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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日临到了尾巴,陶陶家老桃树的花掉完了,冒出了新绿的颜色。
“婶婶好。”陶陶回家的时候看见了对门的陈婶子,后面跟着扎了双丫髻的小姑娘,“桃月姐姐。”
桃月儿听见招呼笑,熟练地往陶陶手里塞上一块酥糖。
陈婶子也笑得和善:“嗯,陶陶回来啦。”
“嗯。”陶陶好奇看着好像要出门的母女,“婶婶要出去吗?”
陈婶子可以说是看着陶陶长大的,对这个邻居家的小孩儿也是喜欢的。
“是啊,我带你桃月姐姐去她外婆家一趟。”陈婶子就是永安城本地人,她娘家就在永安城,离燕子巷这边不远。
陈婶子:“陶陶也快些回家吧,太晚了不要在外面玩太久知道吗?听说最近有拍花子的,陶陶这样的小孩子是他们最喜欢的了。”
陶陶:“拍花子?”
桃月儿:“就是坏人,要是遇到坏人,陶陶以后就见不到你爹爹们。”
陶陶缩了一下脖子,这个对他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陶陶知道了,不会玩太久的。”
“嗯。”陈婶子摸摸陶陶的脑袋,“快回家吧。”
见不到爹爹对陶陶而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陈婶子的话确实吓唬到了人,回到家就把这事儿跟曲陌尘和柳玄清说了。
曲陌尘听了哈哈一笑,把人高高抱起:“陶陶不怕,不管陶陶在哪儿,爹爹都会找到陶陶的。”
陶陶用脸蹭蹭曲陌尘的脸,相信曲陌尘的话:“嗯。”
*
秦镜感觉自己最近的生活好像变好了,和以前不一样。
他手里攥着刚刚帮人干活拿到的钱,他年纪不大,干的活没成年人那样多,收到的钱不多,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能够有人愿意让他干活就很好了。
他从这些钱里拨出三个铜板收起来,除去买食物的钱,他还可以攒一攒,到时候可以给陶陶买些小玩意。
感觉……遇到陶陶之后,他的运气就变得好起来了。
想到那个热衷于投喂他的小不点,秦镜脸上的神色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说他缺爱也好,可怜也好,还是别的也罢,他真的很珍惜来自那个小小的孩子的善意。
暖暖的,亮亮的。
只是想到就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想到那个名字,眼前就好像浮现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嗯?真的有啊。
秦镜看见了前方不远的熟悉人影,隔着人群,在秦镜视线中很显眼。
看见陶陶的身影,秦镜心中生出来的就是一股欢喜的情绪,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来。
陶陶也看见了秦镜,转头过来朝秦镜挥手打招呼,小脸上扬着笑容。
秦镜弯起眼,要往陶陶那边过去,下一刻猛地变了脸色。
眼瞳一缩。
很普通的人,扔进人群中找都找不到的那种,突然出现在小孩儿身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陶陶的口鼻。
很快,也很熟练,周围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小孩儿软了身体滑下被抱在了怀里,像是睡熟了一样。
“陶陶!”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股情绪充斥着胸膛,催促着身体。
秦镜双眼赤红,满是血丝,冲向往人群中隐匿的人。
“叮”
小白玉的小鱼坠子从小孩儿腰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在永安城的某个人变了脸色,突然站起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道君?”白胡子的老者被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道君,是有什么问题吗?”老者小心地看了一眼柳玄清,询问。
刚刚说他在说事,柳玄清一下子站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柳玄清眼神一沉:“我有事。”
他丢下这样一句,身形消失在原地,带起的风吹乱了一群人的衣袍。
被扔下的一群天一宗掌门长老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
“……哪儿抓的崽子,这么凶?”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很凶,看着被扔到地上还瞪着他的小少年。
长相普通的男人觑了秦镜一眼,虎口上的牙印还渗着血:“捞这个孩子的时候撵过来的,凶得跟只狼崽子似的。”
”刀疤你把他看牢一点,这个小鬼有股邪劲儿。”
这小鬼眼神邪得很,被他盯着有点心慌,还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不像个小孩子。
刀疤看了一眼同样被放到地上的陶陶,“嚯”了一声,吹了个口哨:“好货啊。”
年纪小,长得好,一看就是个好卖的。
“运气不错啊,青哥。”
刀疤“啧啧”两声:“这小模样,卖到湘竹馆去可比卖到别的地方去划算多了,湘竹馆的胡郎君可喜欢这样的孩子了。”
秦镜闻言眼神愈发凶狠,盯着这伙人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秦镜不知道湘竹馆具体是什么地方,可是从刀疤说话的语气,秦镜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嘶,好凶的小鬼。”刀疤被秦镜的眼神吓了一跳。
被叫做青哥的男人咧开嘴一笑,原本普通的挑不出一点特色的脸在这个笑容下有些吓人。
“硬骨头,有的买家就喜欢这一口。”
他一脚踩在秦镜脸上,看向秦镜的目光是在看一个货物,而不是人。
“行了,加上这两个,点好货,离开这儿了。”
刀疤:“得嘞。”
刀疤提起秦镜跟陶陶,往这支“商队”的后面走。
秦镜看见了这些人口中的货——那是几个孩子,有的像陶陶一样被迷晕了的,有的并没有被迷晕,可是他们缩在车厢的角落里,眼神畏缩,看见刀疤的时候眼睛里是明显的害怕。
刀疤把手里的孩子扔进车厢,看见秦镜的眼神也没放在心上。
等青哥训几天,再凶的孩子也会变“乖”的。
秦镜被绑着心焦,他这样看见陶陶的情况。
他尝试着挣扎,想要挣开手腕上的绳子。他用的力气太大了,手腕的皮肉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
有个年纪小的孩子看不过眼,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劝着他:“你别扯了,你手都烂了。”
秦镜的视线移到那个开口的孩子身上,相较于其他麻木的孩子,这个孩子至少还有点儿反应。
他哑着声音,很可怜:“你可以帮我解开一下绳子吗?我想看看我弟弟的情况。”
那个小孩儿看看陶陶,又看看秦镜,心里有点儿疑惑。
从穿着打扮和模样来看,两个人不像是兄弟。
可秦镜眼里的紧张焦虑不做假,让他想到了曾经护在他面前的哥哥。
他咬了下唇,悄悄看了一眼外面,动了。
陶陶醒过来的时候在摇摇晃晃的车里,他被秦镜抱在怀里,在车厢的一角。
陶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懵懵的:“小镜哥哥?”
“陶陶?”秦镜低下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陶陶愣了愣,下意识回答秦镜的问题:“身上疼。”
这些人对货可没什么小心翼翼的心思,提拉扔摔,没有大伤损坏货物的“品相”,但磕磕碰碰还是有的。
陶陶被两个爹爹宠着长大,养得嫩,秦镜掀起陶陶的衣袖看一眼就看到的白皙皮肉的磕碰出来的淤青。
秦镜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嘴唇抿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陶陶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往秦镜怀里缩了缩:“小镜哥哥,这里是哪里?”
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小孩儿不安,下意识的依赖靠近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秦镜也收紧了胳膊,放轻了声音安慰着陶陶:“没事的,陶陶,我会保护好你的。”
这句话他说得没有太大的底气,在成年人的面前,才九岁的小孩子的力量显得太无力了。
但是秦镜也没有说谎,这是一句保证。
陶陶有些怕,特别是看见周围几个孩子身上的伤和麻木的眼神时。
“小镜哥哥。”陶陶小声喊着人,声音有点抖。
秦镜:“嗯。”
他的下巴压在陶陶的发顶,手掌压在陶陶的后背,把人往自己怀里藏了藏。
又有被迷昏了的小孩儿醒来,睁眼没有熟悉的人,被家里当宝宠的孩子不乐意了,嘴巴一瘪大声哭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要爹爹!我要娘亲!祖母!”
小孩儿的哭声尖锐,引起的是那些眼神畏缩的孩童的慌乱,他们往更角落的地方藏去,怕着什么。
小孩儿哭了好久也没有人理会,以往他哭两声立马就会有人来哄自己了的,但是这一次他想要的人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哭的凶,小孩子是一种很容易被情绪感染的生物,其他醒过来的孩子在他的哭声下也哭闹了起来。
陶陶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只不过没有像那些孩子一样大声哭出来,至少他还有一个认识的小镜哥哥陪着他。
他咬着嘴巴,眼泪也在眼里打转儿,抓着秦镜的衣服,小声呜咽着:“小镜哥哥,我想回家,我想要爹爹。”
秦镜也想带陶陶回家,可是……“没事的,陶陶,我会带你回去的。”
吵闹的声音瞒不过外面的人,车停了,有人掀开了帘子。
面容普通的男人扫了一眼车厢内的情况,在角落里的秦镜跟陶陶身上都停留了一瞬,然后对着其他孩子冷笑一声。
像是大人口中可怕的大灰狼。
“小崽子们都醒了啊。”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是让那些眼神畏缩的孩子不自觉的颤抖着身子,害怕得紧紧闭上嘴。
青哥扭头对外面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俚语,陶陶听不懂。
只不过青哥说了这句话后,他们都被带出去了。
在外人看来,这好像是一支普通的小商队,装着货的车围做一圈,一堆孩子被赶到了圈中心。
这才是这只商队的“货物”。
最先哭闹的那个孩子被青哥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
从这个孩子的穿着来看,家里是不缺钱的,平时多半也是家里宠着长大的,所以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不管不顾地发泄自己的脾气。
“坏人,放开我,我要爹爹!我要娘亲!”
“坏人滚开,小心我让爹爹杀了你!”
年幼的孩童看不懂眼色,不知道这里不是家里,眼前的人也不是家里纵着自己的亲人。
他对男人拳打脚踢,惹得男人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青哥眉头一皱,把手里的孩子往前面一甩。
小孩子脆弱的身体砸在了地上,疼痛让他哭得更加大声,手肘在身体落下时砸到了石头上,在清脆的断裂声中,胳膊呈现出一股不正常的弯曲,有血从曲折处渗出来,染红了衣服。
“哇啊啊啊啊!”尖锐刺耳的哭声冲天,从来没有过这样经历的幼童哭得好像要将喉咙撕裂。
他很疼,他不知道死,只知道他身上哪里都疼,是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
目睹这一幕的孩子白了脸,原本跟着哭的孩子在害怕中闭了嘴。
青哥扫了一眼闭上了嘴的孩子们,对这样的效果比较满意。
就算是小孩子,潜意识里也会有点儿安危意识。
刀疤看了一眼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嚎的小孩儿:“青哥,这个货……”
被那样重重砸下去,断了骨头,伤了内脏,又这样乱动打滚,伤势恐怕会更重了。
青哥扫了一眼那个孩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值价的货,收拾干净,计损吧。”
这样一句不长的话,就决定了一条生命的命运。
陶陶被秦镜拉着,紧紧地挨着他。
他看着那个哭嚎的孩子被那个刀疤轻松地拎起来朝外面走去。
陶陶刚开始还能听见孩子痛苦的哭嚎,然后……哭嚎声一下子停了,戛然而止。
那个刀疤脸回来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有。
陶陶的脸色惨白,隐隐知道了什么,害怕恐惧从心中生出,被带到了面上。
眼前的一切颠覆了陶陶以往的认知,过去他见过最凶的人也不过是燕尾巷的宋木匠,看过来就让人觉得很凶的人。
可是,宋木匠的凶跟眼前人不一样。
陶陶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那人。
那张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大众脸在陶陶眼中已经化作了可怕的恶鬼,拉近的距离像是踩在陶陶的心脏上。
“放心,小东西。”青哥弯下腰,拍拍陶陶的脸,“你跟他可不一样,你可是件好货。”
被碰过的地方发冷,男人的话像是恶魔的低语,听得陶陶害怕得发抖。
秦镜挡在了青哥的面前。
青哥看着秦镜,嗤笑一声,想到这小子的一点儿邪性,没说什么,站起来了。
“都老实点儿,老实的我送你们去享福,不老实的,就只能留在这儿喂狼了。”
这里荒郊野外的,对这群最大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跑出去跟自寻死路差不多。
或许是刚刚的事情给这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超纲的冲击,青哥的一通话下来,真的没人敢继续哭闹了,即便害怕也只敢闭紧了嘴偷偷流泪。
陶陶挨着秦镜,也很害怕:“小镜哥哥,陶陶想爹爹。”
他想要回家,想要爹爹。
秦镜握紧了陶陶的手,像是哄,又像是保证:“我会带你回家的,不怕,我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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