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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话一出来,傅璟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
柔贵妃听完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怀里还在抽噎的五皇子,眼看着就要上前两步空出一只手来甩陈客明一耳光,陈客明也不要命了,往前两步直接顶上去:“打啊!像打观正那样打我啊!”
“你害死你哥哥你还有理了!”柔贵妃高高扬起的手举起又放下,是因为五皇子抓抓她的袖子,奶神奶气地喊了一声母妃。
傅璟蹭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和明喻言两个人一块拽住,这次傅璟是真心实意,她生怕陈客明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福禄也是刚刚得令,从宸极殿门口到东暖阁还有点距离,这家伙屁滚尿流地滚进来,顶一脑门子汗。在宫中行走这么久,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二殿下这个祖宗,这个是实打实不怕死的活爹。他身后跟着两三个侍卫。皇帝气的直皱眉,抬手一挥:“二皇子心性焦躁,冲撞母妃,不敬长辈,在好好思过!不得令不准出来!”
陈客明这会子被两个人反摁着手臂,福禄在他面前小声哄着:“二殿下,快走吧。”
他这个时候反而不挣扎了,呆呆愣愣地看着面前抱着弟弟的母妃,如梦初醒地小声喊了一句母妃,见柔贵妃不理他,他只用傅璟能听到的声音,呓语一般又喃喃喊了一声母妃。
柔贵妃根本不理他,连皇帝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皱着眉和丢垃圾一样对着福禄他们摆摆手,两个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五皇子身上。
傅璟松开了他,陈客明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莫名让她觉得这位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都硬了。他就像是一坨尸体一样被拖了下去,身体在地板和门槛上重重磕了好几下,直到消失在傅璟视线里。
傅璟不敢多看,刚刚又闹了这么一出,无论怎么说都是陪读不力,她和明喻礼就这么安静地跪在地上。
过了半晌,皇帝似乎才想起来殿里还留着这么两个人,也是皱起眉,颇为不耐烦地看着他俩:“滚出去,傅璟,有一有二不能再有三了!朕看啊,你真真是不如江爱卿!”
江爱卿,江瑢,江忘悲。
这个称呼一出来傅璟都有些陌生,文华殿里有的是检督司的眼线,她最多最多就是和小叔简单说上两句,无非都是在问候他的身体,问候近况,问候府里的事情。
只是两个人之间说话的时间少而又少,更多时候都是匆匆脚步中一两个眼神。
傅璟被明喻礼扯了扯衣角,她才反应过来,顺从地跪下去,磕头谢恩。
入夜。
雨还在下。
隔着雨声,傅璟都能听到静思殿那边摔东西的声音。她把心思收回来,不再细想今天陈客明说的那句:”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你们不愿意去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叹了口气,低着头去对付面前只抄了个零头的《孝经》,抄着抄着,思绪又忍不住飘回下午。
下午,明喻言和傅璟一回来,就立刻叫下人找了银子出来,堆着笑脸交给了慎刑司的公公明忠。
那个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如果说福禄是个笑面虎,明忠就是实打实吃人长大的恶鬼。据说他这个人审问从来不说话,就靠一只手:手掌一翻,掌心向上是让你拿钱或者吐些消息:一旦不从,掌心轻轻巧巧往下一盖,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条命全在他那一只手上了。
不过自从有了检督司以后,慎刑司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伴随着魏珙的有意无意的不断倾轧扩张,他这边的油水简直是断层一般往下掉。明忠的脸色也自然越来越不好看,好几次看着检督司的目光都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们。
现在轮到他拿到了实打实的好处,自然高兴的。明忠眯着眼睛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重量,慢条斯理地放在胸口:“好说,好说.....王爷的面子,我哪里有不卖的。”
话是这么说了,可是人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傅璟福至心灵,又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来塞进他手里,往那双杀人于无形的掌中写着:就当是我请各位吃酒了。
“哈哈,好说,好说。”明忠这才眉开眼笑地乐起来:“都好说,王爷就放心吧。不过这打呀,自然是有活的打法,也有死的打法。若是您再加些东西,叫兄弟们加一筷子肉,还能有让人半死不活的打法,王爷这是要......”
活的。傅璟赶紧在他掌心里写着:万望公公少叫她们受罪。
她一边写,身边的明喻言又拿了两块碎银子出来。明忠那双往下耷拉的眉毛都往上翘起来,他接过来揣在怀里,话也不说了,退开两步,慢条斯理地对着傅璟一行礼,抬手就叫那些个太监们上来:“愣着干什么?带走!”
这一行人就把她们三个架起来拉出去,很快就绕过宫墙游廊,消失在重重红墙绿瓦之中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十杖,想想都让傅璟头皮发麻,她坐立难安,到底是对明忠这个人心里没底,加上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屋子里空荡荡的,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她开始站起来,和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到处乱转。
明喻言长叹一口气,他虽然着急,但是也不能让傅璟这个主心骨先慌了神。他出去四处转了转,把周围都看了一遍:“王爷,这附近没人。”
傅璟正烦着呢,被骤然打断了,冷冷的看过来,明喻言甚至有点恍惚,这个瞬间他还以为江大人来了,硬着头皮顶着这目光回话:“......王爷,明忠这个人自然是守信的,不然他这生意不可能做的下去。”
“我知道。”傅璟也不是个傻子,但她还是着急。自从明家兄妹到她身边做上了双面间谍,就没有一日与其中任何一个人分别过:“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可是万一下手重了......”
“没有万一,王爷。”明喻言站在一边,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末将从小就是宫里长大的,之前没有检督司的日子,就是在慎刑司和殿前司里来回住着、看着。明忠手上从无败绩,不然他没办法在那个位置上坐那么久的。”
傅璟这才安静下来,明喻言到底是最开始就被作为暗卫培养的人,他是真真切切看了一次又一次慎刑司行刑的场面。她坐下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是我多虑了。”
明喻言没再说话,他俯身去点了安神香。傅璟这个时候反而开始想别的:“这次陪读是做不成了,但是陛下肯定还要我留在宫里。”
“这不是好事吗?”明喻言扒拉着香灰,头也不抬地问道:“也不用成日里被二殿下磨挫了。”
傅璟长长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虚空对着明喻言脑瓜子来了两指头:“什么好事......被软禁了也叫好事?陛下可没明说我这反省要反省到何年何月,一关两三年,你我就都老实了!“
那人老神在在地继续扒拉香灰:“属下脑子就核桃大,今日能配合着您演那么几出已经用干净了,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璟对他翻了个白眼,明喻言是背对着她的,按道理来说是看不到的。可是偏生这人和脑袋后面长眼睛似的来了一句:“江大人前阵子嘱咐我,要属下告诉您不准翻白眼,翻习惯了,哪天对着别人翻一个就完蛋了。”
她被气得直笑,冷声呵呵了两句之后慢半拍又反应过来:“......”
明喻言刚扒拉好香灰,扣上盖子把安神香点上,见她一反常态地盯着不知道哪里在发呆:“王爷?”
“你刚才说什么?”傅璟一寸一寸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发问。
“哦,我说,王爷。”
“不是这句,上一句。”
“江大人前阵子嘱咐我,说您不准翻......”
傅璟直接站起来:“替我带话出去,带给小叔。”
明喻言还在发懵,他真是感觉自家王爷被二皇子带偏了,怎么行事风格变得如此诡异:“可是,可是江大人说非必要不准您联系他......”
“你家王爷都要被软禁起来销声匿迹了,你还在思考能不能?”傅璟没好气地又翻了个白眼:“就四个字,你带过去,小叔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要说话。”
那安神香到底是慢慢地烧,也不知都焚了几炉,外面这才有了动静。明喻言率先走出去一看,金桃银柳两个人被小太监搀扶着回来,中间那个趴在板子上的就是明喻礼。
傅璟跟在他身后,一阵兵荒马乱。三个人这才被安顿好,傅璟也不敢坐在明喻礼身边,生怕自己坐下去牵扯了布料,给明喻礼扯疼了。两个人就这么蹲在明喻礼床头。
结果就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学武学医的侍女一睁眼,就被两张凑得几乎要贴上来的大脸吓得几乎要跳起来。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那叫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金桃和银柳倒是还好一些,当时陛下只明说了明喻礼一个人是实打实的十下,也没说这俩人数目到底多少,结果就让明忠钻了这么个空子。
金桃一边趴着,一边对傅璟说:“明忠公公当时说了,说一人五下好了,陛下估计也就记得明姐姐一个人,所以打的格外敷衍。就是苦了明姐姐.....呜......”
金桃一边说着,一边要往下掉眼泪。明喻礼在一边小声嘀咕:“行了行了没死呢.....别哭丧了,算我求你俩了,别哭啦别哭了......”
过了好一阵,金桃银柳的伤口又被重新上了药,两个人被小丫鬟们搀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喻言出去了,傅璟转身小心翼翼的给明喻礼上药。明忠还真是拿钱办事,用的是臀杖,看着血肉模糊一片,青青紫紫的格外吓人。实际上留的全是活肉,而且就刚才太医过来一看,筋骨都没带伤的。
傅璟上的很小心,但是明喻礼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两下,一边抽动还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地讲话:“我要是个男儿身,我就阉了也去干这行,这手艺简直了,看着可吓人,实际上竟然没重,还能拿钱。嘶——欸!王爷您下手轻点!”
“又胡乱说话。”傅璟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明喻礼的腰:“没戳你伤口,别乱叫。”
“不是我说,王爷。”明喻礼费力而又变扭地仰头看过去:“接下来陪读做不成了,这可怎么办啊。”
傅璟举着药瓶,低头看着她:“怎么办?没办法就先治病。”
“奴婢这伤口好的快啊。”明喻礼没听懂这句好无厘头的话:“奴婢是说以后。”
“对啊,可是我这哑病还没好呢。”傅璟蹲下来,和她平视着笑了笑,在她逐渐瞪大的诧异目光中小声宣布:“我要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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