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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殿内公公听了外面安合公主的声音,语气急切上几分,面上为难,道:“陛下,陛下!您还是瞧一眼公主殿下吧。”
皇帝抬了眼,问道:“怎的?难不成她是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殿外安合公主再度请示一声。
公公再不多言,只喊道:“陛下!”
皇帝见状,觉得他的好女儿这次应当是闯了件不小的祸,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道:“叫她进来。”
公公闻言,忙起身到殿外通传。
厚重的朱门打开,一线光亮照进外间,不多时,皇帝便在那光亮里见到了九方清的身影。
九方清身形端正,着一身素衣,手里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她款步行至里间,屈膝跪地,继而将手中端着的物件置于身前地面,叩首,道:“儿臣安合,前来给父皇请安。”
皇帝未命她平身,起身绕至她身前,将她打量过一遍,沉默良久,沉声道:“只怕是有你在,朕便日日不得安。”
“儿臣知罪。”
“你知罪?”皇帝看清了她身前方才拿至殿中的东西,道,“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九方清仍拜伏在地,“儿臣大逆不道,为面见父皇,只能行此下策。”
皇帝反问她道:“你竟也知你此举是大逆不道?”
“儿臣特来请罪。”
皇帝闻言,“你请的什么罪?”
九方清道:“儿臣才前犯了滔天大罪,特来请求父皇责罚。”
皇帝一听这话,便知她这是又要说何家一事。现今何氏全族,包括宫中何答应在内,皆已发落。
何氏有罪,那是他们自己作孽,可说到底,终归是不干九方清什么事。
虽说九方清才前养在何答应膝下,素日里感情也不错,然而说到底,她的生母也还是先皇后,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有错。
先皇后为英国公之女,英国公全族,皆是被何氏残害的英烈。
如此说来,九方清倒也只是个被贼人蒙蔽了双目的可怜孩儿罢了。
皇帝自认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将其禁足,可扪心自问,他那也是为了护其周全,免其荒唐行事。
如今看着九方清这样来自己面前请罪,他心里颇感几分慰藉。
再加上与先皇后感情深厚,皇帝便更加不忍苛责。
他叹了口气,抬手道:“罢了,你起来罢。”
九方清便抬起头,称:“谢父皇。”
然而她却只是抬起了头,双膝仍跪在地并未起身,眼瞧着,也不见有起身的打算。
皇帝见状,便问道:“这是做什么?”
九方清言:“经此一事,儿臣再无颜面对父皇,还望父皇允准儿臣,前往儿臣封地平川。”
这话落在皇帝的耳中,便是不知好歹也不识抬举了。
皇帝背过身去,坐回到桌案后,道:“你这是在与朕置气?”
“儿臣万万不敢。”
皇帝倏然发作,诘问道:“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朕发落何家前,你来面见朕为其求情,朕念你自幼没了生母,不忍苛责,后又怕你惹祸上身,吩咐你禁足。”
“朕处决何家时,你竟意图闯出宫来,你以为朕全然不知情吗?朕心里想着你,念着你,可你呢?你又把朕的话当作什么?”
“这些便全都罢了,朕只当你是少不经事,暂无分辨之力,你念着何氏的养育之恩,想要为其求情,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因此朕也未曾责罚于你。”
“然而你如今!竟为了一群罪人,拿了先皇后来做要挟!你要做什么?朕倒是想问问你,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你的母后?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九方清将这严厉的斥责与滔天的怒火悉数接了,没有为自己分辩半句,只叩首,道:“儿臣不孝,万死难谢罪责!”
皇帝怒气不减,将一道奏折扔了出来,扔至九方清身侧,“你是有罪,你枉顾你母后对你的生养之恩!”
奏折掉落在地,于九方清身侧摊了开来。
皇帝顺势站起身,指着那折子怒道:“这是朝臣们定的何氏一族的罪名!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清楚,十六项大罪,其中通敌谋逆一条,你可知通的是什么敌?谋的是什么逆?!”
“儿臣不敢。”
皇帝斥道:“你不敢?你什么不敢?你是不敢看?还是不敢信?!”
“何氏通敌,勾结的是猊北!谋逆,谋是朕的江山,反是朕的天下!”
九方清仍没有开口。
皇帝怒火中烧,“你直起身来!直起身来看着朕!你可知猊北是哪个部族?你可知当年你外祖家与之血战,全族无一儿郎生还?”
“如今边疆这十余载的安定,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是用数万条将士的命一条一条堆出来的!”
皇帝盛怒,又自桌案后方走了出来,走到九方清身前,指了她拿过来的那柄剑,“你母亲当初,经此一事积郁成疾,最终拿着这柄剑自刎身亡!”
“朕将她的东西全然交由你来保管,可你倒好,竟拿着她的遗物出来干这样的事!英国公满门忠烈,若知你在此为何氏辩驳,岂不是叫他们在九泉之下魂魄不宁?!”
“父皇息怒!”
“朕息怒?!朕看是朕把你交由何氏抚养,全然养坏了!养得你是非不分,口口声声为着罪臣说话!”
九方清终于回话了,她道:“父皇一口一个罪臣,可是忘了何家曾经的功劳?可是忘了何家曾为大昱做出的贡献?”
“父皇怒极,可也曾想过何家许是为歹人诬陷?可也曾想过当年之事与今日之事,都另有蹊跷?”
“九方清!你给朕住口!”
“你还记不记得你姓九方?!你为着谋逆的罪臣分辩,你为着要反了九方家世代江山的罪臣分辩,朕只怕晚来惊梦,老祖宗托梦给朕,质问朕、斥责朕,是如何养了你这么个女儿出来!”
皇帝被她气得不轻,只怕是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不过他气得极了,九方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九方清双手端起身前托盘里的窄剑,呈到皇帝身前,“儿臣自知罪过,父皇若实在生气,便用此剑于殿内斩了儿臣!也算是全了对儿臣的一番养育之恩!”
“你!”
皇帝当即将九方清手中的剑劈手夺过,拔剑出鞘!
“你真以为朕不敢吗?!”
九方清拜伏于地,全然一副等死的样子。
然而皇帝照量半晌,终究是没能下手,他提着手中的剑,心绪平复几分,道:“朕问你,你方才所说养育之恩,是全了谁的养育之恩,是朕的,是你母后的,还是答应何氏的?”
九方清不答。
“你既不答,那便是默认了?”皇帝道,“你既这样念着何氏,不如随其改姓为何,还姓什么九方?”
“儿臣谢父皇隆恩。”
“你当真是要气死朕?不气死朕你倒是不甘心了,是吗?”
“儿臣不敢!”
“朕瞧着这天下便再无你不敢之事了,”皇帝将剑收入鞘中,掷回托盘,“你既说要前往平川,那便去吧,平川与猊北所离不远,你去了,见了,也好时时反思自己的过错。”
“儿臣领旨。”
九方清叩头谢完了恩,还不走,也不起身,皇帝便问她还有何事。
九方清道:“临行前,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父皇能解了儿臣的禁足。”
皇帝道:“解了你的禁足,放你出来,再给了你机会令你行荒唐之事吗?”
九方清言语放轻了几分,道:“儿臣离京这一去,往后大概便再不得回,儿臣想在最后,去见母后一面。”
“亏你还能想起来你的母后,你且去她灵前跪着,跪足两日,好好想想自己这几日干了什么,该不该干。”
“是,儿臣告退。”
九方清端着先皇后的遗物回去了,宫门处的侍卫已经撤离,她入内将东西放下后,又像前些天那样站在了宫门前的风口,望着那面同样的、单调得难看的宫墙。
良久,九方清叹息一声。
继而她道:“回宫吧。”
华若随之入了殿内,道:“殿下这是何苦呢?离京虽然是件难事,却也有许多种方法,您何苦惹得皇上不快,挨这一通训斥呢?奴婢在外听着明和殿内的动静,心里都要吓死了。”
九方清道:“其他方法不是没有,然而却都要徐徐图之,还未必能杜绝后患,不如来个利落。”
华若为九方清上茶,道:“还望殿下恕奴婢多嘴,殿下此法,也未必就能永绝后患。”
“说得不错,只是我们时间不多,这一招,确是我能想到的最简短有效的办法了。”
她对此不甚在意,摆手道:“无妨,反正我要去母后灵前跪足两日,两日的时日,还怕想不出日后的办法吗?”
“奴婢只是不忍见殿下受苦。”
“这算什么苦,我偷个懒就是了,父皇又没有嘱咐人时刻盯着。”
“今日见陛下如此生气,对英国公大人一族往事也忌讳颇深,看来这何家一事,怕是已就此成了定论了。”
九方清未答,问道:“何家男子一律斩首,女眷变卖为奴,现如今,何氏女眷还能找回来多少?”
华若默然片刻,道:“几乎找不到了,虽说是变卖为奴,可大多都秘密处死了,还有一些,便是自尽身亡了。”
九方清便道:“人死不能复生,说再多也是无益,罪魁祸首就是罪魁祸首,便是难如登天,我也要让他们为这上百口人偿命,要这真相有朝一日,能够揭示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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