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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剑修的脚程很快——即使因为带着人而不得不放缓了御剑的速度,但依然在天彻底黑透前离开了归一宗的统辖范围。
挂着两个拖油瓶,还要提防其中一个耍心眼,素长天觉得自己的预感实在是很对,这趟旅程注定不太平。
她第无数次把周诀试图偷袭云桃的手扣了下来,温声对着客栈的小二要了三间上房。
“哟,客官您来的不巧了,您看这只剩两间房了,不然您将就将就?”
桃花庙方圆五十里,这是唯一一家能住人的客栈。
新收的小徒弟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小蛇妖看上去倒还是挺精神,眸色沉沉,让观者莫名感到一股凉意。
“那就两间吧。”
素长天点了头,放下几块灵石,带着一大一小上了楼。
云桃跟在素长天身后,困得腿都要抬不起来,但到底还清醒得听完了全程,眨巴着眼睛呆呆愣愣的:“师傅,我们一起睡吗?”
一股冷气从素长天身后蔓延,素长天反手攥住身后的小蛇妖,面色不改:“你睡吧,金丹之后就不需要睡眠了。”
云桃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困意让她脑子像是一团毛线,她半闭着眼睛走进房门,身体直直往床上栽。
半梦半醒间,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所以既然师傅不需要睡觉,另外一间房是给周兄的?那师傅今晚在哪休息?
但困意很快卷土重来,让她迅速进入甜美的梦乡,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
她睡得太沉,连外面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都没有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敲在窗棂上,带出一串冰凉的雨花。
“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性子。”
素长天抓着周诀的手腕,把人摁在床上,弯腰直直盯着周诀漂亮的桃花眼,等着周诀出声。
周诀不吭声,他被摁在床上也不恼,黑色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和素长天对视。
素长天看了他一会,见他还是不出声,就把人给放开了,转身要走。
见人要走,周诀才出声问道:“你去哪?”
素长天笑了一下:“我出去一会。”
周诀追问:“出去干什么?”
素长天已经走到门口,回头一看,一道没有人气的眼神直直从床上盯过来,漆黑的双眼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思绪。
不知道什么原因,周诀一进庄家的地界就乖得不像话。
——扣除刚刚他想给云桃下个什么不知名的咒的话。
今天他穿的深绿色的衣袍,腰间挂着一串七零八落的碎骨,偏生他的脸色比这骨头还白,眼睛又黑,像是厉鬼偷穿了一身人皮前来索命。
周诀见素长天不搭话,也不吭声了,只一个劲盯着她,生生让安静的屋里起了一股寒意。
素长天看了他一会,走过去把床上的一床被子散开了,然后仔仔细细把周诀裹了起来。
周诀任她动作,等素长天要抽身离开时,他却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小蛇妖的手里潮潮的,湿漉漉蹭了素长天满手,就和他望过来的眼睛一样,安静的,湿润的,又看上去很可怜。
今夜下了雨,窗外雷声不停,雨水毫不吝惜砸在屋檐上,听起来莫名有些让人心惊。
周诀没再追问她要做什么,他的手从素长天手里滑落,最后落在她的袖口上,抓得很紧,骨节都开始泛白。
他低声问道:“你还回来吗?”
“还回来。”素长天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她只当没看见给周诀掖被子的时候他袖子里绑着的利刃,她盯着周诀,对方还是不肯闭眼,又道:“我很快回来,你乖一点,嗯?”
周诀默默点了点头。
然而等素长天的气息消失在感知的范围里后,这条小蛇妖却脸色骤变,从袖子里抽出开刃了的利剑,直直向空气中刺去。
丝丝小雨顷刻间变大了,水瓢一样从天际倾倒,淋得过路的行人发出几声晦气的咒骂。
暴雨如注。
屋内烛火未燃,伸手不见五指。
子时一刻已过,答应要回来的人还没来,索性眼下这种情况也不适宜让人看见。
周诀靠在床边,素长天之前给他裹得被褥被剑气撕成了碎片,棉絮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沾上了尘埃,再也飘不起来。
他咳了两下,把喉咙中腥甜的味道压了回去,死死盯着门边。
周诀握紧了手中的小刀,慢慢平复了呼吸:“你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不能出来?”
年轻的声线从门边传来,少年挑着眉,悠哉悠哉靠在门边,他的眉眼和周诀相似极了,或者说,他就是没经历过世事变迁的周诀。
少年意气风发,从不为落花伤心,也从不知道时光短暂当珍惜。他有足够的资本去挥霍,作为云山最特殊的存在,他的周身自带一种耀眼而刺目的光芒。
注意到周诀的视线,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笑了一下,又故意戳了戳自己的头发:“她给我扎的,好看吗?”
周诀用力把手中的刀掷了过去。
看得出扎头发的人技术不怎么样,有些发丝被遗漏散在肩膀上,好在少年容貌艳丽,反而多添了一抹随性慵懒。
周诀不用仔细看都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给他束过发,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少年转了个圈,用腰间软剑把投来的飞刀甩开。软剑在空中带出点点寒芒,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剑意——枯荣剑主当年特意选的极寒之地的寒铁,锻造时又被磨着注入了一道枯荣剑意,自然是很熟悉的。
这东西向来知道怎么让他心绪不宁。
周诀看着少年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用的是素长天曾手把手教自己的流星步,心头血又开始翻滚,灵台动荡不安。
少年显然并不满足对方开始闭上眼睛调理气息,他飘到周诀身边,带着当时意气风发少年独有的恶毒继续道:“不敢出声了?这可是我们当时说好的,我救你一命,你给我你的记忆。”
“你瞧,我甚至专门幻化出你当年的样子,连细节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素长天对你可真好……!”
少年猝不及防被周诀化拳为掌,被击中的地方瞬间变成黑雾,他脸色变了一瞬,迅速躲开:“一说她你就急,真是没劲。”
“你喜欢她这么久,她知道么?”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几百年后你不过就是一抔黃土,而她却早已得证大道。周诀,你就甘心从此消失在她的身边?又或者你侥幸没死,你的身体也早就不适合修仙,容貌渐渐衰老,性格又这么阴沉,到时候她身边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又当如何自处?”
周诀睫毛抖了抖,终于开口说出今晚第一句话:“与你无关。”
少年咯咯笑出来:“我可是好心。如今我有你的记忆,我能幻化出素长天当年最喜欢的你的样子。你的性格你的容貌我都了如指掌,甚至你最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也都知道。”
“我连气息都和你一模一样,不然你猜咱俩一起出现,她会更喜欢谁?”
“不如把身体交给我,你知道我最善人心,我可以帮你得到她,或者帮你杀了她,让她永远属于你,如何?”
图穷匕见。
贪欲暴露出獠牙,周诀眼神一下狠戾起来,他迅速闪身过去,指尖一瞬间变得乌黑,散发着不详的黑雾。
伴随着少年身影烟消云散,地面上滴落着不知道从哪里流淌出的鲜红的血,周诀栽倒在地上,喃喃自语,一字一句都充满着恨意。
“你也配。”
“你、做、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方式燃尽了他的精力,周诀感觉到身体里的妖力在迅速消失,视野也逐渐被黑暗侵蚀。
可他还不能就这样躺下。
周诀缓了口气,又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他要在素长天回来之前把一切都清理干净,剑修的感知很敏锐,但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能让素长天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起码今天、不、起码这段时间不行,他还想在素长天身边再多待几天。
丹田里的血气顺着经脉涌了上来,浓重的血气从他的鼻腔滴在了碎裂的被面上,周诀皱着眉头擦了把脸,指尖燃起一点妖力,把今夜一切的纷争痕迹都燃成飞灰,轻飘飘顺着雨滴落入泥土。
寒风冲淡了屋内的血气,席卷着带来远方彻骨的冷意。可这冷意没带回他希冀的那个人,在这片小小的客房里,呼吸声都显得那么沉重,只有天边翻滚的乌云和他作伴,连一丝月光也无。
周诀应该去想一些借口,借此来瞒住一会有可能到来的查探,可脑子里只有素长天刚刚给他披上的棉被,那股暖意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从此跌入那片暖光之中,就此长眠。
素长天。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恨不能用唇舌从普天下最顶尖的剑修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她的血会和她的剑一样冰凉吗?还是也是滚烫的,就像那床被子一样?
光是想到这个场景,就让他觉得头脑发热,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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