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设防

作者: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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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聿有心,石头做的


      许多舔了舔破开的嘴角,血腥味混着铁锈般的苦涩在口腔蔓延。他盯着许松年西装上粘着的纸屑,像落败的勋章。
      “行,许董。”许多声音嘶哑,淬了冰的嘲讽砸在地上,“您老的北美太子梦,另请高明吧!我不伺候了!”
      他猛地转身,肩膀撞开门框,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后是许松年压抑着暴怒的咆哮,隔着厚重的胡桃木门,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
      引擎咆哮,在冰冷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脸颊的刺痛比不上心口那被挖空般的钝痛。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他在这冰冷的城市暂时站稳脚跟的地方。
      天擎资本,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北京CBD,冰冷、坚硬,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蒋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带着一身戾气和明显巴掌印闯进来的外甥。
      “许松年知道你来我这吗?”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许多长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试图找回点掌控感,语气却掩不住疲惫和自嘲:“他到处播种,哪里缺我一个?”
      蒋天笑了,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你们父子俩,别是搁我这唱双簧吧?”他吸了口烟,目光落在许多红肿的嘴角,“为那姓颜的小子回来的?”
      “小舅,”许多身体前倾,眼神是破釜沉舟的直白,“给句话,留不留我?我这人,干活抵债,不白吃闲饭。”
      蒋天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战略投资部,高级分析师。从尽调做起。”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形的压力,“天擎不养闲人,也不怕麻烦。但麻烦,得有价值。懂?”
      “明白。”许多点头,他需要这个锚点,需要证明自己离了许松年,照样能活出人样。
      “三个月试用期。明天人事报道。”蒋天抬手,直接截断了许多未出口的感谢,强调道,“在这儿,你得叫我什么?”
      许多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处一阵刺痛:“蒋总。”
      蒋天满意地颔首,示意助理带他下去熟悉环境。
      华尔街锤炼出的底子让许多迅速进入了状态,他需要专注,需要站稳。
      晶圆厂的无尘车间里,恒定的低温嗡嗡作响。
      颜聿穿着臃肿的无尘服,透过面罩观察着光刻机显示屏上跳动的参数曲线。空气里弥漫着特殊的化学溶剂气味,巨大的晶圆在机械臂的精准操控下缓缓移动,在特定波长的光源下接受蚀刻,蚀刻的精度以纳米计算,容不得半分差错。
      工作枯燥、高压,所有内容都是机密。手机被锁在车间外的保险柜里,这反而成了难得的清静。
      然而,短暂的休息间隙,脑子却像不受控的电路板,总会跳出那张眼神依旧执拗的脸。
      许多…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颜聿疲惫地闭上眼。
      那晚腰上被按住的触感、许多质问时的惊怒、还有他细心的照料,全然柠在一起。
      凭什么?凭什么他许多想来就来,想伤人就伤人,现在又摆出这副赖着不走的姿态?五年前把自己推开的是他,现在装没事人的也是他!
      记忆不受控地回溯,高中教室,阳光刺眼。
      许多顶着刚睡醒的头,大咧咧地挤开他旁边的书,一屁股坐下,带着阳光的味道。
      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晚上不睡觉,啃题到天亮。那时,颜聿第一次对这个同桌生出了一点好奇。
      许多最擅长得寸进尺,给他一点默许,他就能顺着杆子爬到你头顶,把你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烦许多,烦他自来熟,烦他的眼睛总黏在自己身上。
      许多的脸皮厚得子弹都打不穿,无论你甩多少冷脸,他都能笑嘻嘻地凑上来,用他那把独特的、带着少年清亮和沙哑底色的嗓子,喊一声“颜聿”,喊得人心烦意乱,难以保持冷静。
      “颜聿,我能跟着你不?”
      当这句带着小心翼翼又无比期待的话配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时,颜聿只能艰难地移开视线。
      他无法答应,也拒绝不了。
      于是许多就当成了默许,从此成了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影子。
      颜聿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压下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涟漪。
      他快速扒完食堂寡淡的饭菜,重新换上无尘服,将自己沉入精密仪器的嗡鸣和参数的世界里。
      他需要把许多从脑子里赶出去,像清除一段错误的代码。
      下班的路格外冷清,路灯将影子拉得老长,颜聿裹紧灰大衣,寒气无孔不入。
      拐进熟悉的胡同口,破旧的筒子楼在暮色里沉默着。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挺好。他这样想着,掏出钥匙。
      “咔哒。”
      门推开,一股暖流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寒意。随即是刺眼的光亮,让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适应了光线,放下手,许多那张带着点淤青的脸就杵在眼前,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仿佛两人之间的隔阂没发生过。
      “怎么样?刚换的灯泡!”许多咧嘴一笑,牵动嘴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却依旧挡不住得意,“你这屋线路老化得都快冒火星子了,我让人全换了,够亮堂吧?”
      他身上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毛衣,外面滑稽地系着条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印着海绵宝宝的围裙,脚上踩着崭新的棉拖鞋,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颜聿的目光扫过他脸上的伤,淤青和破口在灯光下刺眼。
      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却被缄默压下。
      他面无表情地绕过许多,径直走向卧室,看也不看那张崭新的、挤占了大半个房间的两米大床,脱下厚重的外套,换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看也不看许多,直接掀开许多带来的新被子躺了进去,把自己裹成一只拒绝交流的茧。
      “嘿,别睡!”许多不依不饶,凑到床边,伸手去扒拉被子,“起来,喝点汤,加了姜,驱寒的,药也给你备好了,吃完再睡。”
      被子里的人毫无反应,呼吸平稳,像是彻底昏死过去。
      许多盯着那团隆起的被子,咬了咬牙,声音压低,带着点恶狠狠的威胁:“颜聿,你丫再装死不起来…老子就亲你了啊!”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僵,紧接着,颜聿唰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双冷冰冰、带着被吵醒怒火的桃花眼:“无聊。”
      许多才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上手把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颜聿累得骨头缝都在叫嚣,眼皮跟灌了铅似的往下掉,身体软绵绵的,任由许多半拖半抱地弄到狭小的桌前。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摆在桌上,金黄的油花飘着,几片嫩姜沉在碗底,香气浓郁,旁边放着水和分好的药片。
      许多把勺子塞进颜聿手里,自己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双手抱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灼热固执,不容置疑。
      颜聿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握着温热的碗,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口那点酸楚更甚。他沉默地喝着汤,避开许多的视线,动作机械。
      一碗汤见底,颜聿放下勺子,拿起水杯,就着温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
      “行了。”他推开空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起身要走。
      “颜聿,”许多叫住他,声音低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试探,“我脸疼。”
      颜聿脚步顿了一秒,没回头,继续往卧室走。
      许多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那股邪火又拱了上来,嗓门拔高:“死老头的手劲大着呢!你瞧瞧我,是不是不帅了?明天第一天上班,顶这么张脸去,你忍心看我被全公司当笑话瞧?”
      颜聿停在卧室门口,背对着他,肩膀线条绷紧。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是彻底的冷漠和不耐烦:“许公子破相了关我屁事?你爸打的,找你妈哭去。”
      这话像滚油泼进火堆。
      “操!”许多瞬间炸了,脸涨得通红,眼底是受伤和暴怒交织的血丝。
      他一步窜到颜聿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变形:“颜聿,你他妈再说一遍?!你行,你真行,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他妈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心比三九天的冰窟窿还硬!”
      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暴躁地转圈,踢翻了脚边的小凳子:“老子他妈犯贱,跟你挤这破地方,给你换灯泡做饭买药,活该热脸贴你冷屁股,行!我这就滚!省得脏了您老的眼!”
      许多胸口剧烈起伏,真就转身要去拿外套,颜聿这小子,非气死他不可,也不拦着他点,心真他丫的硬。
      屋子里只剩下许多粗重的喘息。
      颜聿知道自己犯浑了。
      就在许多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颜聿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和不易察觉的别扭:
      “……拿药来。”
      许多的动作猛地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出了幻听:“……什么?”
      颜聿没看他,眉头拧着,一脸不耐烦,语气硬邦邦地重复,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不情愿的任务:“药箱,上药,不是怕人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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