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

　　604。
　　阳暖暖盖着薄被躺在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她的头不停地摆向枕头两侧，神色痛苦不安。
　　“暖暖，不要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整体的气质文质彬彬，仪态儒雅端正。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优秀，而你是无与伦比的暖暖。”老人蹲在她的面前，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声说道。
　　阳暖暖的额头冒出不少细汗，她嘴唇发白，口中喃喃道：“不，不死，不能。”
　　梦中的画面一转，老人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得体的西装被血渍污泥沾染的落魄不堪。而她跪在一旁手足无措，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流出。
　　后续场景再次变化，老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目混浊。但他仍如往昔一般亲切地笑着对阳暖暖说：“暖暖，不要恨其他人，要好好爱自己。”
　　“不！”阳暖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此时的她，部分睡裙和头发已被汗渍打湿。
　　阳暖暖坐起身，双手使劲地抓着身下的被褥，她双目猩红，眼角带泪。
　　床头的感应灯，反应迟钝地亮起。在那微弱的灯光下，阳暖暖又想起了前天下午的那个男人，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畜生。
　　好啊，她没去找他，他倒有胆子往她这里撞。
　　余凉！余凉！！阳家！
　　这些臭皮糖什么时候才能滚开？！
　　她双手用力到将被褥狠狠地抓出了两个大口子，眼里盛满滔天的恨意。
　　杀光！应该杀光！！通通杀光！！！
　　“暖暖，谁都没有错。不要恨其他人，要好好爱自己。”
　　阳暖暖的耳边又想起了梦中那个老人最后的叮嘱，她曲起双膝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然后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早晨。
　　严婥面色憔悴地走出房门，靠在一边等她的唐观看她又是一脸没睡好的模样，疑惑地调侃道：“你咋回事啊？这几天阳暖暖没来招惹你，你咋的还一副气色很差的样子？”
　　“就是因为她没来。我晚上总在想她什么时候来，怕被她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又要做噩梦。”严婥跟在唐观后面有气无力地说道。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习惯唐观的交流模式。可是阳暖暖是什么情况？她明明还没有习惯阳暖暖在身边，却已经开始不习惯阳暖暖不在她的身边。
　　唐观撇了撇嘴，递给严婥一根棒棒糖：“喏，吃颗糖提提神。”
　　“不要，太甜了。”严婥萎靡不振地摇摇头。
　　于是唐观撅撅嘴，撕开包装将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望诚私立高中。
　　严婥一整天上课都在偷偷补觉，唐观负责给她看老师。
　　“严同学，你昨晚熬夜了吗？现在高二，学习强度是不比高一，但是也要合理规划时间呀。”谢宸均坐在严婥前桌的椅子上，一脸担忧地劝诫道。
　　严婥趴在桌上，将头埋在双臂里点头回应，她整个人困得起不了身。上课她还勉强可以撑撑，下课她是一点儿都撑不住。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谢宸均，想说的她也不能说。至于学习强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保命的强度要更大一点。
　　“严同学，这是上节课的笔记，我放在这里了。”谢宸均将自己的笔记本轻手轻脚地放在严婥的桌面右上角。
　　“谢谢班长。”严婥微微抬头，奋力睁开一只眼睛道谢，说完又无力地趴下了。
　　放学铃声响起后，唐观将笔记本还给了谢宸均，然后托着严婥的半条胳膊将严婥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唐同学，严同学她？”谢宸均站在唐观面前出声问道，同时挡住了他们的路。
　　唐观将严婥的背包单边背在左肩，接着右手半扶着像是被脱骨了的严婥，对着谢宸均笑道： “班长，笔记我抄完了，回去后严婥抄我的。不说了啊，先走了。”
　　见唐观扶着严婥从自己的身旁绕开，谢宸均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唐观和严婥住在一起，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樱花MONSTER店门口。
　　奶茶店依旧人满为患，唐观扶着严婥挤过重重叠叠的人墙，终于艰难地进入到了奶茶店里面。
　　店面不大，里面只有四套桌椅。除了段止桉坐着的那桌，其他三桌都坐满了人。
　　段止桉坐在一把椅子上，两条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眼神凶狠表情严肃地在玩游戏。难怪别人宁愿站着不坐也不和他一桌，他长得好看也没用，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打个游戏还搞得浑身杀气腾腾。
　　唐观将严婥扔在段止桉旁边的空椅子上，严婥的人一贴近桌椅便趴下睡了起来。
　　一旁的段止桉没太在意，横了一眼他俩，讥笑道：“被人打了？”
　　唐观懒散地坐到严婥旁边，朝段止桉嬉笑道：“老板，菜单给我瞅瞅。”
　　“你找死啊？”段止桉瞪向唐观，凶狠地龇牙道。他在心里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弱鸡又来招惹自己，这个弱鸡一天不作死就待不住是吧？
　　“干啥这个眼神？上门是客，不知道啊？”唐观丝毫不怵，他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天真无邪。
　　毕竟是在段止桉自己开的店，他咬紧牙关强压下心中的不爽。接着段止桉向后抬手将隔壁桌上的立体点餐牌拿了过来，随后一把砸向唐观的胸膛，不耐烦地说道：“要点赶快点，不点赶快滚。”
　　“你这态度也太差了吧？这样咋做生意？不怕倒闭啊。”唐观将点餐牌立在面前的桌子上，满脸嫌弃地吐槽道。
　　段止桉听到后将搭在椅子上的脚从椅子上移开，他坐直了身子，正准备起身将唐观拉到奶茶店后厨的仓库暴打一顿。段止桉真的忍不了这个对他一再挑衅的弱鸡，店里到处都是菜单他不瞅，现在给他要的餐牌他还蹬鼻子上脸。
　　“段止桉！你又摆张臭脸吓唬顾客！”这时，马尾女生走了过来，她站在桌子旁对段止桉娇声呵斥道。
　　见此，段止桉翻了个白眼又靠回椅子上，目光也回到了手机屏幕上。
　　“不好意思啊，二位要点什么？”马尾女生对唐观微微弯腰，笑着问道。
　　“招牌奶茶和樱花小面包，两份，谢谢。”唐观点了和之前一样的套餐。
　　“好的，请稍等。”马尾女生用笔记在本子上后就走了。
　　没一会儿，女生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回来：“请慢用。”
　　见女生放下餐盘又要走开，唐观立马喊住了女生：“同学，你也是望诚高中的吗？高几啊？”
　　女生眨眨眼，懵懵地回道：“高二。”
　　“这么巧？我们也是高二的同学，高二（6）班。”唐观笑嘻嘻地说道，这话确实是他在套近乎了，这店离望诚高中不远，店里几乎一半的顾客都是望诚高中的学生，还说得上什么巧不巧的鬼话。
　　没想到女生倒是捧场得很，丝毫不下唐观的面子，她展颜一笑说道：“喔！这么巧？我在三班。等下多送两个小面包给你们。”
　　“那真是多谢人美心善的漂亮妹妹了。”唐观回道，他一边说还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女生，这个女生看起来和段止桉不单单是雇佣的关系，她这性格也怪好了点吧，难怪能治住段止桉这个魔头。
　　“照你这么送，我这店还开不开了？”一旁的段止桉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他语气不善地出声怼道。
　　“段！”
　　本来沉浸在唐观甜言蜜语中的女生正欲怼扫兴的段止桉，结果唐观抬手打断了她。唐观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奶茶，俏声道：“哎！段老板，好歹咱们也算个邻居，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邻居？你们认识？”女生望向唐观一脸惊讶道。
　　“那可不！我们住一起呢。”唐观说完咬了口小面包，咽下后目光看向段止桉，接着挑了挑眉。
　　旁边的段止桉心头的火又蹭蹭冒了起来，游戏已经打完一局，他将手机黑屏后对着唐观咬牙切齿道：“谁和你住一起？你那小嘴再搁这儿乱叭叭，我给你撕了。”
　　正好店里另外一个员工端着一个餐盘路过，餐盘里有四个樱花小面包。马尾女生见状将其截下，她将小面包放到唐观的面前，指着点餐牌笑吟吟地说道：“那再多送两个给你们，我叫孟楠乔。这个是我们店的二维码，你们可以扫码关注一下，后面可以直接在线点餐，以后请多多光顾我们店。”
　　听到孟楠乔的话后，唐观拿手机扫码关注并付完了款，然后一边用手轻轻推了两下严婥一边笑容满面地看向孟楠乔说道：“谢谢，我叫唐观。”
　　趴在桌上的严婥被唐观推醒，整个人懵头懵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唐观说的话，她也就势回道：“我叫严婥。谢谢。”
　　说完后，严婥的怀里被唐观塞了一杯奶茶和六个小面包。还没等她回过神，又被唐观抓住手臂半拉半拽着走出了奶茶店。
　　“你怎么对你邻居的态度这么差？”孟楠乔看向段止桉，神色鄙夷地努嘴怼道。
　　坐在椅子上的段止桉听完白了孟楠乔一眼，回怼道：“我对你态度更差。你再随便送人情，看我怎么教训你。”
　　“从我工资里扣行了吧。”孟楠乔做了个鬼脸，哼声道。
　　见状，段止桉倏地站起身轻扯了一下孟楠乔的马尾，低声骂道：“行个鬼啊，你天天拿店里的小面包当饭吃我有说你吗？今天你别吃了啊，你的份额已经被你送给人家了。”
　　说完，段止桉也不等孟楠乔回话就自顾自地走了。
　　严婥和唐观走的慢，没一会儿就被段止桉赶上了。严婥吃了面包喝了奶茶之后，人也精神了一些。
　　“段老板，你跟着我们干啥呀？”唐观回头对着身后离他三步远的段止桉嗤笑道。
　　段止桉无语地皱皱鼻头，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唐观的前面。然后段止桉双手拖着后脑勺，姿态狂傲地朝前走着，看也不看身后一眼。
　　等严婥清醒之后，脑子里又开始想东想西。
　　她眼角余光瞄了瞄唐观，心里不禁想着，唐观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进的楼呢？为什么他对困在楼里成为怪物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在意呢？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难道他是有后招？
　　见段止桉走远了，严婥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唐观询问道：“唐观，你有办法让怪物变回人吗？”
　　身侧的唐观听到她的话后停下了脚步，他眉头微蹙，满腹疑团地问道：“你问这个做啥？”
　　听到唐观的话，严婥瞪圆了眼睛，唐观没有正面回答，也就是说他可能真的有办法！
　　而唐观仿佛能看穿她的所思所想，他继续向前走着，边走边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上面有写将人变成怪物的办法。但是将怪物变成人嘛就…。”
　　“你说什么！”段止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站在唐观的面前，神色激动地对着唐观问道，声音大到周围的人纷纷停驻并向他们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
　　吸引路人的不只是段止桉的音量，还有他们之间散发着一种令人误会的奇怪气场。段止桉此时离唐观只有一步的距离，加上他俩的脸和身高差，很多路人都是抱着吃瓜和养眼的心态在观望。
　　对此，唐观不自在地后退一步，他斜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话，脸上写满了无语和不解。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段止桉继续问道，眼中盛满了期冀。
　　唐观将口中的棒棒糖换了个方向，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团白气从他的指尖冒出，围着他们三人绕了三圈后散开。
　　街上的路人突然像扫兴了一样不再关注他们这边，都去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然后，唐观对着段止桉漫不经心地问道：“啥话？啥啥意思？”
　　“你刚刚说，你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人变成怪物。”段止桉激动地咽了咽口水，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冒险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惊喜。
　　严婥站在他俩的身旁，双眼不停地在他俩身上扫视来扫视去，嘴巴用力抿住又松开，松开又抿住，她不明白他俩在做什么，倒是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说的？不对啊，我咋没印象？我刚刚有扯这句吗？”唐观将脑袋偏向严婥，装傻一般的问道。
　　见状，段止桉又往唐观靠近半步，他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种方法？可以把人变成怪物，然后再变回来。你知道的对不对？”
　　唐观见糊弄不过去，用手抵着下巴故作思考道：“嘶！好像是有这种方法，我在书上看到过。”
　　“什么书？书在哪？”段止桉追问道。
　　唐观不回答，继续装傻说道：“啥书？”
　　此时，段止桉眸中隐隐约约燃起了一丝怒火，他这个人果然还是没什么耐心，段止桉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有那个把人变成怪物再变回来的书吗？”
　　唐观恍然大悟地答道：“哦！那不是书，是我师父随手写的手账。”
　　“你师父在哪？”段止桉闭眼压下心中的浮躁，让自己的心态尽量趋于平稳后睁眼问道。
　　“我师父？我师父搁哪儿我也不知道啊，他到处跑，身上也没个定位啥的，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儿。尤其是，你知道吧，他这个人呐还不乐意使手机，想找他更找不着。你说要是…。”唐观边说边走，还绕着段止桉转了一圈。
　　段止桉拉住了还准备绕圈的唐观，打断了他的话：“停，你别扯远了，那本书在不在你手上？”
　　“我说了那不是书，那是我师父的手账。”唐观嫌弃地甩开段止桉的手。
　　“好好好，手账，手账在你身上吗？”段止桉妥协道。
　　唐观咬碎了棒棒糖，用糖棒子指着段止桉的脸绕圈说道：“那是我师父的东西，再说了，哎！你问这个干啥？你是不是套我话呢？你当我傻啊？”
　　“我不想和你说这么多，我只想问你那本书，不是，是手账在你这里吗？”段止桉挥掌打开了唐观的手，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问这个做啥？”唐观将糖棒子递向严婥，对着段止桉困惑地问道。
　　严婥对着唐观打开了手中的垃圾袋，示意唐观将糖棒子丢在里面。
　　“我觉得你很厉害，想拜你师父为师多学点东西，技多不压身。行不行？”段止桉不耐烦地半转身，双手抱在胸前胡诌道。
　　说实话，段止桉说的话和口吻不要说唐观，连严婥听着都觉得荒唐，一听就是在说谎。
　　“我看你还是乘早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师父一般不收徒弟。”唐观不屑地瞥了一眼段止桉，怼道。
　　听完，段止桉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呼吸强压愤怒，一字一句地怼道：“那他怎么把你给收了？”
　　“我是一般人吗？不过我说啊，反正你也找不着我师父。不如，你干脆拜我为师好了。”唐观走到段止桉的正前方站定后叉着腰嬉笑道。
　　见段止桉半眯着眼用鼻孔看人的表情，唐观瞬间怒了：“你啥眼神啊？啥态度啊你！”
　　“就你？你什么垃圾？最多我高看你，让你少输几招。我拜你？我吃多了还是疯了？”段止桉别过脸，一副听到了笑话的样子。
　　唐观走到段止桉的左侧，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刚刚还夸我厉害来着？你是不是唬我呢？你PUA我是不？啊？”
　　“懒得和你扯，滚开。”段止桉见再说下去也套不出自己想要的话，于是伸手推开唐观，转身走了。
　　唐观对着段止桉走远的身影大叫道：“你别走！你啥意思？你是不是PUA我！”
　　一旁的严婥急忙伸手拉住了他，而唐观一把抢过严婥手中的垃圾袋，然后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将垃圾袋抛了进去。
　　回到严婥身边后，他对着严婥神态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办法有，但是对我们这种无效，所以以后不要再问了。走吧。”
　　看着偶尔不吊儿郎当的唐观，严婥觉得他一下子陌生了起来。她跟在唐观身后多次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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