,他当是什么无名小卒懒得理他,他就把他打了一顿硬是塞给他。
他那一天整整被打了两顿!两顿!
回来还找不到人诉苦。
他瘪着嘴道:“没什么大碍了。”
蒋云替他出气道:“这个张贵!胆大包天。”
郭伟德翁着声道:“其实贵,少监倒没对奴怎么样,主要是那个蒙面的人,他也太蛮不讲理了,奴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
听他可怜地道出实情,蒋云突然有些汗颜,替那蒙面人起了歉疚之心,赶忙叫文心又取来一大堆名贵伤药给他。
——
八宝楼内,张贵与睿王对坐。
睿王:“一直想多谢少监救命之恩,怎奈回京后事务缠身,今日终于有机会宴请少监。”
张贵转着茶杯,淡淡道:“嗯。”
睿王险些维持不住笑脸,他一个皇子对他如此礼待,他竟这般倨傲。
张贵撇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平,无奈地靠到椅背上。
睿王顺着他看过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还让他手下这个小内侍与他们同席!
要不是看他今日在朝上帮安王的人说话,他恐其偏向安王,他才不受这个憋屈气。
若有朝一日他能继承大统,必将剪除阉宦。
小平终于抬起头擦了擦嘴,张贵站起身对睿王到:“殿下,我就不奉陪了,您自便。”
合着他爱搭不理又跟他在这坐着,是等这小内侍吃完饭,简直是奇耻大辱。
睿王憋屈地咽下一口气,抬头笑道:“少监慢走。”
盯着张贵阔步离开,睿王却慢慢皱起眉,这身形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外面,小平边擦嘴边道:“这醉蟹可真香。”
张贵没眼看,望了眼街上,嘱咐道:“中秋快到了,宫里要设宴庆贺,宫外百姓也走动得勤。让玉龙军上下都多提着点神,各处巡查加紧些,别让人浑水摸鱼钻了空子。”
小平正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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