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深情

　　警笛的尖啸由远及近，撕裂了南山别墅区惯有的寂静。红蓝闪烁的光斑透过落地窗，在顾言深苍白扭曲的脸上交替划过。

　　他几乎是瞬间就惊醒了过来，像一头察觉危险的困兽，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冲向二楼。

　　“晚晚！”他嘶哑地喊着，脚步踉跄。

　　卧室的门被苏晚在内部用沉重的实木椅子抵住了。他疯狂地踹着门，木屑飞溅。苏晚正用尽全力将房间内唯一的窗户敲出裂痕，试图引起外面救援人员的注意。她的指甲在挣扎中劈裂，渗出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坚定。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立即开门！”扩音器的声音威严地传来。

　　顾言深像是没听见，他用肩膀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卧室门，口中喃喃：“我的……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砰——！”一声巨响，别墅的大门被特种警察强行破开。训练有素的警员迅速涌入，傅斯年紧跟在一名警官身后，他的西装外套沾着灰尘，脸上是未曾褪去的焦灼与戾气，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二楼传来动静的方向。

　　“晚晚！你在上面吗？”傅斯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斯年！我在这里！”苏晚的回应从门后传来，给了所有人明确的方向。

　　警察迅速冲上二楼。顾言深却像一堵疯魔的墙，堵在卧室门口，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拆信刀，刀尖对准自己的方向，却又像是威胁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他双眼赤红，头发凌乱，完全失了往日矜贵从容的总裁模样。

　　“滚开！都滚开！她是我的！”他咆哮着，神态癫狂。

　　“顾言深，你冷静点！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罪！”为首的警官厉声警告。

　　“犯罪？”顾言深痴痴地笑了，目光越过警察，死死钉在傅斯年身上，“我只要她……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地位，我都可以给她……傅斯年，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带走她？！”

　　他的逻辑已经彻底混乱，只剩下本能的占有欲在支撑。

　　就在这时，卧室内的苏晚似乎找到了机会，趁着顾言深注意力被吸引，她猛地将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外面的警察瞅准时机，一拥而上，瞬间将状若疯癫的顾言深制服在地。

　　“呃！”顾言深的脸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臂被反剪在身后，拆信刀脱手飞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疯狂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苏晚在傅斯年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腕上还有被攥握过的红痕，但背脊挺得笔直。她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一眼，只是对傅斯年轻声说：“我们走吧。”

　　“晚晚……晚晚！”顾言深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哀鸣，像垂死野兽的呜咽，“你看看我……我错了……你看看我啊！”
　　苏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苏晚！”顾言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和乞求，“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傅斯年护着苏晚，侧身挡住了顾言深投来的、近乎能灼伤人的视线。苏晚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那一刻，顾言深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他不再挣扎，身体瘫软下去，只有肩膀在无法自控地剧烈抖动，发出压抑不住的、像是从肺叶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怪异声响，分不清是哭是笑。

　　他奢求的最后一眼，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法庭上，顾言深因非法拘禁罪面临审判。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正常应对庭审。他时而呆坐不语，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时而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喃喃自语：“晚晚，放学了？我们一起去吃冰粉好不好？”

　　他的辩护律师，由特助重金聘请，提交了数份权威精神鉴定报告，证明顾言深在案发时及目前均处于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态，丧失了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

　　最终，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和未造成更严重人身伤害的实际情况，且苏晚也没有提起上诉，法院采纳了辩护意见，裁定强制将他送入指定的高端私立精神疾病治疗与康复中心，进行封闭式治疗和监督。

　　病房墙壁雪白刺眼，窗户装有坚固的护栏。顾言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坐在床沿，与那日别墅里疯魔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的世界，已经彻底重构。

　　“晚晚，你看，木棉花开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脸上露出一种温柔到近乎虚幻的笑容，眼神清澈得像回到了少年时代，“你最喜欢捡掉下来的花朵，说像小鸟的羽毛。”

　　他伸出手，做出轻轻抚摸的动作，仿佛面前真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笑容羞涩的少女。

　　“下次模拟考，我肯定能超过你。不过……你要是给我带你家阿姨做的绿豆汤，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几分。”他歪着头，像是在倾听，然后低低地笑出声，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却满是宠溺，“傻丫头，这就生气了？骗你的，我怎么会赢你呢。”

　　在他的幻想里，时光永远停驻在了那个闷热又甜蜜的夏日午后。教室里风扇吱呀作响，窗外蝉鸣悠长，他心爱的女孩就坐在他旁边，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低着头假装生气，耳根却悄悄红了。

　　没有后来的忽视与伤害，没有理所当然的挥霍，没有林凝，没有星璨，没有后来的一切。他还是那个骄傲却会为她偷偷努力的少年，而她，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脸红半天的女孩。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吧，晚晚？”他对着空气，极其认真地问，然后用力点头，像是得到了最肯定的承诺，心满意足地躺下，蜷缩起来，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孩童般纯净的笑意。

　　而在现实世界里，关于苏晚的新闻正铺天盖地。她与傅斯年联手，不仅彻底挫败了林凝及其背后势力对顾氏的蚕食阴谋，更让星璨传媒迈上了新的台阶。财经版面上，是她与傅斯年在发布会上并肩而立、默契十足的照片；社交媒体的角落里，偶有关于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猜测流传。

　　这些消息，偶尔也会透过护士们的闲聊，或无人看管的电视屏幕，零星地飘进这间隔离的病房。

　　每当这时，顾言深要么是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他会突然变得极其焦躁不安，用手死死捂住耳朵，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反复念叨：“不听不听！假的！都是假的！晚晚在等我放学！我们要一起去书店！”

　　他似乎发展出了一套精密的心理防御机制，将所有与他幻想世界冲突的现实信息，都扭曲、排斥在外。他活在一个用悔恨、记忆和疯狂搭建起来的堡垒里，那里阳光明媚，她还在，并且永远爱他。

　　只有极深的夜里，当月光透过护栏，在他脸上投下冰冷的栅栏阴影时，睡梦中的他，眉头会紧紧皱起，眼角偶尔会渗出一滴冰凉的水痕，迅速隐入枕巾。

　　那或许是现实在他坚不可摧的幻梦壁垒上，凿开的唯一一道细微裂痕。而裂痕之下，是深不见底、早已一片狼藉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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