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熠

　　二月底，礼安一高迎来了新学期开学。
　　得益于寒假每天都雷打不动八点起床的习惯，她的生物钟丝毫未乱。在附近买了早饭后，她踩着结了层薄薄冰霜的道路，准时的来到学校。
　　因为礼安一中是市重点高中，这个时间段不乏有早起到校的学生。
　　他们高一届因为实行了分科，班级也要重新划分，她刚踏进学校，就看见公告栏处已经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
　　李乘月踮起脚尖看见了她，脸上掩盖不住的兴奋，招手让她过去，“惊喜吗！咱们又分到一个班了，都在理科2班。”
　　她顺着李乘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理科2班中间的位置看到了她的名字，往下跳过去几个就是李乘月的名字。
　　“我去！”李乘月突然压低声音惊呼，手指猛地移向最上边，“是祁熠诶，他竟然和我们分到同一个班了！”
　　见路思游表情平淡，李乘月挽过她的胳膊：“不会吧，祁熠你都不认识啊，每次数理化考试他都是第一名诶，理科学神。”
　　路思游向来对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绯闻八卦不甚关注，此刻只一心盯着自己又下滑十分的物理成绩。
　　她手里捧着从学校门口打包的热豆浆，咬着吸管的牙齿不断用力，勉强“嗯”地应付了一声。
　　没一会儿，就听见旁边一阵阵骚动，不时传来几个女生惊呼的声音。接着李乘月就扯着她的袖子，声音激动：“快看快看，那就是祁熠！”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远远地看到操场上一群男生走过来。
　　早晨八点，晨光洒落，为整个校园镀上一层柠檬黄。
　　祁熠被簇拥在中间，浑身散发着恣意的少年气，简单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是形容不出来的清俊出挑，整个人像棵抽芽的小白杨，十分惹眼。
　　他微微侧头听身旁的男生说话，神情疏淡，带着周身喧嚣都与他无关的从容。
　　路思游猝不及防，口腔中刚吸出来的热豆浆猛地呛入气管，她的鼻头一阵酸疼，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脸颊发红。
　　“你慢点喝。”李乘月看她这幅样子，赶紧给她拍拍后背顺气：“葫芦，就算看见帅哥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这哪里是激动，她在心里忍不住哀叹，分明是惊吓。
　　或许是她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远处那道原本垂落着的视线，忽然抬起来，隔着人群，不偏不倚地飘到她的脸上。
　　只一瞬，就漫不经心地收回。不知道身边男生说了些什么，路思游看到他嘴角弧度加深，眼尾微微挑起。
　　她连忙背过身，视线重新投入成绩栏，祁熠的名字稳稳挂在最上方，她盯着两个黑色小字，心情彻底地跌入了谷底。两条腿如同灌了铅般停在原地。
　　她没由来的思考起今后两年的处境。
　　李乘月看着她一副蔫巴的样子，疑惑：“这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丧成这样？”
　　上课铃响了。
　　“发什么楞呢？”李乘月拽着她的手腕往教学楼方向跑去：“开学第一天就想迟到啊！”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和新同学聊天的，有和旧同学叙旧的，还有拿成绩单传阅的，抄寒假作业的……路思游和李乘月两个人躲闪着穿过人群。
　　好不容易看到了高一二班的牌子，往里面一看，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只剩左右两边的后排还剩几个座位，两个人向教室右边走去，坐在倒数第二排。
　　她将书包放进抽屉，刚把新书摆放整齐，就发现桌面有些摇晃，她只好起身站在过道，低头检查是不是因为桌腿不平。
　　正弯腰查看中，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借过。”
　　许之洲跟在祁熠身后，本来两个人在教室门口说好了，去坐左边那面，因为离教室门更近。正跟着他往前走着，前面的祁熠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许之洲的头就直直撞上了祁熠坚硬的后背。
　　“我靠…”许之洲刚想口吐芬芳，就看见祁少爷长腿一迈，脚步一转，径直朝右面座位走去。
　　许之洲：……
　　熟悉的清冽声音，她的动作顿住。
　　她维持着蹲姿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
　　祁熠站在过道里，垂眸看她。逆着晨光，他的五官轮廓愈发的清晰，眼里没什么情绪，他没有催她，就这么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过道狭窄，她手忙脚乱慌乱地向里面挪了挪。
　　“谢了。”他声音低低的。
　　少年侧身经过时，两个人的校服布料不可避免的摩擦，发出一声簌簌的声音，带来一阵干净的柠檬皂角味。
　　只剩最后一排还有位置，他将书包往路思游正后方的桌子上一扔，拉椅子的动作干净利落，他长腿一屈，落座。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旁边的许之凑过来压低声音，“哥们，我怎么觉得你前面那位美女这么眼熟？”
　　祁熠从书包里抽出本物理课本翻开，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挪开距离：“你对谁不眼熟？上次你看见食堂大爷也是这么说的。”
　　许之洲眼睛咕噜噜的转着，试图回忆起他们在哪里见过。
　　路思游正低头在每个新书扉页上签名，许之洲坐在她斜后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路思游半张侧脸。
　　想起来了！是停车场，分科考试那天的停车场。
　　他声音兴奋：“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停车场，她站在你附近，我还纳闷怎么有人连侧脸都这么好看，本来还想凑近看看呢，没想到下一秒就没人了……”
　　许之洲是个闲不住的，他向前拉动凳子，手搭在路思游的椅背，露出颗兔牙：“同学们你们好呀，我叫许之洲。”
　　然后大拇指比向祁熠的方向：他叫祁熠。”
　　路思游放下手中的笔，回头：“路思游。”
　　“你好你好，我是李乘月。”
　　……
　　三个人友好的打完招呼，李乘月的眼神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祁熠，语气掩盖不住的激动：“学神，以后我们俩能抱你大腿吗，理科成绩就拜托了！”
　　李乘月特别的讲义气，给自己谋福利时还不忘记带上她。
　　…………
　　祁熠终于舍得从崭新的书本里抬起头，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在她脸上掠过，像片羽毛，轻飘飘的，不带重量。
　　然后才转向李乘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路同学，你正脸更好看诶。”许之洲引回话题，笑嘻嘻地夸赞。
　　路思游呆滞了几秒。
　　许之洲指了指自己的脸，解释道：“我们见过的，就上次分班考试，在学校停车棚……”
　　“你当时就站在他旁边。”他眼神示意了下祁熠，然后继续提示道：“想起来没？”
　　许之洲就是那天的篮球男。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她垂下眼睫毛，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我记不太清了。”
　　话音刚落，她明确感受到，身旁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她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了然。
　　她有些心虚，对许之洲礼貌微笑，岔开话题：“谢谢，你也很帅。”
　　一阵极轻又短促的笑声响起。只见祁熠闲闲地翻着书页，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今天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眼光挺独特。”
　　许之洲听完不乐意了，“祁熠你酸了是吧？”他将书本猛地合上，立刻炸毛：“是不是平时被捧惯了，就看不得人家美女夸我？”
　　祁熠只漫不经心地撩了撩额头的碎发，文绉绉地回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起山地车那场乌龙，她本来以为两个人不会再有交集，谁知命运竟让他们成了同班同学，还是前后桌。
　　既来之则安之，路思游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示好，顺便希望他对停车场的事情保密。
　　于是她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也挺帅的。”语气真诚。
　　短暂的沉寂。
　　听完，许之洲趴桌子里肩膀抖动，止不住的大笑，他瞥向祁熠，声音颤抖：“高啊，这步以进为退，用你的逻辑打败你，太会反击了！”
　　路思游茫然眨眼，似乎才误出话里的歧义。
　　单听她这句话没问题，但在刚才前文“眼光独特”和后文“你也挺帅”的语境下，很容易听出些别的意味。加上她忧心忡忡，笑容不免有些僵硬，旁人看起来倒像是带有几分阴阳怪气。
　　祁熠从书本中抬头看她，睫毛微动，似乎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话，他眼神复杂，像是在分辨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层意思。
　　终于给许之洲逮到了机会，他促狭地看着祁熠，乘胜追击：“你不是说人家路同学的审美奇特吗？她也用这词儿夸你了，祁少爷，这下你怎么说？”
　　他故意拖长语调：“撤回刚才的话，就是承认我的帅气：不撤回，就是承认你颜值也挺奇特喽……”
　　“……”
　　一句话就把祁熠轻巧地架在上面，进退两难。
　　这许之洲真是个逻辑鬼才。紧绷的状态莫名一松，她没忍住，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一抬眼，直直撞上了祁熠深邃的目光。
　　她收回笑容，连忙转过身去。能感受到后背那道强烈的视线，落在她的后颈上，皮肤隐隐发烫。
　　“叮铃铃——”
　　上课铃适时地响了，新班主任抱着教材书走进教室，课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他应该没发现她在偷笑吧？
　　讲台上，班主任提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落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发言：“同学们，新的一年开始了，今天是我们分班后的第一天……”
　　窗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新书上。
　　新学期注定不会太平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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