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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暴露
顾璃指尖捏着那张写着“内线”二字的纸条,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嵌入皮肉。窗外,乌云低压,一场暴雨蓄势待发,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冰冷的怒火与一种被撕裂的痛楚在她胸腔里冲撞,几乎让她窒息。
沈倦。
这个名字在她齿间碾过,带着血腥气。
她回想起他初次见面时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回想起他精准的枪法、专业的分析、以及……为她挡刀时那毫不犹豫的背影。这一切,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
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看似无意的维护,那些让她冰封的心逐渐融化的瞬间,难道都是任务的一部分?
“呵……”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
她顾璃,自认精明狠辣,竟也会栽在这种最低级的美人计上?不,或许不是低级,而是他演得太好,好到……让她心甘情愿地信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的冰封。无论多么痛苦,背叛,必须以血洗刷。但在那之前……
她需要确认。需要让他亲口承认,需要将这根刺,连皮带肉地从他(也是从自己)心上剜出来。
她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一丝波澜:“让沈先生来书房一趟。”
隔壁房间。
沈倦刚刚销毁了接收指令的密件,灰烬在烟灰缸里蜷缩成小小的、黑色的尸体,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上级的指令像最终的审判,悬在头顶。
三天,他只剩下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他要么将顾璃送入监狱,要么……他不敢想那个“要么”。
敲门声响起,手下传达顾璃的召唤。
沈倦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她的召唤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试图将所有的挣扎与痛苦掩藏在平静的面具之下,走向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他看到顾璃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黑沉沉的天空,她的身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显得异常孤寂,又充满了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你找我?”沈倦关上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顾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声音轻得像烟:“沈倦,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沈倦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记得。”他回答,“我绝不会伤害你。”
“是吗?”顾璃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沈倦呼吸一滞。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但她的眼睛,那双他曾觉得像淬火钻石般美丽的眼睛,此刻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毁灭性的情绪。
她一步步走近他,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沈倦的心上。
“我刚刚收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她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抬起手,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轻轻拍在他的胸膛上,然后松手,任由它飘落。
纸条擦着沈倦的衬衫下摆,落在地毯上。他不需要弯腰去看,那上面简短的几句话,已经如同最锋利的刀刃,透过薄薄的纸张,刺入他的眼底,他的心脏。
【内部消息,警方近期将有大规模扫黑行动,代号“巢穴”,目标直指你方。行动级别极高,疑有内线。】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沈倦看着顾璃,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毫不意外的绝望,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的面具,在她面前,彻底碎裂。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辩解,甚至想告诉她一切,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近乎叹息的:“阿璃……”
这一声呼唤,没有带上姓,带着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真实的痛苦与无奈。
顾璃笑了,那笑容破碎而凄凉,带着浓烈的自嘲。“沈倦,或者……我该叫你什么?警官?”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最后的骄傲,“演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我不是……”沈倦想否认,想说他并非全然是演戏,想说他心中的挣扎与痛苦真实无比。但“我是警察”这四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所有的真心。
“不是什么?”顾璃逼近一步,仰头看着他,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不是故意接近我?不是利用我铲除阿泰?不是一步步引导我,把所有的罪证都亲手送到你面前?不是在我……在我开始相信你,甚至……”她哽住了,后面的话无法说出口。
那些未曾言明的、在生死与共中滋生的情愫,此刻成了最尖锐的讽刺,最疼痛的伤口。
沈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忍着的、不肯掉落的泪水,心脏疼得一阵阵抽搐。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想要抹去她脸上的痛苦。
“别碰我!”顾璃猛地打开他的手,像是被毒蛇咬到般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被彻底背叛后的憎恶与疯狂。“沈倦,我告诉过你,背叛我的代价,你付不起。”
她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把熟悉的微型手枪,枪口直指他的眉心,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犹豫。
“现在,告诉我,”她的声音冰冷刺骨,握着枪的手稳如磐石,“‘巢穴’行动,是不是你?”
被枪口指着的瞬间,沈倦身体的本能几乎要让他做出反击动作。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他应该逮捕、却又无法自控地动了心的女人,看着她用枪指着自己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痛楚。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也许,死在她手里,是这场错误最好的终结。
他迎着枪口,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让冰冷的枪口直接抵住了自己的皮肤。
“是。”他清晰地回答,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平静,“行动就在三日后午夜。顾璃,收手吧,你斗不过的。”
他竟亲口承认了!他甚至说出了行动时间!
顾璃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如此坦荡地承认,是算准了她下不了手?还是……他真的不在乎生死?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开始相信一个人的时候,给她这样致命的一击?为什么这个让她心动的人,偏偏是来摧毁她一切的人?
沈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命运的捉弄,任务的安排,情感的失控……这一切交织成的网,连他自己也挣脱不开。
“杀了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或者,跟我走。”
这是他能为她争取的、最后一条,或许也是唯一一条生路。放弃一切,跟他离开,接受法律的审判,但至少……能活下来。
顾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苍凉。“跟你走?去监狱吗?沈倦,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不起我顾璃了!”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狠绝,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但子弹,并非从顾璃的枪□□出!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阿森带着几名心腹持枪冲了进来,枪口同时指向沈倦和……顾璃?!
“小姐!放下枪!”阿森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紧张和……冷酷。
顾璃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向阿森,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阿森?你……”
阿森,这个她父亲留给她、她最为信任的心腹,此刻却用枪指着她!
“抱歉了,小姐。”阿森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恭敬,只有赤裸的野心和贪婪,“老爷留下的基业,不能毁在你和一个条子手里。你和沈警官的戏,该落幕了。”
瞬间,顾璃明白了。阿森才是那个真正的内鬼!他利用了沈倦这个“明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她,而他自己则暗中布局,等待时机,想要一举除掉她和沈倦,自己上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局势瞬间逆转!沈倦和顾璃,这对刚刚还在生死相向的敌人,此刻却面临着共同的、更迫在眉睫的致命威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一种在无数次并肩战斗中形成的默契瞬间回归。
几乎在阿森手下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沈倦猛地侧身扑向顾璃,将她连同她手中的枪一起带倒,滚向巨大的书桌后方!
“砰砰砰!”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看来,想我们死的人,不止一个。”沈倦将顾璃护在身下,在她耳边快速低语,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顾璃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温热的体温。前一刻还恨不得杀了他,此刻却不得不依靠他来求生。这荒谬的现实让她想笑,却又鼻尖发酸。
她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先解决掉这群叛徒再说。”她冷声道,声音里带着□□千金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暂时的同盟,在更强大的外部威胁下,再次结成。
书房,变成了第二个殊死搏斗的战场。而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风雨,开始下了……
硝烟尚未散尽,阿森与手下叛徒的尸体横陈在地,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弥漫在空气中。
顾璃握着枪,胸口微微起伏,背对着沈倦。窗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冲刷净今夜所有的背叛与杀戮。
沈倦看着她紧绷而单薄的背影,那句“你走吧”还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这不是宽恕,而是她骄傲之下,对他“挡刀”之举的最后一次偿还,也是她为自己失控的“好感”划下的休止符。
他们之间那点刚刚萌芽、建立在谎言之上的脆弱情愫,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警方……不会停止。”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顾璃,这条路是死胡同。”
顾璃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千金固有的倔强与顽固。“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劳沈警官费心。”
沈倦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劝说无用。他的身份暴露,意味着前期潜入的心血白费,针对顾氏家族的布局必须全部推倒重来。
上级不会在此时贸然收网,打草惊蛇,只会让他这个“废子”尽快撤离,等待下一个时机,而那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
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立于废墟与血泊中、骄傲又孤独的身影刻入脑海。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入门外那片茫茫雨幕之中,没有再说一个字。
顾璃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被雨声吞没。她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书桌边缘才稳住。她看着地上阿森的尸体,又想起沈倦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茫席卷了她。
几周后。
关于“卧底沈倦”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警方那边没有任何后续的大动作,仿佛那晚的摊牌从未发生。
顾氏家族在经历内部清洗后,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根基已然动摇,外部压力与内部暗流依旧汹涌。
顾璃坐在父亲曾经的位置上,处理着帮派事务,眼神比以前更加冰冷,手段也更加狠厉。只是偶尔,在深夜独自一人时,她会下意识地摩挲着曾经为他包扎过伤口的手指,或是对着某个他鉴定过的古董出神。
那点因生死与共和莫名吸引而萌生的浅浅喜欢,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只留下一点难以言说的怅惘和一个无解的谜题。
他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数月,乃至数年。
沈倦在新的身份掩护下,在另一个城市过着看似普通的生活。他按时向联络人汇报,接收着关于顾氏家族零星的情报,但上级始终按兵不动,似乎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他偶尔会看到关于南方某市□□势力更迭的模糊新闻,会听到“顾璃”这个名字以越来越强势的姿态出现在情报简报名单上。他知道,她还在那条路上走着,并且坐得越来越稳。
时间并未冲淡记忆,反而将那短暂相处中的每一个细节打磨得更加清晰——她审视的眼神,她开枪时的果决,她偶尔流露的脆弱,还有最后那决绝的背影。
那份最初源于任务接触而产生的好感与吸引,在距离和时间的发酵下,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夹杂着愧疚、欣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等待中的棋子,没有能力撼动顾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他只能等待,等待下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指令,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将她拉出深渊的机会。
而在南方的那个城市里,顾璃站在集团大厦的顶层,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都市。她的事业版图在风雨飘摇中艰难扩张,身边的敌人与“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那个叫沈倦的男人,如同一个模糊的幻影,偶尔会在她心湖投下一丝微澜,随即又被现实的波澜淹没。
他销声匿迹,她也继续着她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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