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星际私房菜

　　飞行器掠过小径，将小屋远远抛在身后。

　　上次出来时，柏洵就说过，这附近还有个湖。

　　这里的环境与景回记忆中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像。水汽蒙蒙，却没有他居于南方的家乡的温润感。明明沿路能看见低矮的灌木丛，但没有青草和泥土味，只有一种原始粗粝的荒凉。

　　湖面不算宽阔，岸边是侵蚀出孔洞的岩石，与景回记忆中碧波荡漾、垂柳拂堤的景象相去甚远。

　　正当景回望着湖水出神时，柏洵忽然从一丛植物上信手折下两片窄长的灰绿色叶子。

　　对方没什么章法地在指尖绕了绕，递到景回面前。

　　“喏。”

　　景回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顺手接过。

　　一股清新的混合柠檬与草木的香气窜入鼻腔。他愣了一瞬，低下头仔细嗅了嗅，随后想起来，这个气味很像香茅。

　　柏洵：“随便摘的，看你闷闷不乐。”

　　景回却顾不得回应他的用意，捏着那片叶子，脑中飞速闪过，如果这真是类似香茅的植物，无论是用来去腥增香，还是泡水，都大有用处……

　　两人沿着湖岸慢慢向前走，靴子踩在粗粝的砂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景回的目光不时扫过湖面。

　　“鱼？”柏洵听到景回询问，挑挑眉，“可能有吧，没注意过。那东西处理不好，腥得很，比上次那只鸟的内脏还腥，我们一般不吃。”

　　不过他知道，景回总有办法搞定。他的这位小店主点子可多了。

　　最终，在某片水草相对丰茂的浅水区，景回发现了几条缓慢游动的黑影。

　　它们体型不大，身体侧扁，鳞片在的微光下反射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色光泽，与景回在地球上见过的鱼样貌迥异。

　　今天的餐馆依旧没人。主顾们也没有新的预订消息。

　　景回将抓到的鱼放进水槽里。鱼的体表异常滑腻，很难徒手抓稳。

　　柏洵去换衣服了。对方刚为了这几条鱼大战了一场，弄得浑身湿淋。

　　他想起以前处理泥鳅的方法，撒上盐，搓揉一会儿，黏液在盐的作用下变性，之后再用冷水冲洗，滑腻感减轻不少。刮掉鳞，剖开鱼腹，他仔细去除内脏和鳃，将剩下的鱼身体反复冲洗干净，最后用纸吸干水分。

　　鱼肉呈现出原本的淡粉。纹理看起来还算细腻。

　　思考片刻，景回决定先试试清蒸。如果味道还行，他再试试拿另外养起来的鱼煲汤或红烧。

　　他取了两条，在鱼身上划几刀，抹上少许盐和料酒，铺上姜去腥，犹豫一瞬，将其中一条合着刚才带回来的切段的疑似香茅草摆好，试试这采来的草叶有什么功效。

　　两条鱼用两个盘子分开盛着，放入蒸锅。

　　景回烹饪的时候，柏洵换好衣服，去屋外收拾飞行器，随后拿着工具去检查和清理后院的保温棚，又将挤奶桶刷洗干净，倒扣在屋外晾晒的架子上沥干。

　　用餐时，景回首先试了下没有放香茅的那盘鱼。

　　鱼肉入口，肉质有些松散绵软，以至于景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吃过的用饲料喂养催肥的鸡肉。那种鸡肉的口感在他看来糟糕至极，完全比不上乡下散养的土鸡。

　　但很快，鲜甜的口味让他原谅了这些。普通的酱汁没有盖过鱼原本的鲜味，意外不错。而且鱼刺不多，只有中间一道主刺，不挑断就行，食用方便。

　　另一条鱼的情况就有些糟糕了。那疑似香茅的草叶在经过高温蒸煮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味。景回闻了感到一阵头晕。

　　柏洵似乎还想尝试解决那一盘，景回担心对方吃出问题，第一次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果断倒掉了一盘鱼。

　　他还是寄希望于自己种植的那批香叶吧。

　　不过这顿餐食也算意外收获，暂时驱散了景回这几日的焦虑。饭后，他钻进地下室，在冰柜和储藏架前，清点临近周末而所剩无几的食材，盘算待会儿要告诉养殖场主人下周配送订单的内容。

　　肉类，分装好的鸡肉还剩三包，红肉约两公斤。禽蛋，半打。蔬菜，一根蔫了的茄子和一小把豆角是最后的库存，顺带几个耐储存的块茎。奶酪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需要尽快补充。

　　……好想吃新鲜蔬菜。

　　白天的时候，景回和柏洵已经小心翼翼将韭菜洋葱的种子种下。

　　景回望眼欲穿。

　　他几乎能想象出，等到开春转暖，嫩绿的韭叶一茬一茬冒出，带着特有的清香气息，然后只需要简单清洗，切碎，打入蛋液，煎成金黄酥脆的韭菜盒子，或者与鸡蛋快火翻炒，就能变成一盘家常美味，瞬间点亮味蕾。

　　这些在过去普通至极的食物，此刻于他而言，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和难以言喻的治愈感。

　　日子在忙碌与喘息之间来回交换。

　　期间，光屏上收到了一条新的入会申请，竟然是是镇上消防班的队长，他听了马库斯先生极力推荐而来，说想来尝尝“能让挑食孩子开口吃饭”的手艺。

　　出人意料，到店的客人也逐渐多了。先前工作日，这座偏僻小餐厅基本无人问津，现在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两位熟人或者生面孔推门而入。

　　于是景回不得不调整安排，让柏洵独自去送餐，他留下来照料店铺，招待客人。

　　几天后，他们的羊也回来了。弗洛拉亲自送过来，仔细叮嘱了后续护理和喂养的注意事项。

　　小羊瘦了些，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回到熟悉的仓库角落，亲昵地用头蹭蹭景回的手。

　　营收额缓慢地增长，在还了医药费的垫款后所剩无几，但每周固定的会员订单和零星散客的收入积累起来，勉强支撑小馆运转。

　　月末付给养殖场的肉款，眼看着是能凑齐了，生活见出一丝平稳过渡的曙光。

　　傍晚，柏洵在调试一楼那台老旧的电视。

　　播报声中，一条快讯闪过。

　　【……帝国□□下属古星际文明修复办公室宣布，将于下季度启动新一轮的“文明火种”扶持计划，旨在发掘和保护散落各星际的、具有历史与文化价值的传统技艺与遗产……】

　　景回正在擦拭灶台，听到古星际几个字，并未特别在意。星际新闻播报的内容对于他这位刚来星际不久，尚且挣扎温饱的小民来说，总是很遥远，他甚至没听清在此之后主持人念出的台词，而这些东西本应引起他的关注。

　　“技艺认证”。“专项补贴”。

　　柏洵动作却顿住了，停留在同一频道，若有所思。

　　几天后，林纳先生再次到访。他从货车副驾驶跳下来，脸上带着些不同往常的神色。

　　司机熟练地搬卸肉蛋之类的货物，林纳摘下他的宽檐帽，走进餐厅，找到景回。

　　他像往常随意寒暄几句，又问起小羊的恢复情况，夸了下后院的菜园整理得像模像样。而后想起什么似的，问景回：

　　“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镇上多了几个生面孔？我在这生活几十年了，社区的人不敢说全认识，但至少眼熟。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他用粗糙的手比划了一下，“穿着打扮，走路的架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倒像是从上面来的。”

　　“上面？”

　　“嗯，中央星系那边的人，像来视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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