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以侵蚀之名

　　意识被绝对的中断。从吸入那丝甜腥气开始，诺娃的自我便沉入无边的黑暗，没有梦，没有感知，如同一台被强制关机的精密仪器。

　　在基地深处，远超生活区与常规训练场的层级，一间符合最高生物安全标准的基因改造实验室正全速运转。这里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中央的手术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和低温金属的气息。诺娃被安置在台上，身连接着维系并监控生命的复杂系统。

　　她的手臂静脉内置入了留置针，连接着输液泵，持续输送着维持生理需求的营养液和精确计算的麻醉剂。胸前贴附着心电监护电极，屏幕上绿色的波形规律地跳动着，显示着平稳的心率和正常的窦性心律。血氧探头夹在她纤细的指尖，饱和度维持在98%以上。太阳穴和头皮特定区域贴着脑电波监测传感器，描绘出符合深度麻醉状态的平缓波形。此外，更有数条细如发丝的感应线缆通过微创接口连接在她的主要肌肉群和脊柱神经簇附近，实时采集着最细微的生理电流与神经冲动信号。

　　维托里奥站在毗邻手术室的隔离观察室内，透过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冷静地注视着一切。他身边站着基因改造项目的现场负责人，一名身着蓝色无菌手术服，眼神锐利的中年男性。

　　“生命体征参数稳定，麻醉深度适宜。”负责人看着控制台上汇总的数据，声音平稳地汇报，“目标基因标记点位活性已通过预热程序提升至预期阈值。准备注入‘猎豹’血清原型，浓度3%，缓释模式。”

　　“执行。”维托里奥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手术室内，一名研究员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连接在诺娃静脉输液管上的一个独立精密注射泵开始工作，淡金色的“猎豹”血清原型以极其缓慢、精确控制的速率，混入主输液流，进入她的血液循环。

　　初始的几十秒，监测屏幕上的数据依旧平稳。

　　然而，就在血清积累到一定浓度时，变化骤然发生！

　　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陡然飙升，从65次/分迅速突破100、120、140次/分！警报声短促地响起。同时，脑电波监测图上，原本平缓的波形出现了剧烈的、高频的棘波爆发，主要集中在运动皮层和基底节区域。诺娃全身的肌肉，在麻醉状态下无法产生大幅运动，却呈现出密集的、肉眼难以察觉的肌纤维微颤。体温监测探头显示她的核心温度开始快速上升，从36.8℃攀升至38.1℃。

　　“出现急性排异反应！交感神经异常兴奋！体温过高！”研究员立刻报告。

　　“注射特质镇静剂，静脉推注。启动体表降温毯。”负责人语速加快，但依旧保持镇定。

　　另一支注射器将无色透明的镇静剂推入诺娃体内。几分钟后，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剧烈反应开始被抑制。心率逐渐回落至90次/分左右并趋于稳定，异常的脑电活动减弱，体温也停止上升并缓慢下降。

　　观察室内，维托里奥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些缓慢回落却依旧显著高于基线水平的数据线上——新陈代谢率、神经传导速度、血氧利用率……

　　“细胞层面的吞噬与同化反应极其活跃，”负责人看着稳定后的数据分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她的身体在抵抗的同时，更在进行高效的整合。这种对异种生物活性因子的处理能力……远超常规模型。”

　　维托里奥的指尖轻轻点在观察窗冰冷的玻璃上。

　　“很好。”他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一丝满意，“这不是简单的耐受，这是迈向更高形态的第一步。她的基础，远比我们预估的更为优异。”

　　实验按预定方案结束。维托里奥最后扫了一眼屏幕上诺娃那依旧维持在较高水平的生命指标。

　　“清理实验过程的所有异常数据记录，归档标记为‘常规生理强化维护’。送返A7-25，启动标准记忆干扰程序。”他转身，身影没入观察室的阴影中，“未来48小时，重点监控她的体能恢复速率与神经反射变化。”

　　诺娃是被清晨尖锐的集合哨强行唤醒的。

　　她睁开眼，生活区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包裹着她。身体感觉……很轻，充满了某种陌生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精力，肩胛处的肌肉拉伤仿佛完全消失。但精神却异常疲惫，脑子里空空荡荡，关于昨夜的最后记忆停留在那丝甜腥气，之后便是深不见底的虚无，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她坐起身，动作快得有些突兀，自己都怔了一下。

　　“A7-25？”下铺的A7-24已经整理好床铺，抬头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没事。”诺娃迅速收敛心神，努力让动作恢复平常的样子，但那种身体轻快、精力充沛的感觉依旧明显。

　　训练场上，队列按照编号排列。A7-26，就站在诺娃旁边。她能感觉到A7-26身上传来的轻微动静，以及那双眼眸偶尔扫过自己时，那纯粹而直接的好奇目光。

　　塞壬教官冰冷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杂音：“从今日起，完成每日既定科目后，你们将拥有两小时的自由训练时间。场地与设备按规定开放。是抓紧时间变强，还是浪费这唯一的机会，你们自行选择。”

　　队伍中产生了一阵微小的骚动。自由训练，这意味着有限的自主性，也是拉开差距的新战场。

　　一整天的训练强度极高。诺娃刻意控制着表现，维持在队伍中上游的水平。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不同——反应更快，脚步更轻盈，耐力也似乎好了很多。尤其是在进行障碍穿越时，她几乎要下意识地爆发出远超平时伪装的速度，幸好及时克制住了。

　　训练结束，哨声响起。大多数学员疲惫地走向生活区，但也有一部分人，包括铁三角，留了下来。

　　训练结束，哨声响起。部分学员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去，铁三角则默契地留了下来，走向一个相对偏僻的器械区。

　　A7-3脖颈上那圈由A7-26造成的紫红色勒痕无比清晰，他沉默地走到墙边，背对着其他人，肩膀的线条僵硬。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击败后，审视自身极限的沉重。

　　A7-24看向诺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A7-3的方向，低声道：“他的状态不对。” 她的目光也快速扫过诺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今天的动作也……”

　　诺娃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变化还是引起了最亲近同伴的注意。她正要开口，一个身影却有些犹豫地停在了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是A7-26。

　　她扎着棕色的双马尾，那双眼眸里，此刻没有了训练时的绝对专注，反而漾着一种孩童式的、混合着好奇与些许不安的光芒。她先看了看A7-3的背影，然后目光转向诺娃和A7-24，小声开口，声音带着点试探：

　　“那个……我……可以过来吗？”

　　A7-3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没有回头。

　　诺娃和A7-24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个强大的新成员，此刻的表现更像一个想加入游戏却又怕被拒绝的孩子。

　　诺娃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A7-26像是得到了许可，小心地往前挪了两步，视线落在A7-3的后颈上，那里的勒痕格外刺眼。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更低了，带着真诚的困惑和一丝歉意：“对不起……你脖子上的伤，是我弄的。教官说……在对抗中要尽力。但我没想让你伤这么重。”

　　她的道歉很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翻来覆去就是最简单的词句，完全没有大人那种绕来绕去的解释。

　　A7-3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依旧沉静，像深潭的水。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没有立刻说话，那审视的目光让A7-26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尖。

　　“训练中的伤，很正常。” A7-3最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很强。”

　　这句承认似乎让A7-26放松了些，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看向那伤痕，小声补充了一句：“可是……看起来还是很痛。”

　　这时，她的注意力又转向了诺娃，那股纯粹的好奇心再次浮现：“还有你，你今天躲开侧踢的那个动作，好像比昨天快。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让气氛瞬间又微妙起来。诺娃能感觉到A7-3和A7-24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了自己身上。

　　顶层办公室内，维托里奥关闭了主屏幕。
　　诺娃的生理数据曲线最后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那些稳定在优越区间的指标，无声地印证着实验的成功。

　　“第一阶段适应良好。”他语气平淡，目光已转向下一项研究计划。

　　至于监控画面一角那几个年轻学员间的微妙互动，在他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关心的，只有数据层面那场静默的进化是否按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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