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他？

　　*

　　沐钰容猛地睁开双眼。
　　他又做了这个梦。

　　不过梦里的哥哥真可爱啊，生着病还要和自己表白。

　　沐钰容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甄仁，发现他唇瓣翕动着，正含糊地念着他的名字：“小容……小容……”

　　嘿嘿，梦里还在想他。
　　沐钰容顿时睡意全无，支着脑袋，眉眼弯弯地注视着枕边人，想静静等他醒来。

　　“别……别走了……”　甄仁眉头紧锁，额头冒出冷汗，睡梦间大喘气。

　　眼见对方似乎进入梦魇，还越来越严重，沐钰容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他脸颊轻轻戳了戳：“哥哥？哥哥醒醒。”

　　“醒了？”甄仁很快睁开眼，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嗯！我今天醒的比你早！”沐钰容笑得有些得意，又担心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应该吧。”

　　见甄仁要起身，沐钰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甄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沐钰容朝他狡黠一笑：“梦里的我好还是现实的我好呀？”

　　甄仁愣住了。

　　刚刚他的确看到一个画面。

　　沐钰容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

　　明明看起来速度不快，他却怎么追也追不上，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远到……他再也看不见他了。

　　“现实的你好。”他几乎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沐钰容愣了。
　　他怎么答这么快？

　　他撅起嘴，故作不高兴地戳戳甄仁的胸口：“什么意思嘛……难道梦里的我就不好了吗？嗯？你竟敢说我不好？”

　　不好。
　　梦里的你很不好。
　　你不要我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甄仁只是深深地望进沐钰容清澈的眼底，看见那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多狼狈啊。

　　他抬起手挡住沐钰容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低声说：“小容……吻我。”

　　沐钰容勾起嘴角。
　　管他梦里梦外的呢？现下才是真的！

　　他毫不犹豫地勾住甄仁的脖颈，用一个主动而热烈的吻，将清晨所有的不安尽数封缄。

　　*

　　一个上午过去，又来到中午。

　　甄仁看着乖乖吃午饭的人，突然开口：“待会先睡个午觉，等下午我带你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好！”
　　沐钰容回他一个甜滋滋的笑。
　　甄仁终于肯带自己去他工作的地方啦！

　　他几下扒完饭，脱了衣服爬到床上钻进被窝，还特意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眼巴巴地望着甄仁：“快睡觉吧，碗放着等我下午回来洗。”

　　甄仁摇头，转身收拾碗筷：“会招蟑螂。”

　　沐钰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小声嘟囔：“就一会儿嘛……”

　　但他最后还是满足地被搂进熟悉的怀抱，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安心地合上眼，“我睡觉啦！”

　　沐钰容激动着，本来以为会睡不着觉，但在甄仁温暖的怀抱里，他还是很快沉入梦乡。

　　“起床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低声唤醒，沐钰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唔……再睡五分钟……”

　　“那我先走了？”

　　“嗯……嗯？”沐钰容倏然睁开眼睛，“我也要去！”

　　他猛地爬起来，一副很精神的样子：“我准备好了！”

　　甄仁看着他睡眼惺忪却又佯装亢奋的样子，无奈地笑笑，拿过衣服仔细帮他穿上：“路有点远，我骑车载你去。”

　　“好。”沐钰容乖乖点头，任由甄仁给自己戴上口罩，闷声问：“为什么要戴口罩呀？”

　　“那边空气不好。”甄仁牵起他的手往外走，又补充道，“环境也比较吵。”

　　沐钰容点点头，心里却画满了问号。
　　又脏又吵的地方？

　　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哥哥每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的吗？

　　甄仁骑上自行车，等沐钰容坐上后座。

　　这是他们唯一的代步工具。

　　甄仁在买了这辆自行车后，特意在后座安了一个软垫，说这样沐钰容坐着能舒服些。
　　虽然沐钰容曾嘟着嘴抱怨，说这像是宝宝专座，但每次坐上来其实心里都挺高兴的。

　　“到了。”
　　自行车停下，沐钰容跳下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甄仁带他来的，竟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甄仁牵着愣神的人往里面走。

　　“来了，怎么还带了人来？”
　　一个满身灰泥的工友扛着水泥走过，看见甄仁打了声招呼，又好奇地看了眼他旁边的沐钰容。

　　甄仁侧身挡了挡，平静地回答：“嗯，我弟弟。”

　　工友“哦”了一声，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工地他待久了，见过不少家长特意把孩子领来，美名其曰警醒，然后指着汗流浃背的他们说“不读书以后就像他们这样天天搬砖！”

　　说实话，如果不是赚钱不易，谁又愿意天天起早贪黑在工地上班呢？

　　他见惯这种事，下意识把沐钰容也归为了这类被带来见识生活艰辛的小孩。
　　毕竟沐钰容本身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又被甄仁照顾得白白嫩嫩，看起来就像是未成年。
　　虽然他也确实刚成年没两年。

　　沐钰容下意识往甄仁身后缩了一下。
　　他实在不喜欢这人的眼神，好像他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孩一样。

　　他承认自己有时是有点调皮，但不会捣蛋。

　　沐钰容微微皱眉，抬头看向甄仁，用眼神无声地问：你在这里工作吗？

　　甄仁沉默地点了点头，和他对视的瞬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像是……怕从自己眼中看到失望。

　　难怪哥哥每次回家都要先洗澡，难怪他每天起早贪黑工作那么久。
　　原来甄仁一直在搬砖养他吗？

　　这个认知让沐钰容鼻腔一酸，眼睛控制不住地泌出眼泪，他转身紧紧抱住甄仁，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哥哥，你辛苦了……”

　　甄仁见人主动把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软了一下，手掌抚在他后脑勺上安抚：“其实还好，平时还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沐钰容听见这话更加心疼。
　　哥哥每天风雨无阻过来。
　　那么辛苦，那么累，还不能休息。

　　他控制不住地想。
　　工头会不会觉得哥哥老实欺负他？
　　工资能不能按时发？
　　他是不是还偷偷做着别的零工？

　　从孤儿院逃出来那些年，哥哥是不是也一直用这样单薄的肩膀，扛起了两个人的生活和未来？

　　沐钰容的眼泪哗哗涌出，渐渐浸湿了甄仁的胸口布料。
　　甄仁见他这样，也没了带他参观的心思，把人竖着抱起来往回走。

　　“这就走了？”旁边的工友诧异地问，他还以为甄仁会让那小家伙吃一吃搬砖的苦呢。

　　“嗯，”甄仁将抽泣不止的人的脑袋护在肩头，低声应道，“我先送我弟弟回去，一会儿回来上工。”

　　沐钰容乖乖被他抱在怀里，也不闹，就是哭，眼泪流不尽似的哗哗往下流。

　　甄仁没料到他会这样，平时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他有些懊恼，真不该带他来这里的。

　　“哥哥……”沐钰容抽噎着道歉，“对不起……”

　　“胡说。”甄仁轻轻拍拍怀里人颤抖的背。他实在见不得沐钰容哭的样子，只好温声哄着，“你永远都不会对不起我。”
　　毕竟，他的存在，于自己而言就是最好的回报。

　　“唔……”沐钰容在他怀里一直摇头，带着哭腔的说话声一抽一抽的，“哥哥、一直在、那里、上班吗？”

　　“不是，”甄仁耐心地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刚做不久，是临时的工作。”

　　临时工作。
　　估计是他被车撞了之后，要去挣回自己住院花的医药费吧？

　　沐钰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发紧。
　　哥哥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他这么没用，还性格不好天天就知道使唤别人。
　　他不值得的……

　　突然注意到自己现在还被甄仁抱着，沐钰容开始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你放我下来……你那么累……”

　　“抱你的力气还有。”

　　“骗人。”沐钰容瘪着嘴，眼圈又红了，“你总是骗我。”

　　之前骗他说家里的钱够花，劝他不用非要找工作，现在又骗他说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呢？

　　话虽如此，他挣扎的力道却明显放轻了，更像是撒娇，“让我自己走嘛……”

　　甄仁故意颠了他一下，吓得沐钰容赶忙搂紧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下去，他低笑了声，问：“不让抱？”

　　沐钰容把头搭在甄仁肩上，声音闷闷的：“你等下还要回去干活……”
　　现在抱着自己多耗费体力？
　　早知道少吃点别长这么重了……

　　甄仁却把人抱得更紧些，在他脖颈深深吸了口气：“让我充充电，等下才有力气。”

　　“又不是机器人，要充什么电嘛……”沐钰容小声嘟囔，但还是把身体往甄仁怀里缩得更紧以方便让他更好的充电。

　　“是机器人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赌气道，“那我就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甄仁就停下了脚步。

　　沐钰容不解地抬起头，脸颊刚刚在他怀里蹭得红彤彤的，沾湿的睫毛黏成一簇一簇，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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