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

　　温时臻家离学校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她总会选择早自习铃响前三分钟到教室。

　　早到这种事她不太能做到，起床对她来说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尤其现在快入冬了，气温降低，早上光是从温暖的被窝把自己拔出来就已经耗尽全身力气了。

　　但迟到这种事她也不想发生，她不像周籽如那样没心没肺，可以若无其事地顶着教室所有人的目光走进去。

　　所以铃响前三分钟在温时臻看来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时间，进可充分利用这三分钟做点课前小准备，退可百米冲刺在三分钟的容错时间内飞奔到教室。

　　温时臻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到学校的时间也是早自习铃响前三分钟。

　　毕竟，卡点这块儿她是专业的。

　　温时臻以一种不快不慢的匀速步伐向学校行进，黎宥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
　　出了小巷沿着街道走，经过路边一排蓝花楹树时，黎宥说了句什么，温时臻没听清。

　　她问：“什么？”

　　黎宥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重复了一遍。

　　“我刚才说，你看，都是蓝花楹树！明年全都开放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少年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夹杂着他身上的柑橘清香蔓延过来，温时臻觉得耳朵有点痒痒的，像小时候被狗狗用爪子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揉捏了下酥麻的耳垂，回答了黎宥的话。

　　“对啊，肯定很好看。”

　　接下来的路上，黎宥每次和她说话都要稍稍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讲。

　　温时臻：……好像被人当成聋子了。
　　她不是耳朵有问题！
　　只是刚才有点走神没听清而已。

　　而且他每次还弯腰，什么意思？

　　显摆他个子高吗？
　　那他确实高，她也不矮啊。
　　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里怎么都算不上矮吧。

　　温时臻默默向黎宥靠近一点点，挺起胸膛比了比，眼睛平视过去看到了黎宥上下滚动的喉结，她的头顶只高过他的下巴，大概是他嘴巴的位置。

　　她不动声色地退回一步。

　　好长一条人。
　　好吧，确实比她高很多。

　　可恶！明明他以前还没她高呢！
　　留着和她同款的短发妹妹头，只是一个天天追在她屁股后面的善良小土豆。
　　这小土豆喝了什么魔法药水变成邪恶巨型土豆条了？

　　黎宥看到便利店的招牌，刚转身准备俯身对温时臻说话，就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

　　黎宥：？
　　她这种眼神盯着他干什么？
　　他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惹她生气吧…
　　好像，昨天路过他家看到他的宝贝摩托后，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对温时臻说：“等我一下。”
　　随即就迈着长腿，大步跑进便利店，跑得太快太急还不小心撞到便利店的玻璃门上。

　　耳边传来“咣——”的一声。
　　温时臻倒吸一口凉气，就看到少年捂着鼻子扒拉开玻璃门进店里去了。

　　一分钟后，鼻梁微红的少年端着两杯豆浆站在她面前。

　　“给，热热的刚好用来暖手。”
　　黎宥递来一杯。

　　温时臻接过，豆浆的温度顺着纸杯传递到她冰凉的掌心，热乎乎的，很舒服。

　　一束阳光打在便利店门前，在金色阳光的笼罩下，看着面前鼻梁泛红、眼睛清澈的少年，温时臻绽开大大的笑容：“谢谢。”

　　黎宥听到温时臻的声音，也笑了起来。

　　-

　　完全笑不出来，温时臻站在走廊外想。

　　刚进学校大门早自习铃就响了，她和黎宥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拔腿就往教室跑。

　　黎宥跑几步就领先她一大截，发现温时臻被落下后又折返回来跟着她。

　　温时臻虽然脚好了，但她耐力差啊，跑几步就喘不匀气儿了。

　　铃响后操场上空旷又安静，温时臻想对跟在她身旁的黎宥说，别跟着我了，你先走吧。

　　这么大只的人跟她身后，太明显了吧。
　　生怕老师没发现她迟到吗。

　　她几次想出声，但氧气不足胸腔里好似炸开般难受，还没缓过来就到教室了。

　　陈老师抱手立在教室门口，鹰眼一亮迅速锁住他们两个人。

　　然后，她和黎宥就并排站在走廊里进行早读了。

　　走廊里的班级上早自习都不关教室门，好方便老师来回走动，进行监督。

　　狭长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阵阵读书声，除了监督秩序的老师外，偶尔有几位抱着作业本的学生经过。

　　温时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里拿着从书包里掏出来的英语书，翻到单词表开始小声念起来。

　　等会儿第一节是英语课，教英语的老师姓白，是云洛一中里出了名的严苛大魔头，总是板着一张驴脸。每节课必听写单词，点人抽背课文，或是随堂测试。测试完会狠狠痛批表现差的学生，言语刻薄。

　　温时臻英文成绩中等，也曾在课堂上背不顺课文而被白老师批评得很难堪。

　　虽然今天迟到和黎宥一起被罚站在外面，接受着来来往往不同人的注视已经让她觉得很尴尬，很不适了。
　　但温时臻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迟到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实了，没有时间再为它尴尬悔恨了，还是抓紧时间背英语，别等会儿英语课再被批评，那可真是糟糕透顶。

　　温时臻紧盯着单词表，一个单词重复三遍，再在心里默拼一遍。

　　“abstract，abstract，abstract…”
　　她念完三遍，抬起头闭上眼不再看单词表，在心里慢慢地拼写着这个单词的组成。

　　拼完一睁眼，就看到站在走廊另一侧的黎宥贴着墙，慢慢地向她这边挪动。

　　温时臻：？
　　不好好背书又想搞什么？

　　黎宥终于挪到她身边，只是看着温时臻还没开口说话，她就先发制人：“等下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超级恐怖，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想被骂成筛子就快背单词吧，他一定会听写的。”

　　黎宥点点头：“明白了。”
　　他低下身子脑袋凑近温时臻的英语书，看清底下的页数后也把手中的书翻到相同的地方念了起来。

　　此刻，温时臻耳中除了从走廊的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读书声外，还有身旁少年的声音。

　　少年声线清润，念英文时不急不慢，舒缓动听，他的声音和空气传播过来的各种声交织在了一起，明明音量不算大，听到耳里却十分有辨识度。

　　真是男大十八变。
　　除了个子，他的声音也大不相同了。
　　印象中黎宥的声音还是清脆的童声，讲起话来尾调总爱上扬，听到耳里也让人莫名觉得欢喜起来。

　　现在呢，声音磁性十足，语气偏温和，讲话时尾调还是习惯性上扬着，伴着他讲话时看过来的亮晶晶眼睛，心脏很容易被一击即中。

　　多没耐心的人听到他开口应该都能听上两句，迷惑性极强。
　　这就是正宗渣男音啊！

　　温时臻揉揉耳朵，继续背单词。

　　顺利背了大半后，她转了转脖子，视线一转发现在一旁背诵的黎宥被毛毛虫附体，高挑的身板松松挂在墙上，又开始慢慢挪动，长腿轻抬，一小步一小步蹭过来。

　　温时臻：？
　　又怎么啦！

　　少年弯下腰，蓬松的脑袋凑近，带来一股柑橘清香。

　　他身上的柑橘味好像…是从头发传来的？

　　温时臻吸了下鼻子，无奈开口：“怎么啦？”

　　黎宥眨眨眼：“背完了。”

　　温时臻：……
　　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蹭来蹭去就为了给她说这个？

　　背完了就背完了，特地过来给她说干什么。
　　怎么有种给她汇报工作等待下一步指令的感觉…

　　她好像也不是老师，
　　不是他的父母，
　　也不是他的主人啊！

　　等等，背完了？
　　他把那几页单词表背完了？
　　他刚转过来还没学这节课吧，
　　她还没背完，他怎么就背完了！

　　所以分开的这几年，黎宥不仅长了个子，变了声音，脑瓜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使。

　　完败！
　　眼前仿佛出现一台游戏机，她和黎宥各自操纵一方，震耳欲聋的“KO”声响起，屏幕上反复滚动着“Game over”。

　　温时臻转了个身，背对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单词背完了你背课文吧。”

　　黎宥看着垂下眉眼的少女，有点不安。

　　刚刚在路上面色还很红润，状态很好，现在怎么有点虚弱的感觉？

　　是不是刚才从校门跑进教室，太累了，她刚才跑得嘴唇发白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又站在走廊上，走廊透风，现在天气也冷，身体不舒服了。

　　黎宥又走了一步，伸出胳膊比划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完美！这下她应该不会难受了，从走廊风口灌来的冷风都被他用高大健壮的身体挡住了。

　　温时臻不甘被黎宥就这么全方位打败，全身心地投入单词中。背完最后一个，她长舒一口气，透过教室外窗的玻璃，和一直向她挥手的周籽如打了个招呼，收回目光后下意识地去瞧黎宥。

　　少年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一步，左手拿书，右边整条胳膊抬起，手指并拢，手掌向内，手心正对着她视线前方。

　　说是行为艺术，在拥抱空气也不够准确，
　　更像是在赏空气一巴掌，在扇动的瞬间停滞住并维持了这个动作。

　　温时臻：……
　　救命啊！
　　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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