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

　　时间如白驹过隙，秦晏昭此时刚刚和温顿告别，回了国。落地后，他习惯性的翻起来她的朋友圈，她没有删人的习惯，这让他有了翻看她的生活的机会。秦晏昭时常会想这样的行为是否有点难堪，但是这是他多年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时半会难以改变。
　　这是和许湘的第5次恋爱，秦晏昭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失败的原因他都记得，第一次是因为当他告知母亲这件事情的时候，换来的是母亲当面对她的刻薄——虽然那披着所谓上位者自以为是的伪善和高高在上。但是许湘敏感的察觉到了话里的深意，她没有选择容忍，离开了秦晏昭。第二次，第三次……后来的每一次都是两人的性格在互相碰撞。在分开的这些时间秦晏昭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能力，苛求自己去追求学历和能力的提升，许湘就继续按照一条稀松平常的路继续发展。
　　“乖，”萧衍从纸箱子里拿出了一叠橘色的烧瓷小猫盘子，“我搬到这里，你以后来找我也方便很多。”
　　“嗯！”许湘晃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萧衍忙里忙外的搬着东西。她的心情不好，升学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就像是一个压力过载的气球，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许湘站起来，准备帮一下萧衍的忙。
　　她慢悠悠的走进厨房，拿出萧衍装在箱子里的碟子，把它们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冲洗了几个之后，她拿着盘子准备放到柜子中，手一滑，这些带着很可爱的图案的盘子顿时粉碎在地上。
　　那一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做反应，下意识的弯下腰准备去把这些碎片捡起来。
　　“乖！”
　　萧衍的声音将她从一片混沌中拉了回来，她看着那边的萧衍：“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萧衍从玄关处拿起一双拖鞋，放在她能踩到的位置：“乖，踩过来，小心碎片。”
　　她踩到拖鞋上，把拖鞋穿好，心里很沉重，害怕他会生气，会怪自己，明明知道萧衍应该不会责怪她，她心里还是很沉重……萧衍拿起来新买的扫帚把碎片扫起来：“不要光脚走哦，小心扎到脚。”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干什么好。萧衍注意到了她的尴尬，他把碎片扫到垃圾桶里，顺手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草莓味道的酸奶递给许湘：“乖，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买点东西？”
　　“好。”能让自己摆脱这种有些尴尬的处境，她巴不得可以和他一起出去。
　　萧衍伸手牵起她的手：“走吧。”
　　海边的冬天，干燥的风夹杂着海的味道，天空是苍白的，海的冷蓝色。路边的树叶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了的几棵松树还带着苍翠，天地间都是暗沉的颜色。
　　萧衍拉着许湘的手，他的母亲改嫁了，父亲也几乎是不联系了。他只剩下了孤身一个人，父亲的抚养费交到她的母亲的手里便不知所踪，他上学的时候在首都一个月只有千数块钱，连他的精神药物支出都有些勉强，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还要管理自己的精神状态，他很累。但是他还是搬来了许湘所在的城市，而不是在放假的时候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是你爸出轨！是你爸对不起我！我现在如果没有你会过的更好，你有什么脸问我要更多的生活费！“
　　萧衍站在客厅，他跟着母亲，从五岁到十八岁，这些年母亲责怪他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了。他手渐渐收紧，装着高考准考证的袋子被捏的皱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流下眼泪，话就已经冲出口了：“妈……“
　　他的母亲冷漠的抬起头，眼中失去了看着怀里孩子时的温度，甚至带着对这个她的亲生孩子的厌恶：“干什么？”
　　他的母亲在他七岁再婚，在母亲没再婚的日子里，他被送给了秦晏昭的妈妈——他的小姨养着。母亲再婚，他跟着母亲，在这个家里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你就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
　　她和秦晏昭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和秦晏昭一起来找她。萧衍当时的身份是秦晏昭的哥哥，或者是——秦晏昭的小跟班。他很羡慕秦晏昭，他有恩爱的父母，有家里的关心，有优越的家世，聪明，众星捧月。还有……她。
　　秦晏昭不和母亲亲近，但是许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身上带着的家的归属感，影响的不仅是秦晏昭，还有他。所以秦晏昭和她分开第五次后，他终于选择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他想和许湘在一起。
　　很畜生吧……她曾经是秦晏昭的女朋友，秦晏昭是他的弟弟，秦晏昭的母亲对他有两年的养育之恩，甚至他们是因为秦晏昭认识的，但是他想和许湘在一起，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责怪他都认。
　　“勾引”许湘……这对他来说，不算很难。
　　萧衍带着许湘去超市挑选盘子等厨房用具，她拿起一个带着耳朵的碗：“哥，我喜欢这个！”
　　萧衍笑眯眯的接过来，放进购物篮：“好可爱。”
　　“哥哥，”许湘挽着萧衍，“你以后都在这里住了吗？”
　　“放假，放假我就在这里，平常要去上学。”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大学，上大学很自由是不是？”
　　萧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扬了扬唇角：“嗯，很自由。”
　　她对自由的理解还很浅薄，无非就是远离父母，没有被管辖，还可以和朋友在一起自由自在。她会慢慢长大，有些事情提前说了，太没有必要了。
　　他熟练的付了钱，带着她打车回去。这个房子是他那个生父送给他的，前段时间他的父亲的律师找到他，告诉他，他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问他索要一套房子，或者是一笔巨款，代价是放弃未来的继承。
　　萧衍看着面前的协议，又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穿着高定西装气定神闲的律师。少年的衣服稀疏平常，甚至洗的有些发白。律师笃定，他不会拒绝，因为他看起来过的并不怎么样，虚无缥缈的继承，不如近在咫尺的利益。
　　“他，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律师只是把协议前推：“我已经和你传达过了先生说的所有。”
　　“……辛苦。”
　　他签下字，律师几乎已经想到了他会要什么，要一笔足以普通人富裕一生的金钱，或者是世界最繁华地带的一处房产。
　　都不是。
　　他提出的地方只是一座普通的临海城市。他甚至对于大小也没有要求，只有一点……少年报出一个小区的名字：“麻烦离这里近一些。”
　　所以他有了这套别墅，他的生父报了他装修的钱，包括设计费在内，他只参与了设计，后期的装修全都是他父亲的人包揽了。
　　许湘很喜欢这套房子，就像萧衍这个人一样，透露着温度和温柔。他和许湘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视，拉着窗帘用投影仪就像是看电影一样。萧衍拉起许湘的手，挽上去她的袖子，将刚才从药箱中取出来的药匀在她的伤口上。
　　许湘看着萧衍的侧脸，怔愣住了，她不知道萧衍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伤口的。她急忙想要抽手——自残这种行为，她觉得是可耻的，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做。层层叠叠的伤口就这样累积在她的手腕上。
　　萧衍不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只是把药涂好：“这个药，会让疤痕浅一点。”
　　“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有病，把自己划成这样……”
　　萧衍转过身，眼睛透着真诚，对着她摇头。
　　“我很难受，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发现我每一次这样之后，看着血一点点渗出来，我感受不到疼，我就会逐渐的冷静下来，然后我才能觉得那些伤口很痛。”
　　许湘和他讲述自己的感受，从私立转到公立，离开熟悉的环境，不仅是同学，连习以为常的规则也有所变动，她逐渐生出了叛逆心理，生出了和这个新学校对抗的心理。她成天戴着口罩，又剪了流海，除了眼睛，没有别的地方露在外面，她就这样怀着敌意的对待自己的学校，老师，同学，甚至是父母。
　　她这一年和所有人都是站在了对立面，就像是突然疯了一样，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离家出走，和父母爆发无数次争吵，用头撞桌子，自残，在深夜蒙在被子里哭泣，在学校里和同学吵，和老师吵，上课放空自己走神……
　　她和俞扶雪都没有手机在手里，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对方，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和谁说，自己莫名的情绪和谁发泄，所以她四处攻击别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一味地恨这个世界让她过得不如意。
　　她的家庭没有办法接受孩子有心理问题，总是她时常觉得意识已经模糊，不知道应该干什么，甚至只能靠伤害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她生怕别人对她是失望的，背后是议论的，那她情愿去死。
　　她就是一个神经病了，不是吗？
　　萧衍坐在她旁边，或许她的日子也不那么幸福，每个人的痛苦是不一样的。他轻轻的，轻轻的，抱住了许湘。
　　拥抱，他的温度缓缓传递到她的身上，萧衍轻声说：“乖，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她趴在他肩头抽泣起来，所以她说出隐藏在背后的故事：她作为转校生被孤立排挤，这些学校里，所谓孩子们的事情不被父母理解，又成了她与家里的冲突点……
　　一点点的，她把自己归为了一个神经病。
　　萧衍轻轻蹭她的脑袋：“乖……”
　　和萧衍在一起顺理成章，萧衍大她3岁，但是跳了几级所以上了大学。在别人眼里，这是不折不扣的早恋，自然要背着人谈。
　　萧衍性格内向安静，他不爱与人打交道，那会让他觉得崩溃和疲倦。因为经济原因，他申请不了校外租房——他的继父是一个本地有名的企业家，他申请不到贫困补助，连药费都难以负担，哪有闲钱去租房子？
　　萧衍时常想，如果四年前，他就死了呢，那多好，他至少不会继续痛苦了。
　　但是他又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那样他就不能和许湘在一起了。现在他有了新的家人不是吗？许湘就是他的新的家人了。
　　他们终于在假期时见面，许湘成功考完升学考，在成绩没下来的时候她是最自由的。萧衍赶了回来，和许湘扑了个满怀。他的行李箱停留在原地，而他却向前抱住了许湘：“乖！”
　　许湘反抱住萧衍，他的怀抱那样温暖，让她一度忽视了他身上的伤——那是一条从手腕蜿蜒了半个小臂的疤痕。萧衍过得同样艰难，但是他对着许湘永远温暖柔和，所以她常常忽视哥哥病的要远远比她严重。许湘捧住萧衍的脸：“哥哥，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瘦！我都吃胖了很多！十斤！”
　　萧衍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脸：“摸着是肉肉变多了哦。”
　　“打死你啊哥哥！”
　　萧衍拉着行李箱和她一起往家里走去，她在他的前方跳着蹦着，嘻嘻哈哈的和他说着话。萧衍回去上学的时候，给她在那套房子里留了零食，怕她需要和别人联系还给她留了手机和电脑。所以这些分开的时间里，他们还能获得彼此的消息，虽然很少，但是对湘来说已经足够。也因此，许湘对于那栋房子也有了归属感，那是她那段黑暗的时光中矗立着的一道光。
　　“哥哥！我和你说！”许湘得意的和他分享着她对于院子的改造，”我在网上买了一棵栀子花——因为我觉得那个味道很像是你身上的味道！不过我不知道能不能过冬，如果不能过冬的话就很坏了。而且，我种了很多很多的蔷薇在院子里，但是买的时候是种子哈，我不确定现在发没发芽……”
　　“乖！”
　　——【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哥哥的感情，他应该被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爱，而不是眷恋我过去和他那一点点的温度，划地为囚，永远将自己锁在过去，锁在一个不爱他的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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