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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疑
但见后两句破纸而出:“谁解飞花作霜刃?尽腌枯骨没蒿莱!”
字字如刀,暗讽盐政苛厉!几乎将新纸刮出裂痕。
“飞花作霜刃!盐税如刀,民生多艰,好诗,彩!”
东方弘耀见到魏琮的诗写得如此好,起身合掌附和,“魏兄果然非同凡响,我想这醉心楼没有人能作出比这还好的诗了。”
“魏公子果然厉害,若你得了头名,我再为你奉上百两白银作为彩头。”顾妤看了他的诗,怎么能不懂他。
虽然她不想做一个好人,但是她却能帮一帮他。
大盛给官员的俸禄极少,特别是四品以下的官员,若是他想要在盛京立足,百两白银不算多,却能让他短期内不至于陷入困顿之境,也能让他保持初心。
“百两白银魏某消受不起。”魏琮起身作揖,推拒顾妤的好意。
“魏公子是聪明人,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若没有这钱即使你榜上有名也会在盛京城步履维艰。”顾妤笑道,“可以等晚些时候再还我。”
“况且我说的是你得了头名,难道魏公子这么确定魁首已经是你了?”
“魏某不是这个意思......”
顾妤见惯了官场上虚伪滑头的人物,突然遇上一个愣头青,倒觉得有趣得紧,“秋菊,你将二位公子的诗作送下去吧。”
“好的。”秋菊收好诗作转身就出了雅间。
顾妤拾起了毛笔,蘸饱了墨汁,提笔在新铺的白纸上写道:
“本应春尽雪魂收,谁遣寒英六月稠?”
既然是佚名,既然管易云在这里,她不作妖怎么可能?
她想看看春闱在即,管易云可敢让这首诗被被人知晓。
魏琮垂眼细看这两句诗,东方弘耀嘴快先问了出来,“六月飞絮?不,是六月飞雪,顾小姐可是有冤要伸?”
天底下除了她自己无人会帮她伸冤,她不会再向任何人追寻一个公道,她的公道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拿回来。
“不,不是我,是我的故人。”顾妤哀意不及眼底,“恰逢今日咏絮,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
她写下了后面两句:
“金榜乍翻墨作霰,冻杀龙门万鲤喉!”
“科举?科举舞弊案?可是三年前诬告反坐案?”东方弘耀顿时明悟,想起了三年前他的族叔进京赶考时带回的消息。
“确实是那件案子,只是我帮不了她。”顾妤面露悲伤。
“顾小姐,那桩案子若真如你所说是桩冤案,那么......”
“你且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和魏兄有那个能力,一定会想尽办法为重查此案。”
“魏某定会竭尽全力。”
证据必然已经被毁了,想要翻案难如登天,顾妤早就对翻案不抱任何心思了。
“多谢两位公子。”顾妤等诗作的墨汁变干,就将纸折了起来,恰好这时秋菊刚从一楼的人群中挤了回来。
“小姐,我下去可见到了不少熟人,有不少勋贵家的小姐也来参加诗会了。”
“秋菊,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秋菊解释道,“下边的队伍太长了,醉心楼的管事说,等会儿会派人来各个雅间收诗作。”
“也行。”顾妤望着楼下比肩接踵的人群,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苏必成的身影,不过醉心楼的雅间并不是有钱就能定下的,只在一楼落座的人,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排队。
东方弘耀也在人群中见到了熟人,和顾妤打了个招呼,拉着魏琮一块去应酬了。
没过多久,收诗作的人来了,秋菊将诗作交给了仆从。
顾妤则撑着脑袋盯着给诗作打分的管易云不挪眼,她心中越恨,脸上笑意越盛。
她可太期待这人见到那诗的反应了,会暴跳如雷,大张旗鼓地找,还是脸色铁青,偷偷将诗作藏匿起来。
只是直到管易云将所有诗作都看过一遍,也并未有任何奇怪之处。
不对劲,管易云可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没有见到那首诗。
二楼的诗作应该是收上去之后有人过了一遍,那人将那首诗筛了下来。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是否知道这首诗出自她的手上。
顾妤虽然心有忧虑,但依然面色不改,此刻一楼出了结果。
“各位才子,各位小姐,经过多位大人一下午的评选,有四首诗恰巧都是四个甲等,更碰巧的是这四首诗都未署名。”
管事的环顾四周,看了一眼二楼的某个雅间,又继续说道,“但是魁首只取一人,所以只能请各位才子和小姐们一块为这四首诗评一评分。”
“大家每人都能拿到一张印有莲花图案的票据,若是喜欢哪首诗,就将票据投到诗作面前的箱子里。”
管事的差人将四首诗誊写放大,分别挂在了四个方向。
顾妤这个雅间正对着东面的那首诗:
重湖烟絮碎成雪,孤棹空浮旧玉津。
忽有暗香生鬓影,回首亭心不见人。
顾妤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沈长清写的诗,写的还是当日湖心亭邀请她赏雪的时候,美景美人,尤其是对于当时的美人念念不忘。
沈长清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在知道她再次与苏必成见面后,依然愿意戴着绿帽,为她写下这首缠绵悱恻表达情意的诗作,还真是有趣得紧。
顾妤微微低着头,憋着笑意,她缓了一会儿,才漫步出了雅间,想去看看另外三首诗。
北侧的诗作是东方弘耀的那首,有气吞山河之象,喜欢的举子不在少数。
西侧的诗作是魏琮的那首,借咏絮写盐税,哀民生之多艰,西侧的人明显比东侧与北侧更多。
然后是让她十分好奇的第四首诗,这人竟然也未署名,是误打误撞碰上了想要将魁首送到沈长清手上的管易云,还是真的才华横溢不输魏琮等人,在那些诗作中脱颖而出?
南侧并不如前面三首一般用的绝句的诗体,而是一首词。
“画梁暗锁流莺语,珠帘漫卷风絮去。玉炉爇残香,团扇怯新凉。罗衣空叠雪,九环金锁同心结。忍看画眉深?隔窗数絮痕。”
秋菊跟在顾妤的身后,她自小就爱诗文,尤其对这种写闺中女子的诗文深有同感。
她看到这首词神色动容,“小姐,这首词写得真好啊,她借柳絮明志,想要自由却被困闺阁之中,柳絮越飘飞,看的人却越伤感。”
“这首词确实不错,只不过恐怕不是女子写的。”
“啊?小姐你从哪里看出来不是女子写的?”秋菊不解道。
“你瞧最后一句,忍看画眉深,这语气可不是女子会用的语调,多是以男子视角的诘问。而且这人多半还没有家眷,就连画眉也只是想象。”
况且,顾妤撇撇嘴,画眉意指闺房之乐,可没有女子爱用这个典故。
她不爱琴棋书画,但在云仙阁却不得不苦下功夫,才能为那些文人雅士解闷逗乐,才能去接触更接近核心的那层官员......
“......这人或许要的也不是自由,而是想从被恩情所困的牢笼中挣脱出来,想要喘一口气罢了。”
“小姐,我想给这首诗作投票。”秋菊还是觉得这首词写得好。
“嗯。”顾妤自然不会干预秋菊的想法,她把发下来的票据也拿给了秋菊,“你下去帮我的票据也给了吧,就给魏公子那首诗。”
“好。”秋菊急匆匆地下了楼。
顾妤百无聊赖地继续在原地瞅了一会儿,原本已经想要离开了,就听见身后的雅间门开了。
“顾小姐,我家公子想要请您喝茶。”一位身着短打的男子从雅间走了出来,作势邀她进入雅间。
她抬眼看到雅间门外挂着的二号房的牌子,略微皱眉,“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姓许,单字一个裘字。”
顾妤脑海里很快闪过一个白色衣袍的笑面公子。
许山海的义子,许裘。
若说孙党一派是扎根千里的参天大树,那代表着圣意的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的“内相”许山海,就像是寄居在这棵参天大树的蚁群的首脑。
这些宦官看似渺小且无害,但是却时刻掌握着这棵参天大树的命脉。
顾妤从来没有与东厂打过交道,毕竟,再位高权重的太监也不爱逛青楼。
许裘不是太监,但是却是许山海在民间收下的义子,虽然在东厂没有任何职位,但地位只在许山海之下。
顾妤想,许山海大概是想让许裘走科举入仕的路子,而且既然要参加科考,那么寻常名次都不行,只有状元头名才可以。
不能为她所用的人,都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早点进去喝盏茶早点回府好了,原本还想看看苏必成能搞出什么名堂来着。
二号雅间的布局与她的雅间有些许不同,刚入门就是一扇屏风,屏风后氤氲着茶香的雾气,让人通身舒灿,心旷怡然。
“许公子找我有什么事?”顾妤见身后的门被关上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小姐,不必这么拘谨,请先落座。”
许裘手里的动作不停,为预留给顾妤的位置斟上了一杯新茶,“千金难买的银毫春,不试试?”
顾妤刚落座,听闻他的话也不搭腔,她可不敢喝他的茶,“许公子有话直说吧,我有些困乏,想要回府了?”
“这诗是顾小姐作的吧?”许裘伸手拿出了那张原本不翼而飞的诗作,眉眼带笑。
“六月飞雪?乱葬岗收敛唐青宁的尸骨......”
“三年前及笄宴上那么短暂的会面恐怕结不下这么深的情谊吧?”
“呵。”顾妤不见丝毫慌乱,“许公子想要说些什么?我想要怎么做恐怕还轮不到许公子来管吧?东厂就爱探听女儿家闺房中的事么?”
“就算你怀疑我,你也得拿出点证据来,妄自揣测可没有人会信你。”
顾妤讨厌他的敏锐,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规划得并不缜密,若是顾缙与原主再亲近些定然也能发现她的疏漏之处。
只是可惜原身与身边的人都不亲稔,亲近的祖母也早在年初去世了,所以才让她这个孤魂野鬼钻了空子。
所以他们都信了她,因为借尸还魂之事是不可思议、不可想之事。
“许公子查我作甚?”顾妤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你莫不是喜欢我?”
许裘即使再缜密冷静,思绪也被这样的大胆直白之语打断了,“顾小姐真会说笑,我只是习惯使然,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我就喜欢一探究竟。”
“你从何时开始查我的?”
“顾小姐不妨猜猜看?”他掀起墨色的眼睫,瞧着顾妤脸上生动至极的表情,心底生出一丝趣味。
顾妤不怕他,并且也从未露出一丝轻视,果然和之前那个怯懦胆小的顾小姐差太多了,若之前的她都是装的,那这人的心思也太过深沉了。
若真是两个人,这天下竟然真有借尸还魂一说不成?
顾妤思量道,能这么快察觉不对劲,这人不是从很早之前就一直派人盯着原身吧?
而且他一定很了解原身的所有动向。
这人难道真喜欢原身,所以派人暗中监视并且保护。
不,不对,他察觉到她和原身的不同,并没有担忧或者愤怒,他太冷静了,他绝对不可能喜欢顾妤。
那天乱葬岗难道是察觉到不对,故意制造的偶遇?没想到最了解原身的,竟然是暗中觊觎她的毒蛇。
既然他不喜欢原身,那就是为了顾家,“哈,你的义父不会希望你娶了我吧?”
顾妤只是随意猜测了一下,没想到许裘也不笑了,也不说话了,她竟然真的猜对了。
啧,她这个身份还真是个香饽饽啊,武安侯独女,父兄常年在外征战。
皇上对武安侯府圣眷再怎么浩荡,也不可能不忌惮他拥兵自重,所以她也只不过是顾家留给皇上的人质罢了。
“那你拿了我的诗,想要怎样?”
“若是管易云直接在诗会上看到了这首诗,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找出来,并给你按上个对君父不敬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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